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纪秋行决定伪装谢子云的模样,穿起宽袍大袖后,谢子云对他的态度就有了转变──并不是变得友善,而是变得更加蛮横。
从两人见面的第一天起,除了那日回寨发生的“意外”,谢子云便不曾再见纪秋行主动洗澡,他虽然对这件事表达过几次不满,纪秋行却总能找到各种理由搪塞过去。
但现在纪秋行已经准备假扮成他,自然也让谢子云有了名正言顺要他洗澡的理由。
为避免太过邋遢让人一看就觉得是冒牌,他令纪秋行必需勤加沐浴,外表不得有一点脏污,甚至若非纪秋行死赖着不从,谢子云还要他将胡子也给刮了。
只是这样的坚持,却也不免引起了谢子云的好奇,有一日,他终于忍不住问:“如果只是因为懒惰,那么留着胡子需要整理不是更麻烦吗?”
纪秋行笑道:“如果你这么想,我也可以一辈子都不整理胡子。”
谢子云道:“但是在你看来,血烟门的少门主会是那么不修边幅的人吗?”
纪秋行眨了眨眼:“那些人并没有见过你,又怎么会知道你是什么模样?”
谢子云道:“那么我和你站在一起,你觉得那些人会将谁当作目标?”
纪秋行煞有介事地道:“要我来看,肯定是更邋遢的更加可疑,毕竟要想掩人耳目,就要让人意想不到!”
谢子云沉默了半晌,道:“衣着干干净净,往上一看却是张胡子拉碴的脸,想想确实可疑。”
纪秋行笑道:“只要你愿意,我也可以放任衣服脏污也不管。”
谢子云一手支着下颚,道:“刮个胡子既不费功夫、也不用半盏茶时间,你既然愿意花心思打理身上,怎么轮到胡子就舍不得了?”
“正是舍不得了!”纪秋行忽然正起脸色,“所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胡子又怎么能轻易刮去?”
眼见纪秋行死不松口,谢子云盯着他半晌,终于只能无奈地放弃说服他,继续慢悠悠地向着白海城出发。
只是就如谢子云所说,要维持外表的体面,留着胡子需要整理更加麻烦,于是几日“折腾”下来,纪秋行终于向谢子云提出加快脚步的想法。
谢子云算算时间差不多,总算愿意放纪秋行一马。
几日之后,两人终于来到白海城郊区,纪秋行心中感动之余,正准备带谢子云到附近的落脚处暂歇一晚,却没想到茅屋中似乎已有人烟。
两人停下脚步互望了眼,谢子云问道:“是阿枫?”
这一路上的落脚地,本就是纪秋行与莫巧枫为路程方便而搭建起的茅屋,现在这里已邻近白海城,如果里面的人是莫巧枫,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纪秋行随即向里头喊道:“阿枫,是你吗?”
话音落下,里面却是久久没有回应,但屋上炊烟不停飘出,分明有人正在里面。
如果是埋伏,应该不至于这么堂而皇之,但谢子云毕竟正在遭人追踪,两人也不得不小心为上。
纪秋行低声向谢子云道:“你在这里等一会,我先进去看看。”
不等谢子云回应,纪秋行说完便迈步向茅屋走去,谢子云正想要跟上,忽然听到不远处有窸窣声响传来,似乎有人正在向他们这里走来。
谢子云看向林中深处,又看了纪秋行的背影一会,跨出的脚步随即一转,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寻去。
而这边的纪秋行已经来到门前,再次向里头喊道:“阿枫,里面是你吗?”
说完,里面依旧没有任何回应传出,纪秋行又等了一会,悄然握住身侧佩刀,索性直接开门进入其中,紧接着,他便对上屋中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
目光对上的瞬间,纪秋行竟有瞬间恍惚。
屋子里的人虽然不是莫巧枫,却也只有一个女人──一个容貌绝佳,看上去便不似会独身一人出现在这荒野小屋中的女人。
要是在过去,纪秋行看到这样的美人,或许还会出言调笑几句,但这时看着眼前女子隐隐透着熟悉的眉眼,他却生出一股自己都说不上是什么的感受,更十分难得地没有心情出言调戏。
除此之外,在发现他进入时,这个女人的眼里虽然有意外,神态却不见任何慌乱,很明显的,她并没有对纪秋行的进入感觉到任何威胁。
或许是她有武功在身,又或者是她还有同伴,纪秋行无法探究她的底气是出于什么原因,只开门见山地问道:“你是什么人?”
