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11号没有明说, 但三人都知道她这话是对叶宣城说的。
随着对方话落,叶宣城从她身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他的真实幻境被强大的精神力扭曲影响, 耳边传来细密的吱吱声像蜂针一般不断刺痛着他的脑神经,前世所经历的痛苦、绝望不受控制的在脑海中浮现。
叶宣城一阵心惊肉跳,险些被对方蛊惑。
好强!
就算不是神级, 也是无限接近的伪神了!
异能者每个等级之间实力差距如同鸿沟, 现在又是百无禁忌的“苍蓝之月”时期, 所以哪怕是同阶无敌的叶宣城此时心底也升起了一阵寒意, 不愿与之为敌。他下意识想让知白和叶晚风先走,自己留下断后, 大不了他再失去一道镜中虚影, 虚弱一段时间。
但不等他开口, 他就看到知白从少年变成青年,无数透明触手延伸将他守在中央, 成保护姿态。与此同时, 轻风从耳畔吹过,身后传来叶晚风的冷漠哼笑。
叶宣城一怔,明白两人是要和他共进退的意思, 不由得笑了声。
他微微站直身体, 银发暴长,金色眼眸变为妖冶的竖瞳, 抬眸与转过头的11号对视。
“嗡……”
目光相接, 空气像是受到巨大力量的碰撞,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嗡鸣。
“啪。”
很轻的一声, 又像是耳边一道惊雷炸响,核心区的空间如同镜面裂成了无数块, 每一块镜面里都折现着不同的战斗画面,有烈焰熊熊,霸道蛮横。有风刃凌厉,密集如雨。亦有顷刻花开花落,岁月无情,而更多的是虚幻与真实交错扭曲,一片又一片镜面在碰撞中碎成更小块,新的战斗从中衍生。
叶晚风深知精神系异能者使用各系能力的可怕,却没想到叶宣城竟然能如此娴熟运用,丝毫不输于他的外公楼解世,要知道楼解世能有这身本事那可是战场上厮杀换来的。而更可怕的是在精神领域的战力,叶宣城竟然比楼解世还要强,他只是不小心多看了两眼就头痛欲裂,差点陷入那些幻境出不来。
再看旁边,一直锁定着叶宣城,目光随着战斗移动的知白,叶晚风突然觉得自己是真的老了。
都说五十年成就一代人,距离他们这代创造辉煌还没到五十年,他们的时代就要过去了?叶晚风笑了笑,突然觉得能苟延残喘活到这个时代也不错,虽然不再是时代先驱,但能见证这个时代的辉煌。
新的时代啊。
……
又是一片镜面在战斗中碎裂。
叶宣城神色不变,心中却是一阵苦笑,到底只是一道镜中虚影。跟沈明镜打普通局的时候他还没觉得,甚至还能装的很狼狈,但现在跟11号打高端局就是真狼狈了,他能清晰感受到自己的精神力还很充足,但虚影身体却承受不足开始崩溃。
不仅如此,虚影的损伤是直接作用于精神的,每一次受伤都好比在拿钝刀子切割神经,让人痛不欲生,但他不能退。
他身后站着的是知白和二爷爷,实验室外是S市,乃是整个苏南区。他做不到外公那么伟大无私,但也无法眼睁睁看着从小生活的地方毁灭,若是让11号这个凶残的伪神跑了出去,那后果……
七窍开始向外渗血,叶宣城神色平静,眼睛却是竖成一道直线,森冷无比。
看到叶宣城开始流血,知白的脸色就冷了下来,血色逐渐涌上眼睛。
虽同是王级,已经达到伪神级的11号对知白有着一定压制力,又加上他留在这边的力量,真要对上绝对十死无生,但现在知白管不了那么多了!
无数透明触手,如同密集剑雨,同时飞射进所有镜面中。
就在这时,11号的身体碎了。
真正意义上的碎了,像是一具强行缝合的人体突然碎成了各种肉块,突兀的让所有人都呆住了。
只有11号本人似乎一点也不惊讶,她分裂成无数块的身体一点一点雾化,从实变虚,原本好听的声音也变成了一个个细细的,像是蜂群嗡鸣的诡异声线,“……时间到了啊。”
11号逐渐雾化成了一个人形的雾团,她漂浮在半空中,转头“看”向大厅角落一个被啃噬勉强只能看五官轮廓的尸体,“贪婪。”
叶宣城挑眉,妄图造神、操控神,他这三伯的确是个傲慢到骨子里的实验员。
很快,11号的视线又落在了知白身上,叶宣城心头猛地一跳,就听到11号道:“疯狂。”
疯狂?
