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高速路上继续行驶，密闭性过好的车窗阻隔了外界一切声响，车内更是如同真空般悄然。司机小李心无旁骛地开着车，即使他内心因领导和领导的男朋友之间的对话凌乱如狗，表面上不能有丝毫的波澜。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瞟了一眼后视镜，看见大佬的男朋友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勉强算得上微笑的表情，然后他从后方听见领导男朋友对领导说：
“LAN，我想，你该知道我一直都不是那样的人。”
沈岚风闻言，惊讶地转头看着秦良，才意识到他刚才的话去掉了前提。他当然知道秦良性格内敛，而他刚才的话竟是在无意间要求他改变自己。
对自己的失言感到懊恼，沈岚风蹙眉。他习惯前进，不喜欢胶着着无法动弹的状态。
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他感觉得到秦良对他们这段关系有所保留。到底是因为什么？他摸不到头绪，秦良肯向他打开身体却不肯向他打开心门，为什么？
是因为方泽林？还是因为就像秦良一开始说的那样——他只是想试试，然后发现试过之后他仍旧无法接受？
如果是因为方泽林，沈岚风已经很明确地表示过他们只是过去式，排除这个因素，那就是其他的……
沈岚风想过许多可能性，因为想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所以才向秦良求证，外在行动却变成了一味地逼迫进攻。
纵使强势果决如他，也会有不确定和缺乏自信的时候。
轻叹一声，沈岚风再次对秦良说了抱歉。好像他最近总是在说抱歉。
他们的对话到此终止，车内的氛围也跌至冰点。秦良欲言又止，看着沈岚风的侧脸感到深深的挫败和低落。
他在恋爱中大约没有令人愉悦的天赋，好像他总是让沈岚风对他说抱歉。他们之前的那种融洽互知的相处模式去哪儿了？
朋友之间可以完全保持自我，恋人之间却不可以。想要两者兼得的秦良还是错了，是他太贪心，也是他对自己能力的错误认知。
他和沈岚风之间也许可以并轨运行，却无法相撞产生星光。
无人注意到的司机小李来回看他们，两个人各自望着窗外，各怀心事。
这十来年的相交，像这样的低气压他们之前有过几次。比如在不久前刚发生过，因为秦良脖子上的吻痕，沈岚风发言越矩；再追溯往前到第一次，秦良第一次带着女朋友回家，然后引来沈岚风的不满排斥。
到后来他们是怎么化解矛盾的？沈岚风道歉，秦良向他说明了原因，并且秦良没有再让同样的事件成为他们不和的原因。
细想之下，大多数都是秦良在配合沈岚风的步调，不，或者说是秦良在迁就沈岚风，以至于让沈岚风错误的认为他们其实很合拍。原因竟然是这样的吗？
一路上沈岚风想着这样的事情，眉头没有再松开过。小李刚把车停下，沈岚风率先开门下车，然后不由分说拽着秦良的手往达到厅少的地方走去。
这次不同以往，沈岚风不想等，也等不及。
在A厅接机的人挺多，两个牵着手的男人自然吸引了不少恩的视线。秦良想松开沈岚风的手，试过一次没成功后他也就没再尝试，不然会显得他们两人更别扭。
到了人少的地方，沈岚风才放开秦良。转过身，沈岚风头微低，凝视秦良的眼睛，不打算放过他眼神中一丝一毫的游离。
“阿良，你是不是后悔了？”沈岚风问。明明昨晚上他们的身体还在互相交缠着。
闻言，秦眼睛和嘴唇同时微张，一双眼眸在沈岚风的注视下动荡得厉害。
“我……”吸气，却因为太过紧张，猛吸的一口气卡在喉头将其余的声音堵住。
秦良没想过沈岚风会这么问。被沈岚风那双过分锐利黑亮的眼睛盯着，秦良想立即摇头否认都做不到。
事实上，他就是后悔了。
沈岚风的眼眸一点点往下垂，遮掩了眼底失落的光芒。
秦良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明白了。”
点点头，沈岚风把视线从秦良脸上收回投向玻璃窗外的车道上。身上凛然的气场逐渐变弱，好像脱去了铠甲的战士，露出疲倦和受伤的身躯。他第一次体会到了圈内人说的——“直掰弯”的无力和挫败。
与此同时，秦良遭遇了人生最大的挣扎点，左胸腔里一颗鲜活的心脏焦急狂跳，载着他满满的情感连声否认，秦良恨不能直接把它掏出来放在沈岚风面前。
他的表情也焦急无措，口型“我”和“LAN”之间无主切换，发出的却都是不成气候的气音，没有一声能顺利冲破他的喉底，震动空气，传递到沈岚风的耳膜里。
他们只是缄默了几秒钟，秦良却感觉有一个世纪那么长。打断他们的是沈岚风的手机铃声，被屏蔽音轨的嘈杂人声和广播音频才又重新被他们接收。
沈岚风接通了电话，秦良失控的情绪也渐渐回归原位。
“嗯，我知道了……好，你们在那儿等我一下，我几步路就到。好的……等会儿见。”
把手机重新塞回裤袋，沈岚风的目光才回到秦良脸上。轻轻扬了扬嘴角荡开一个浅笑，沈岚风的眼神柔和了许多，刚才的锋利和黑亮被他沉到了湖底。
“阿良，我没试过这样，也许是我太过自负了。真的后悔的话，可以直接和我说。但我可以告诉你，我从来没有后悔过。”说着，沈岚风揉了揉秦良的发端，迈开步子向约定碰头的地方走去，“走吧，鲁卡斯已经到了。”
秦良愣在原地，望着沈岚风渐行渐远的背影，脚步像被凝固了。
沈岚风刚才的表情和动作，坦然温柔得令秦良感到深深地挫败。他果然还是没有谈恋爱的天赋。
大约走了有五六米远的沈岚风感觉不到秦良，他转回头，停下脚步，远远地叫了一声秦良的名字。
秦良听到自己的名字，隔着五六米的距离看着沈岚风。他被钉在原地的脚步已经不想再前行，可还是有某种力量推动他一步步走向沈岚风。
“…来了。”
像燃烧殆尽的行星，把无光黯淡的内核蜷缩成很小的一团，回归它最初的模样。恋爱不仅可以看到对方，更能看到自己。秦良再次见到了自己的平凡、胆小怯弱和毫无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