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燕京开始入了冬。

  文景帝对沈哲宇一直没有明确的安排,如今的后宫只有皇后和两个嫔位的娘娘,崔绾自然是不愿意养他,惠嫔和纯嫔因着那晚的事心有余悸,更是对沈哲宇避如蛇蝎。

  沈哲宇年纪尚小,又没到开府的年纪,沈星言深知宫人们惯会爬高踩低,一遭失宠难免遭人苛待,他只能将人领回东宫养着。

  书房里,沈星言正耐心的教着弟弟的课业。

  沈哲宇却心不在焉。

  察觉到沈哲宇的情绪低落,沈星言放下手中的笔,将小家伙抱着坐到自己的腿上,柔声问:“小宇在想你的母妃吗?”

  沈哲宇抬眸望着他,湿了眼眶,他哑声问:“他们都说母妃要杀你和父皇,还有丞相大人一家,是坏女人,太子哥哥不讨厌小宇吗?”

  沈哲宇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沈星言心疼的替他擦去脸上的泪水。

  “太子哥哥,我替母妃给你赔不是,她不是有意的,你让他们别杀她好不好?”

  小家伙哭的抽抽噎噎。

  这段时间,沈哲宇总是默不作声,不哭不闹,小小年纪好像明白自己的处境,再也不敢如从前那般敢笑敢闹,活得小心翼翼。

  沈星言对他是有愧的,虽然没想过要伤害他,可猎场那晚确实是利用了小家伙,只是没想到李溶月这般坚决,连亲儿子都能舍弃。

  到底有多深的仇才能让她做到这种地步。

  沈星言与他额头相抵,轻声道:“小宇,你要知道,人若做错事总是要为自己的错误买单,不论是你母妃,你,还是父皇和哥哥,都要为自己行为负责。你帮不了她,但你是无辜的,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不需要为谁道歉,更不需要为谁赎罪。谁要是欺负你,对你乱说话,让你不开心,哥哥替你教训他们,有哥哥在,你不必害怕。”

  沈星言总是那般温温柔柔,却总给人一种强烈的安全感,他一头扎进沈星言怀里,抽泣道:“哥哥,小宇难过,母妃不要小宇了,父皇也不疼小宇了。”

  沈星言轻抚着他的头,“你还有哥在。”

  裴真进来时,沈星言已经将弟弟哄睡了,小家伙难过的一个月都没睡个好觉,此刻睫毛湿漉漉的,好似梦里还在哭。

  沈星言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便安静的在门外候着。

  嬷嬷进来小心翼翼的接过了熟睡中的沈哲宇,离开了书房。

  裴真进来,将一封信交给他道:“殿下,李溶月抓到了,这是嘉裕关谢郁谢将军发往兵部的书信,被我偷偷截下了。”

  沈星言接过书信,展开看见一个熟悉的名字。

  谢敬之……

  沈星言脑海中浮现那个有点黑的阳光的大男孩,他想这个时候的谢敬之应该还是个小屁孩,他认真算了算。

  嗯……才十二,还是个小少年,也许,还有点婴儿肥。

  裴真见他看封信也能看的这般开心。

  “说是那谢郁的儿子在城门口发现了行迹可疑的人,便让他爹谢郁去抓,结果真就抓到了准备潜逃去北狄的李溶月,殿下,您看要不要上报?”

  沈星言折好信件,收回信封:“暂且不必上报,孤写一封信,你让人加急送去给谢郁,顺便让祁枭过去接人。”

  “殿下不会是想让谢郁把这个大功让给祁枭吧?”

  “嗯,谢郁会同意的,祁枭若失了这个机会,可就惨了。”

  裴真狐疑道:“殿下为何这么帮祁家?不会真……”

  沈星言见对方马上要开始八卦,抬眸睨着他。

  “听说舅舅往你府上送了不少东西,要不你先跟孤说说,他到底怎么欺负你的?怎么这么久舅舅这罪还没赔的您满意呢?”

  “殿下,写信要紧。”裴真慌忙拿起磨块开始研磨,像只鹌鹑般闭紧了嘴。

  沈星言这才提笔开始写信,他想只要大家都好好的,以后他再好好赏谢郁就是了。

  裴真得了信,忙不迭的退下了,生怕沈星言多问一句。

  沈星言本不是多事的人,也没想要追根究底,不曾想还没三秒钟对方又跑回来了,还满脸的喜色。

  “殿下,风吟回来了!”

  沈星言眸中闪过一丝喜色,忙起身要出去,就见风吟已经由秦尚搀扶着站在门口,一条腿还打着绷带。

  “殿下……”他哽咽的唤了一声,就要下跪。

  “别!”沈星言忙扶住他,看着他明显消瘦的脸,问“腿怎么伤了?裴真快让人叫太医来!”

  “是!”裴真立刻去找人请太医。

  “殿下,风吟没事。”他止不住的掉眼泪,“就是好久没见着殿下,想念的紧。”

  “没事了,回来就好。”沈星言轻轻替他擦去眼泪,看着他受伤的腿心里生了几分愧疚,他问“你受伤,是不是那个山匪干的?”

  “不是不是。”风吟抹了一把泪道“不关他的事,是我自己逃走时不小心摔断的,还是他找到我,把我背回去的,殿下别怪罪他。”

  “要不是他把你掳走,你能受伤吗?那个山匪呢?”沈星言觉得风吟定是被对方威胁了。

  秦尚答:“进了大理寺,跟那群山匪关在一处了。”

  眼见沈星言就要去找罗烨算帐,风吟急忙拉住他袖子急切道:“殿下,真的不关他的事,您别去了。”

  风吟急出了哭腔。

  沈星言狐疑的看着他,想起苏慕遮说他们有缘,这反应让他着实摸不着头脑。

  “罢了,秦尚,告诉霍应淮那伙山匪让他自己处置,把那个叫罗烨的留下。”

  秦尚:“是!”

  沈星言看向风吟道:“至于罗烨,等你伤好了自己处置吧!”

  “多谢殿下!”

  半个月后,祁枭带着静妃和池湛返回了燕京了,还将找回的无常令交给了文景帝,态度诚恳的当朝请罪。

  文景帝当着百官的面拿了无常令,人又是祁枭抓回来的,他也不好再降罪,最后只罚了祁枭半年的俸禄。

  刑部天牢里,沈星言陪着崔绾来到了关押李溶月的牢房。

  李溶月一身囚服,坐在简陋的小床上,她仰着头双眼无神的望着那缕从窄小的铁窗上透进来的光。

  似乎是察觉到熟悉的脚步声,她缓缓垂下头。

  “绾绾啊。”她轻轻扯唇道“你我相识二十七载,从不知道我的真实名字吧。”

  崔绾冷淡道:“你从未真心与我相交,自然不会告诉我你的名字。”

  李溶月苦笑了一下,缓缓道:“我母后说,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所以,我的名字叫李溶月,我在家排行第三,是澧朝最小的嫡公主,从小锦衣玉食,一群人跟在身后伺候着,要什么有什么。”

  她回头过望着崔绾道:“我跟你一样也是被父母捧在手心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