怎么会是疯狂?
知白前世为了复活他,到底做了些什么!?
通过短暂的交手,叶宣城已经确认11号的天赋能力也是规则系的,就像知白的时间,11号的天赋应该是类似“全知”,所见即所知,能知道对手的一切,能力以及过往。
“唔……”
叶宣城正想着,突然发现知白浑身在颤抖,他能感知到知白现在的精神状态,痛恨,怨愤,急切,怒意,恐惧……无数情绪交织在知白的心头,最后汇聚成不顾一切的疯狂。
“嗡……”
叶宣城忽然感觉脑子里像是有一颗炸弹炸开,无数属于知白的记忆在叶宣城的脑海中闪过,最后定格在某个隐秘实验室里。
知白跟在一个坐在轮椅的男人身后,见到了还关在实验皿里的11号,知白在男人的帮助下强行吞噬了11号,11号在消失前看着知白,平静道:“疯狂。”
“时间长河不可逆,你就算吞了我成功逆转时间,也不可能复活他。”
“他的诞生,只是时间长河偶然溅起的一朵水花,你抓不住他。”
强行容纳接近SSS级的力量,知白全身都渗出了血,他痛得面容扭曲,嘴唇颤动,道:“一次不行,那就两次,无数次……”
知白抬眸,将11号彻底吞下,世界刹那失去颜色。
他迈步向前,走进一片苍茫浩瀚的所在,一条雄浑无边的长河奔腾而来。
“我会找到他的。”
叶宣城看到知白幻化出无数触手,缠绕在那条磅礴奔腾的长河上。知白奋力一拉,无数触手绷紧,断裂,竟然生生将那浩瀚无边的长河扭转了方向。
水花四溅。
而后,叶宣城看到知白的触手们化作无数流光追向那些水花,如同无数朵烟花在夜空同时炸开,璀璨而夺目。
……
叶宣城抱着昏迷的知白,看着11号消失后所遗留在地上的人造腺体,垂眸不语。
半响,他开口问道:“二爷爷,你认识一个坐在轮椅上,穿着雨衣的人吗?”
叶晚风摇头。
叶宣城复又问道:“那你认识‘小树苗’吗?”
叶晚风一怔,转头惊讶的看着叶宣城,“小树苗,你从哪儿听到的这个名字?!”
叶宣城了然:“他是谁?”
叶晚风沉默了下,道:“他是你的父亲,叶云柏。”
“小树苗,是云涛私底下对他的爱称。”
“他们兄弟俩差了12岁,云柏算是云涛带大的,云涛没事就在我这儿念叨,我家小树苗又长高了,我家小树苗真可爱……如果云涛没死,你父亲不会干那些混账事,他……”叶晚风顿了下,继续道,“其实在他们一众兄弟姐妹里,云柏曾经是最安静沉默的孩子。”
叶晚风还记得偶尔从前线回来时,总能看到那个安静坐在庭院角落,抱着画板等着二哥回家的孩子。所有人都在称赞、吹捧云涛的功勋时,只有那个孩子会默默给云涛塞一颗糖或者止痛药,红着眼睛小声问二哥疼不疼。
叶宣城沉默。
他勾了勾手指,将地上那个人造腺体招到眼前,闻着腺体散发出的淡淡苦橙香味,叶宣城缓缓闭上了眼。
苦橙香味啊……
叶宣城怅然,他从小到大最厌恶的信息素味。
叶晚风看着他手里的腺体,眉头紧蹙:“这个腺体……”
“这不是人造腺体,是从某人身上挖下来的。”叶宣城扯了下嘴角,嘲弄道,“11号是类似‘蜂群意识’,由数十万只B级蜃组成的特殊生物。和1号一样,残缺的人造腺体技术并不能帮助它们晋升进化,所以只能靠移植人类腺体的办法。”
“没有这个适配的人类腺体,11号应该永远都只会停留在S级,甚至可能还不到S级。”
叶晚风的脸色骤变,他认出这个腺体的原主人是谁了。
叶云柏!
