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 四面都是水。
“唔……”
他被呛了一下。
闭气,睁眼, 上浮。
曲隆尽力朝着那点微弱的光线游过去。
“哗——”
“咳咳咳咳……”
曲隆破水而出, 手忙脚乱扶住手边白玉栏杆,站定在及腰深的水里使劲咳了起来。
这是何处?他怎么会在水里?他好像自深海游上来,但这里好像只是一池小小清泉?
还没等他想明白, 便被人扔了一件白色衣服盖住头。
周围瞬间陷入黑暗,熟悉的龙涎香将他包围,曲隆一惊, 正想把头上这遮挡光线的衣料扯下来,但握住冰冰凉凉的袍子时,却因为这特殊的触感突然愣了一下。全然下意识, 他不仅没扯下,反而捏住贴近闻了闻。
主上,真的是主上的味道!
曲隆眼前一亮,慌忙把外袍扒开, 抬头就看见了站在栏杆旁伸手向他的——银色头发的莫天权?
主上好像不一样了。
曲隆愣愣与莫天权对视, 莫天权尴尬收回没够着人的手臂, 眼神饱含失而复得的喜悦:“快上来。”
得到命令,曲隆没管天池有修台阶, 一手抓着白玉栏杆“哗啦——”一声就出水翻了上去,龙卫黑衣眨眼盖住全身, 下一刻他恭敬跪至莫天权面前,黑袍曳地,双手呈上那件明显是龙鳞化成的外袍:“属下参见主上!”
虽然不知为何莫天权的青丝成了银发, 头上还有两支漂亮无比的白色龙角, 但这脸、这威压, 这种天生血契相连产生的悸动,曲隆绝不可能认错!
他确实跪在莫天权本人面前。
曲隆心脏喜悦的狂跳着,偷偷瞄了莫天权一眼,又快速垂下视线。
主上没死!
但是还没等曲隆偷瞄四周,打算弄清楚这里是哪里、连屿去了哪里、主上又为什么活过来等等谜团,他就突然被莫天权抓着手腕拉了起来。
曲虞 烟山隆:?!
虽然震惊于莫天权突然碰他,但他没反抗,顺着莫天权的力道起身。
两人站定,莫天权眼神灼灼看他,看了许久后,突然紧紧抱住了他,声音颤抖:“没事就好……”
被突然抱住的曲隆:……?
主上好像不止是外貌发生了变化,连性格都变了。
主上从来不会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也不会突然靠近他,甚至不会和自己说“快上来”这种带着情绪的话。往往莫天权冷冷看他一眼,曲隆就跪至他面前听令,这是主仆之间多年的默契。
而身体接触更是不可能,莫天权不喜欢任何触碰。
如果不是曲隆能探得两人身上连接的天生血契,他必会认为这个莫天权是掉包的。
在对方怀里无所适从,独自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后,曲隆才认真道:“属下护主不力,求主上责罚。”
不管怎么说,他都让主上被连屿所杀,就算现在情况诡异,他也应该第一时间请罚才是。
莫天权愣了一下,松开怀抱后紧紧看他,咬牙重复:“……护主不力?”
护主不力?曲隆居然和他说护主不力?他不亲亲抱抱自己就算了,怎么还请起罚了?
“属下知罪。”一旦莫天权没抱着,曲隆又即刻跪下了,“求主上责罚。”
他能感觉到莫天权的怒火。
是,这才是主上,这才是那个威严又沉默的主上。
“噢?怎么个护主不力,莫非你还想屠龙?”莫天权气得冷笑。
曲隆垂首应下了,有些落寞:“是属下无能。”
如果他真能屠龙,也不至于眼睁睁看着主上被连屿杀掉。
只是不知道主上是怎么活过来,又是怎么打败连屿和仙龙赢下此战的。但他确实护主不力,该罚,狠狠的罚。
最好疼到他明白,这不是死前一寸臆想美梦。
见曲隆真的在这么认真请罚,半点没有悔改的意思,莫天权抽了抽嘴角,掐着曲隆下巴强迫他抬头看自己,“右使大人这是想和本座表明立场?是,我也有错,但是右使大人若真想昭示离不得我的心意,也不必用‘护主不力’这样的由头这样气我……”
说着说着,莫天权的怒气中加了一丝委屈。
他也有错,他没和曲隆说自己只是背水一战,胜率不足五成。他也明白让曲隆守在地下城才是不尊重对方,可、可曲隆也不至于如此冰冷的和自己表达不满吧!
