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雨歇,二人泡在浴池里,祁英乖乖的坐着,享受着沈星言给他擦背,宽厚的背上满是交错的鞭痕。

  沈星言的指腹轻轻落在那些疤痕上,描画着。

  祁英被挠的痒了,忍不住动了动。

  “阿言,别动,痒。”

  沈星言轻笑一声:“你爹下手倒挺狠,这疤怕是消不了了。”

  祁英转过身,环住他的腰,将他压在浴池边缘,低下头吻了吻他肚子上那道新疤,轻轻靠在他的胸口,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你爹更狠,吓死我了。”

  仿佛那一剑哪是刺在沈星言身上,是将他的心扎了个透心凉,他以为自己又要失去阿言……

  沈星言轻抚着他的脑袋,安慰道:“没事,都过去了。”

  “真的过去了吗?”他抱着沈星言的腰,泪眼模糊的望着他,哽咽的问“你真的原谅我了吗?一想到我做的那些混账事,我自己都原谅不了自己,你怎么能不恨我?我心里就没底啊,阿言,你为什么不杀了我?为什么还要管我?”

  沈星言叹息道:“你还记得你走那年,我在城门口答应过你什么吗?”

  祁英怔了一下,那年城门口……

  【“阿言,你等着我凯旋而归,给你带一朵北狄最美的芍药花。”】

  【“好,你安心去,家里有我,我会替你照看好二姐和忠儿,定不会叫他们被人欺负了去。”】

  【“好,一言为定!我走了阿言,记得给我写信!”】

  【“嗯,等你回来。”】

  那时的少年像一束光,一说话就笑,一笑就发光,可后来,他眼睁睁看着少年被推入深渊,却无能力……

  沈星言苦笑了一下,他垂着眸子哑声道:“是我有负所托在先,说好的我看家,你打江山,可我……食言了,我不但没有保护好他们,还让他们丢了性命,你恨我,怨我,我都理解。”

  尤其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还是他的至亲,他要如何能心安理得的活着?

  “阿言……”他捧起沈星言的脸,“我知道你真的尽力了,我不怨你,是我不好,我该听你解释。”

  “祁英啊。”他望着少年的脸,“我亏欠你在先,要如何恨你?只是,自那之后,我们之间隔着两家人的血仇,我们再也回不去了,那个世界已无我的容身之地,我只能离开。”

  即使人就在身边,祁英依然觉得心脏在阵阵抽痛,他依然忘不掉那种心脏被撕碎的感觉。

  他为沈星言擦去脸上的泪水,自己却止不住的流泪。

  “上天垂怜,又给了我们一次机会,这一世所有的遗憾都还没有发生。”他低头轻轻吻去了沈星言眼角的泪珠,恳求道“阿言啊,我愿用一生去弥补你,再爱我一次好不好?”

  沈星言轻轻摸了摸他的侧脸,凑上去吻了他,问:“都这样了,你还要问吗?”

  无言的答案,少年再难控制自己,按着他的后脑勺吻了下去。

  炙热的,凶狠的,仿佛要将怀里的人吞进肚子里。

  若说沈星言是和风细雨,祁英更像夏日骤雨。

  浴池水汽氤氲,水雾中的人影交缠。

  室内只余交错的喘息声和隐隐水声。

  沈星言一整晚如一叶扁舟被巨浪带着,沉沉浮浮。

  从浴池到床上,沈星言累极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被抱到床上的。

  他本不想败对方的兴,可祁英是个不知疲倦的,根本没有要结束的意思,他只能可可怜怜的求饶。

  “阿言……”他吻了吻沈星言,看着那双因过度情动而失焦的眸子,他蛊惑极力着“阿言,说你爱我,好不好?”

  沈星言哑着嗓子道:“祁英,不闹了,天都快亮了,我快累死了。”

  “说你爱我,阿言。”少年不依不饶的。

  “我想听,阿言,你遂了我的意吧好不好?就说一句。”

  少年闹得厉害,沈星言生怕一身骨头要被对方拆了,他勾住祁英的脖子,待祁英停下后,他才缓了气息,带着几分无奈道:“我爱不爱你,你不知道吗?”

  少年耍赖般蹭了蹭他胸口,语气中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我想听你说嘛。”

  沈星言妥协般的叹了口气,看着近在咫尺的人,道:“祁英,你是傻瓜吗?我爱你啊,非要说出来?”