这是叶云柏的腺体!
叶云深竟然挖了自己亲弟弟的腺体来做实验?!
叶晚风气得胸膛剧烈起伏,要不是叶云深已经死了,他恨不得把人拽起来再打死一次。
畜生!
叶宣城沉默,迟疑了下,还是将这个属于叶云柏的腺体收了起来。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待浓雾散去,伴随着呼呼风声,一座破败的城市出现在叶宣城等人的面前。
“迷雾小镇!”
孔溪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城市,怎么回事?他们不是都远离“迷雾小镇”了吗,为什么会又突然回到了这里!?
楼望远皱眉道:“空间系传送?”
有着火红色头发,名叫问夏的娇媚女子冷笑嘲讽道:“你是脑子都变成咸鱼了吗,除非SS级空间系出手,否则谁能把我们所有人都传送到这里?”
SS级空间系异能者?!
有史以来就没有过!
楼望远自知一时失言,小声嘟嚷了句,“每次张口都充满了攻击性,要不要这么符合火系暴躁老哥的人设。”
问夏瞪眼,楼望远立马闭嘴。
合格咸鱼不和女斗,太麻烦了,不如躺平。
橙色的暖光从格兰特·米莉的手中亮起,转瞬又消失不见,她摇头道:“也不是幻术。”
幻术类能力天然被光系克制,既然格兰特这么说了,那就肯定不是幻术了。
不是空间系传送,也不是幻术,也就是说这里真是“迷雾小镇”,那他们到底是突然来到这儿的?他们先前所在的地方,少说离迷雾小镇有七八公里远,就这么莫名其妙来了这儿,众人心中都升起了一丝不详的预感。
而且……
众人望着天上的幽蓝明月,不知为何心中的不祥预感更强烈了。
叶宣城分心感知了一下S市那边的情况,正要说话,斜前方的小巷里突然走出三个人。
为首那人身材健硕,一头银发根根竖起,嘴里正骂骂咧咧着:“这就是你们‘十夜’的强大情报网?半小时了,我们还在原地瞎晃悠,老子真是信了你的邪,才会跟你一路。”
“卧槽……”认出那人,断川咚地一声吓得从摩托车上摔了下去。
我哥怎么也在这儿!?
孔溪正要嘲笑断川,就看到从断破身后走出的周衍一和希克斯,硬生生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咳咳咳……”
周衍一怎么也来了,他不是一直待在“十夜”总部,鲜少外出吗?
“做为五大险地之首,‘迷雾小镇’从来就没有准确情报。还有,是你擅自跟了我们一路——”
周衍一话没说完,余光就扫了叶宣城等人,火光闪过,他闪身出现在孔溪身旁递了一瓶水过去,语气温和:“喝点水?”
这前所未有的温和语气,听得叶宣城和问夏等人纷纷打了个冷颤,格兰特的脸上也露出茫然之色。
你的不近人情,冷漠有原则呢?
孔溪接过水喝了两口,总算是缓解下来,笑道:“谢了。你怎么来了?”
“叶宣城发神经把所有人都往这里引,就他那张招仇恨的嘴和各种骚操作,我担心你被连累出事,就过来了。”依旧是温和的语气,嘴角甚至也在上扬。
叶宣城:“……?”
你他妈!
楼望远和格兰特等人翻白眼的翻白眼,看天的看天,问夏更是忍不住疯狂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这他妈是幻境吧,肯定是幻境!
他们竟然能从周衍一嘴里听到“担心你”这种话,你丫不是从来只认钱不认人,讲原则的一塌糊涂,一切以“十夜”利益为先吗?原来你也会关心人,还会用这么温和的语气和人说话啊。
断川默默蹭到他哥断破的身边,露出讨好的憨厚笑容,“哥。”
断破扔给他一个“回头跟你算账”的眼神,扫了在场众人一圈,笑了:“曾经的天骄第二弗拉德五世、现任第二周衍一,新晋第四格兰特,新晋第五楼望远,第八问夏,以及……”
断破的目光落在叶宣城身上,“我该叫你宣城,还是‘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