女人没有开口,却是将注意放到他身后的外面,似乎是想找在他的身后找什么人,纪秋行正对她的态度感到奇怪,这时忽然想起谢子云还在外面。
难道外头还有埋伏?
纪秋行立刻向身后看去,果然已不见谢子云的身影,他暗道不好,正想出去察看,屋里的女人忽然有了动作。
趁着纪秋行的注意不在身上,她迅速起身跃出窗外,在纪秋行听到动静回过身时,只来得及瞧见她的身形自窗外消失一幕,而他正关心着谢子云的状况,自然没有追逐那个女人的意思。
纪秋行脚下一动,提起轻功便要去寻谢子云的踪迹,但踏出屋门不出多远,他很快就看到站在树后的谢子云与另一个人──正是与他们分别已有数日的莫巧枫!
纪秋行愣了愣,而这时莫巧枫也已看到了他,与谢子云向着他的方向走来,纪秋行随即注意到莫巧枫手上抱着水囊,身上也没有背着包袱,分明不是刚到这里的模样。
所以屋里那个女人……
正当纪秋行还在疑惑时,莫巧枫已开口道:“屋里的姐姐是跟我同行来的,你应该没对她做什么吧?”
显然莫巧枫原来就离屋子不远,在听到他的叫唤才会回来查看,因此便与留在屋外的谢子云碰上,只是对于她的问题,纪秋行却只能沉默。
而莫巧枫也不过随口一问,说完的同时,人早已经回到屋前,也从尚未关上的门看见了里面的情况。
发现女人已不在屋里,莫巧枫明显地一愣,随即转眼怒视纪秋行道:“姐姐人呢?”
纪秋行摊手道:“跑了。”
谢子云道:“刚才在外面并没听到争执声传出,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纪秋行如实道:“我只问了她是什么人,但她并没有回答,之后突然趁着我移开注意时从窗户跑了。”
“你不是看到美人就挪不开目光吗?还有可能被其他事情‘移开注意’?”莫巧枫脸上写满着不信,语气更是生气地道,“姐姐不会说话,别是你趁机占人便宜把人气走了!”
纪秋行默然。
他不禁思考起过去的他究竟多么差劲,才能让莫巧枫对他误会成这样。
为了挽回莫巧枫心里对他的印象,纪秋行当即一把勾过谢子云的肩,摆起脸道:“有子云在这里,什么样的美人能及得上他!”
谢子云冷淡地一把拍开纪秋行的手:“与我无关。”
纪秋行捂着手背上被拍出的红印,挑眉道:“刚才看你忽然不见,我担心你有情况才没却追那个女人,这怎么会与你无关?”
谢子云道:“那么她为什么要离开?”
纪秋行只能双手一摊:“不知道,总之她看见我就跑了。”
虽然他也觉得那名女子的眉眼似乎有些熟悉……
纪秋行随即见莫巧枫不动声色地站到谢子云身旁,两人看向他的眼神同时变得微妙起来,纪秋行眉角又是一抽。
“听起来,她似乎认得你。”谢子云目光冷淡,“所以究竟是什么原因,才会让她看到你就想走?”
莫巧枫也道:“姐姐这段时日与我同行时一直好好的,期间也有跟我分头查找食物与水的时候,怎么你一来就有事了?”
纪秋行顿时怒了:“你们应该去问她!”
莫巧枫道:“姐姐还在遭人追踪,一个人离开要是出事了该怎么办?”
纪秋行皮笑肉不笑地道:“她自己都不担心,你替她担心什么?”
莫巧枫也怒了,眼看就要与纪秋行吵起来,谢子云却接着问道:“你说她正在被人追踪,这是什么意思?”
莫巧枫看了眼谢子云,朝纪秋行用力一哼,向他们解释起这段时日所发生的事情。
在得知了莫巧枫跟踪时听到的谈话,以及那些人有可能是属于朝廷之后,谢子云看向纪秋行的眼神才总算正常一些。
纪秋行无奈地道:“现在能相信我了吧,那个女人连朝廷手里的人都敢放,要是跟我有什么事,刚才肯定直接动手了。”
谢子云没有回应他的话,而是继续向莫巧枫问道:“那位姑娘确实不能说话吗?”
莫巧枫道:“我与姐姐同行了几日,她虽有办法发出声音,却没办法说出完整的话。”
纪秋行疑惑道:“难道你有什么想法?”
谢子云沉吟了一会,道:“只是觉得有些巧合,阿枫所追踪的那些人出现在这里,又有可能是朝廷之人,目标的特征还与我相似……”
莫巧枫愣了愣,道:“什么意思?真的有朝廷的人在追踪谢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