沈铭沉默不语,他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他们沈家是踩着时代风口,靠着政策,正儿八经发的家。他一直待沈书剑不薄,就算沈书剑不是接班人,日后也绝对温饱不愁,他为什么要去做那样的事?
他坚信玉不琢不成器,鼓励竞争,没有谁是可以一直站在顶峰,随时都会有人取代你,要时时刻刻保留危机感。沈书剑这些年在他的教导下怎么就这样了??
沈铭是真的想不明白,他的教育方式明明没有任何问题。优胜劣汰,这丛林法则是第一铁律。
全程听下来的李桓虽然没有看到资料,但也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也是看着沈书剑长大的人之一,虽然对沈书剑没太多喜欢,却也是感到十分唏嘘。这人呐,还是要安分过日子才是正道。
秦良亦是无言,沈书剑的做法已经超越了道德底线,只能交由法律来判定。电诈的新闻他看了不少,部分被骗过去的人是真的惨,而被骗的人更惨,家破人亡的大有人在。况且还闹出人命,应该是不好收场了。
随着一声轻叹,所有人再度看向沈铭,只见他颤颤巍巍地起身,问了沈岚风几个问题。
“之后迅影怎么办?”
沈岚风眉眼微沉,回道:“三姨可以,她之前一直都在迅影。”沈岚风的三姨是沈烟,当初她没有外嫁,而是找了一个上门女婿。
“A板块呢?”
“让师道远暂时代理,等我伤好后再回去。”
“……怎么和你二叔解释?”
“不用解释,你就装作不知道。如果二叔要去找关系,你反劝他。这件事归国安管,不是省厅更不是市局能说得上话的。”
沈铭听完仰头沉思了一会儿,最后摆摆手不再说什么,走了。他的步态比来的时候缓慢许多,腰背也弯曲不少。李桓见状,拉着秦良说了一两句上回那个老中医的事,后面又嘱咐沈岚风注意身体也跟了上去。
两人走后,病房内重新归于沉寂。秦良站在一旁思考良久,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对沈书剑自然是负面评价更多,他无太多同情,也没有更多欣喜,只觉得感慨。
沈岚风这一次以身涉险,肯定是下了决心一定要拿到证据,他不事先告诉他多半也是怕自己担心然后分心吧。换作是他,估计也不会说,甚至他也不一定有这个魄力和勇气贸然前去。
再望向沈岚风时,秦良的眼神既是叹服又是些许无奈。他或许没有办法陪着沈岚风冲锋陷阵,但是他愿意去做那个随时承接沈岚风后退的人。
接收到他眼神中包容的暖意,沈岚风对他张开了自己的左臂,笑道:“阿良,过来。”
秦良推了推眼镜,弯了弯嘴角,握住了沈岚风的手。
在广州陪了沈岚风两天的时间,第三天一大早秦良飞回了H市,他下午得去办理秦军的面谈签证。面谈过程也没有太难,该提供的材料他都提前准备好了,签证官问的问题他也都如实回答。最重要的是他们已经得到了医院的邀请函,财产证明资料也没有问题,所以面谈过程挺顺利的,签证官让他回去等消息即可。
接下来便是告知秦军本人他们即将出国治病这件事。这事秦良没有办法亲自去说,由他的大伯和堂哥去说,他们原以为秦军会答应,没想到半瘫在床上的秦军即使口齿不清也愤然拒绝了。
秦良和梁敏芝得知秦军拒绝后,陷入了低迷之中。治病最重要的一个环节便是病人配合,如果病人不配合的话,什么都是白搭。
亲朋好友轮番劝了个遍,秦军也没有同意,甚至还说出“他就算要死也要死在中国”这样的话。几天后所有人都没辙了,眼看国外预约的看病时间一天天逼近,大家一筹莫展。
所有的手续都办齐了,连主治医生也去做了秦军的思想工作,但也无功而返。
不得已,秦良打算去试一试。距离上回他们父子二人不堪的碰面场景已经过去了近一个月,说实话秦良很没有底。
所以事前他找护士给秦军打了镇静剂,以防秦军中途情绪激动,完了后他才推门进去。
他不能逃避,这是他必须面对的。
秦军依旧无法动弹,半边身子瘫着,眼斜嘴歪,说话不利索。秦良只看了一眼,就不忍再看。不动声色地吸了口气,他才能继续正视秦军。
“…爸。”秦良叫道,而秦军听到了,却是转过头不去看他。
秦良顿时眼睛泛红,看在心里极度难受。就算经历再多次这种场景,他都无法适应。
“跟我去米国治疗吧,那边治愈的概率很高,有痊愈的可能。”
秦军根本对他视而不见,让秦良对床独白。
“……你现在才65,如果治好的话,还可以享受十几年的时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最多就是维持现状,不会恶化的。爸,跟我去吧。”秦良知道人生病后会恐惧很多东西,他能理解秦军为什么会说出死也要死在国内那句话。
他只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继续劝说,可无论秦良怎么说,秦军始终没有给他一个回应。冷白的病房里面,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伫立在床边。
看着秦军留给他的后脑勺,秦良抿着唇,最终说出了他徘徊在心底但从未说出口的话。
“……爸,你考虑一下妈,你要是好不起来的话,她是不是要照顾你一辈子?每天给你端屎端尿……年轻的时候你已经对不起她了,你现在还忍心拖累她吗?”