  “要!”少年这才罢了手,伸手拉了被踢到床脚的被子盖上,他紧紧的抱着陷入沉睡的沈星言,他太想听这句话了,仿佛只有阿言说出口了,那被收走的爱才重新回来了。

  身旁的人儿已经传出均匀的呼吸声,可他却不舍得睡去,他看着熟睡中的沈星言,折腾了一整晚,他才觉得这一切不是梦。

  他轻轻在沈星言的额上落下一吻,抱着怀里温热的人缓缓闭上眼,低声道:“我也爱你。”

  清晨的阳光照亮小院,宫人们准备着伺候主子洗漱,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诶?池子里的鱼怎么都翻肚子了?”

  “太久没喂饿死的吧。”

  “你家鱼在池子里能饿死?”

  “那可能冻死的。”

  “快捞起来,别叫殿下一早就看见这晦气物!”

  ……

  门外传来的声音吵醒了床上的祁英,他迷迷糊糊的呢喃了一声,往身旁摸了一把,发现身旁空荡荡的,他瞬间清醒。

  “阿言?阿言!”他慌乱的跳下床,却被被子挂了一下,狼狈的跌在地上。

  “做什么慌里慌张?”沈星言穿衣穿一半就听见身后传来咚的一声闷响,祁英赤身半挂在床上。

  祁英看着衣衫半透的人,鼻尖一酸,爬起身从后搂住了沈星言的腰,将下巴抵在他的颈窝轻轻蹭着,瓮声瓮气道:“吓死我了,我以为又只是梦而已。”

  沈星言轻拍了拍对方环在身上的手,笑骂道:“傻不傻?梦和现实分不清?”

  他该怎么说?这些年里他无数次做过这样的梦,每次都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感受到沈星言的体温,他的心才慢慢平复下来,却又红了眼眶,似撒娇般道:“怕你不要我。”

  沈星言转过身,捏了捏他的脸,嗔怪道:“别老是哭,你今日要出征的,再不穿衣服,你爹要来抓你了,你想光溜溜的被抓走吗?”

  祁英心里发苦,他真不想走,好不容易抱得美人归,他只想多温存几日。

  “阿言~”

  “好了,别闹。”沈星言耐心哄着,又在他脸上亲了亲,“乖,快穿衣服,一会该迟到了。”

  祁英得了香吻,这才开始捯饬自己。

  城门口,身披铠甲的将士们纷纷同家人道别。

  燕京的文官们也都前来为即将出征的将士送行。

  沈星言看着远处那一望无际的铁骑,似乎与他脑海中上一世的场景重叠了。

  “殿下。”有人唤了他。

  沈星言回过神,见是太傅,他恭敬的颔首回了一礼。

  太傅笑道:“圣上南游,殿下如今能独当一面,臣心中甚喜,臣明日就要告假远行一段时间,趁着今日同殿下道个别。”

  沈星言这才想起,马上三月了,又到了老师去见章明赫的时间了。

  “老师此去一路顺风,顺便替学生向章师叔问个好。”

  太傅惊讶的看着沈星言,他从未向沈星言透露过自己远行是去见什么人,不曾想对方竟然知道!

  但见沈星言面上始终带着温和的笑意,太傅会心一笑,应下了。

  沈星言看着一身戎装的少年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同母亲和姐姐们道别后,他才走到沈星言面前。

  他笑着问:“阿言,你看我这身甲胄好看吗?”

  风吟和秦尚默默退开了些,给他们留出空间。

  沈星言看着少年,那套甲胄是新做的,他浅笑着道:“好看,我等你平安回来。”

  祁英眼眶一热,他扯开衣领,露出脖子上的金锁,道:“你放心,有你在,我定平安归来。”

  “祁英。”沈星言眼尾微红,他哽咽了一下,强扯出一抹笑道,“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我在这等着,你放心去,这次,我做你的后背,绝不负你。”

  祁英用力点了点头,哑声道:“我信你。”

  远处的大军吹响了出发的号角,沈星言轻轻推了推他,“去吧。”

  将士们纷纷上马。

  沈星言望着少年利落的翻身上马,这一幕太过熟悉,久远的记忆牵动着他的心,他看着少年在马背上冲他挥手冲他笑。

  祁英见他没有回应,只是浅笑着望着他,他知道沈星言不想如前世般挥手道别,只想在这等他回来。

  他勒紧马绳,跟上父亲的脚步。

  他回头看向沈星言的方向,太子的身边依然是风吟和秦尚,同样的场景,他想,等他回来,他再也不会和他的阿言分开了……

  阿言,我亦不负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