一切都结束了,曲隆为什么不能……贴贴他抱抱他,安慰安慰他?
他知不知道自己见到他头也不回跳下壬狱的时候心里有多害怕?
听到他话,曲隆有些惶恐,被迫仰头看他“属下、属下不敢气主上!主上没有错,是属下愚笨,不明白主上意思……”
见他这般,莫天权苦笑。
他能感觉到曲隆的疏远和随意,这种疏远甚至比莫天权从吞天宗回来后更大,大得好似两人只是最单纯的主仆。
莫天权有些无力:“曲隆,你到底明不明白,我不想把你置于险境,不想让我最心爱的人涉险……你和我说过你也不愿的,你不明白吗?”
听到这话,曲隆惊出一身冷汗。
主上心爱的人…指的是柳奈何?
主上不想让柳奈何涉险……可是为什么?明明柳奈何背叛了主上,主上居然还对柳奈何念念不忘吗?
若主上对柳奈何那般喜爱,那杀了柳奈何的自己,又该怎么办……
“属下……明白,属下明白了。”
原来主上生气,是因为柳奈何也在那里,以身涉险。
原来自己才是让柳奈何涉险的原因,让主上生气的原因。
对,没错,其实主上只在意柳奈何,即使那样危险,他也让自己先走,是因为这件事从头到尾与他无关。在主上和柳奈何之间发生的任何事情,都不需要其他人介入,也不需要曲隆为他出头。
可他是龙卫,他怎么能……抛下主上先走?
曲隆面色苍白的看着莫天权。
还没等他请罪,莫天权先心软了。
怎么又这么容易被吓着?莫天权蹲至他面前狠狠拥他入怀,声音颤抖,“你道个歉,我就不气了,但这是最后一次,从今往后,不准再不听我命令。”
曲隆沉默片刻,才垂眸道:“属下错了,求主上责罚属下,主上不值当为属下生气。属下记下了,以后都不会了……”
如果主上还愿意让他追随,如果他们之间还有以后的话……
莫天权抱了一会儿,小声应句:“嗯,我不生气了。你也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正在伤心的曲隆:……
他只觉得脑子有些不够用。
主上什么时候,这么……可爱了?
虽然用可爱形容不太好,但是莫天权在他印象中一直都是冷冰冰的模样,何时会这样带点撒娇的说话?
主上说自己不生气了,也就是说……他不会追究自己杀了柳奈何吗?
“主上,属下还有一事不明……”曲隆有些疑惑,壮着胆子开口,“此处……是哪里?”
莫天权松开他,有些无奈:“此处是神界天池,我赢下白南云后,便重塑身体,在此处复生。引动血契后,其余龙卫也活了过来。你是最后一人。”
莫天权觉得两人再次相见,肯定会劫后余生般亲亲抱抱,互诉爱意。都怪曲隆突然说什么请罪,气得莫天权都忘记介绍现在情况了。
而听到这个真相的曲隆并不意外。既然能死而复生,说明他赢下了神龙帝之战,“主上在自己面前假死后打败了连屿和仙龙白南云顺利复活自己”这个事实很容易就被接受了。
如果此处是神界天池,那莫天权肯定是莫天权。毕竟天池在神界神龙殿后面,除了神龙帝本人和神龙卫,没人进得来。
那么,主上不再谈及柳奈何,很可能有其他原因。比如已经找到了他的转世,比如把他复活……想到此处,曲隆明白这并非他需要关注的事情了,故一板一眼恭敬拱手:“属下恭贺主上登位。”
莫天权:……
如果不是他亲眼看着曲隆从天池里爬上来,肯定也以为曲隆被掉包了。
“你……”莫天权试探着凑近他开口,“你还在怨我不带上你吗?”
曲隆不解:带上他?带上他什么?
主上指的是他假死却不让自己知道,让自己杀了柳奈何后自爆丹田吗?
“属下不敢。属下不知主上已有计划,以后绝不再违背主上命令。”
莫天权笑笑:“可是不可否认,若不是你,我定然无法赢下此战。我早就予过你自由行事的权利,之前那么说,只是气你将自己置于险境,不是要罚你违背命令。”
曲隆微愣。
莫天权……有给过这种权力吗?