“如果……你好不起来的话,我会劝她和你离婚,你们也早该离了,我……”
就在此时,秦军终于忍无可忍对着秦良发出声嘶力竭的怒吼,那声音像是暴雷一样在整个房间震荡开来。
“滚——滚,出去!!你,你不是我儿子!滚——”
他眼斜嘴歪,愤怒使得他面目更为狰狞,父子二人对视,比上次的场面更为激烈。
秦军旁边的监测仪器发出鸣叫,不一会儿医生和护士再次像上回那样冲进来,亲戚也还是用同样的眼光看着他。秦良怔怔地愣在中间,看着眼前的场景,宛若一个游魂。
夜晚他睁眼无眠,和沈岚风通了电话后也还是睡不着。
为什么亲情有时候会更伤人?明明是一家人,家人不是更应该互相扶持和帮助吗?为什么最深的伤疤总是来自家人呢?
如果有可能,秦良想收回今天对秦军说的话,他不想、也不应该在这种时候去刺激秦军。为人子女,他真的太挫败,也太后悔了。
抽烟到天明,秦良冲了一个澡,他打算再去趟医院。实在不行他就去秦军的床前跪着吧,一直跪到他同意为止。不管怎么样,去米国治愈的概率很大,他们不能轻易放弃这个机会。
然而令秦良没有想到的是,从秦善这里得知秦军同意去米国治疗了,条件是要梁敏芝陪着他一起去。得知消息的一家人终于拨开云雾见太阳,梁敏芝也是喜极而泣。
秦良在门外看着被环绕在中间的梁敏芝,内心极为复杂,他并没有太多喜悦感。他不知道该怎么去评价秦军的行为,也不知道该面对梁敏芝。世界上有太多的爱情,有太多伴侣的相处模式让他无法理解。
等亲朋好友散去后,秦良才去找梁敏芝,认认真真地问她是否真的愿意跟着一起去米国,是否真的愿意以后继续照顾秦军。如果她不愿意的话,秦良会为秦军请护工。
梁敏芝当时的表情很明显愣住了,似乎她从未考虑过不去照顾秦军的选项。她扬起头去看秦良,自从事情发生后她很久没有仔细看过自己的儿子。想起图片上两个男人亲吻的画面,不一会儿她的眼神又移开了,望向远处的搀扶着父亲散步的病人,叹了一声。
“…我这一辈子就和你爸耗了,你爸,有时候也挺好的。”
秦良听在耳里顿时感慨万千,却也不知道该对梁敏芝说些什么,劝她还是不劝她?秦良没有答案,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吧。
3周后梁敏芝的签证也办理好了,由于比预约的时间晚了好些日子,他们只能重新再和医院预约新的时间。这次出国治病大概需要好几个月,一家人忙前忙后安排各种事,终于忙得差不多了,在出发前一周秦良空出两三天时间飞了一趟A市。
从广州回来后他每天都和沈岚风通视频电话,知道沈岚风肩上的枪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但是留了一个很深很崎岖的疤痕,小腿表面的伤疤好了,不过石膏还是没能拆。
秦良没什么行李,下了飞机正打算给小李电话,却未想到在到达大厅那里看到坐着轮椅等着他的沈岚风。远远看到坐在轮椅上给他打电话的人,秦良感受到了莫大的牵引力。
这些天他一直陪在家人身边却没有太多归属感,而此刻他才知道自己的归属感在哪里。只要有沈岚风的地方,他的脚步总是控制不住往那个方向走。
他朝沈岚风跑了过去,给了沈岚风一个风尘仆仆的拥抱。
“岚,想你了。”他好像短暂患上了一种名叫“沈岚风缺失症”的病。他抱得很紧,也抱了很久,抱着不想放开。
沈岚风吻了一下秦良的侧脸,环抱着他的背部,笑道:“宝贝,我也想你了。”
(正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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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完结了,这篇文从18年开始写,居然跨时5年多才完结……第二篇正儿八经的原耽(捂脸)。
我想表达的有点多,但是笔力又不够,所以写得挺臭长的。以后吸取教训,一定一定写好大纲再开坑。
因为时间真的间隔太久了,中间经过多次修改,所以有很多版本,不管怎么样都以我这一版为准。之后有时间修改完错别字,应该会在爱发电放文包,丰俭由人。
之后有灵感会写番外,暂定高中和大学番外。
感谢一路留言评论的小伙伴,没灵感时看到大家的留言评论挺受益的。有缘下个坑再见啦,挥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