主上说有应该就有吧,难道是他忘了?
算了,不管如何,以后他就是神龙卫,主上就是神龙帝。世上再不会有人能伤害莫天权,他也绝不会像死前那般无力。
无论是否责罚,他今后都不会再违背莫天权命令。
见他眼神坚定起来,莫天权笑了笑,站起身将一只手伸向他,“说好了,我不生气,你也不准再这样怨我。走,我们去魔界。”
离神龙帝继位还有三个月时间,他们自然不必待在神界。而且……莫天权已经决定好了,尘埃落定后要让六界都知道曲隆的身份。作为魔尊和魔龙,他自然要回魔界和曲隆一起准备帝后大婚。
曲隆点头,看了看莫天权的手,将手上一直抱着的白色外袍搭了上去,自己站起来了。
莫天权:……
他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曲隆,不着痕迹的收回手道:“跟上。”
“是。”曲隆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天池,转过神龙殿,到了玉台场。
从玉台场的五界传送阵,两人进入魔界。
此时,魔界已焕然一新。
元婴大能已可移山填海,合体期大能更是能改变一方天气,没有魔兽后,短短半月,魔界郁郁青青,在最大的绿洲中央,是土魔新起的高高的魔尊塔。以塔为中心,人迹向外辐射,周围已经慢慢盖上了低矮的小房。
曲隆从未来过魔界,此刻对这沙漠绿洲一般的景色起了极大的兴趣,左左右右看着,见天上法宝光芒不断闪烁,魔族皆汇集此处。
莫天权召出眉心白仁,回头看了曲隆一眼,没解释什么,只是再次抓住对方手腕,化为一束流光上了黑塔最高层。
此处是专门为魔尊留出的寝殿。
土魔特意请教过赢棋,在此处设了不少防御和隔绝探听的阵法。加上莫天权如今已是半神只等继承神格,曲隆也已是大乘期高手,两人居住,此地绝对算得上六界最安全的地方。
两人到了寝殿外,曲隆不敢挣脱莫天权的手,只能退后几步离开莫天权身边,和他保持一步的距离。
莫天权发现他动作,却没松手,只是笑得有些深意,“跟本座进去看看。”
“是。”
曲隆不解点头后,被莫天权拽着进了寝殿。
两人一路走进殿内,莫天权反手关上门,把曲隆一路拉到床榻边,指着床榻道:“坐下。”
“属下不敢。”觉得整件事充满着疑惑的曲隆忙低头。
莫天权冷冷笑了一下。
知道他动怒,曲隆瑟缩了一下。
但这宽大的六柱大床显然不是给他准备的,他怎敢坐主上床榻?
“坐吧。”莫天权轻声道,“本座命令,你要拒绝?”
“属下不敢!”曲隆无措,在莫天权注视下走至榻边,小心坐下,握拳将手放在腿上,求助般抬头看莫天权,等他下一步命令。
莫天权在一旁负手说:“你可愿意本座锁你?”
曲隆一愣。
锁他?是指之前惩罚自己那般吗?
是,主上未说过免他责罚。但是在寝殿受罚,是否会污了主上床榻……
曲隆不知所措,“愿意。只是……可否让属下去水牢……”
“不是罚你。”莫天权循循善诱,“只是本座命占止做了小机关,想在你身上试试。”
占止……?是那个刻了折渊剑纹的铸剑师?
他居然如此厉害,还能做机关吗?
曲隆恍然大悟,忙垂首:“属下愚笨。属下定不反抗,请主上使用属下。”
“好。”莫天权微微一笑,随意抬手。
原本平静的床榻突然出现一丝灵力波动,随后束在床榻两侧的红绸突然动了起来,如灵蛇般绑缚上曲隆双手和腰肢,将他固定在床边,拉开他身体,展示柔韧的胸膛和脆弱的腹部。
曲隆没有反抗,任由红绸动作,只不太明白为什么这机关不束双腿,更是想不太到这东西有什么作用,为什么要装在床榻上。
他疑惑等着莫天权的下一步,没想到莫天权只是自他左边慢慢走至右边,双眼紧紧盯着他。
见曲隆疑惑又惶恐的表情,莫天权片刻后突然沉声问:“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