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醉过>第22章

  谢子云脸色顿时一变:“你──”

  纪秋行不等他说下去,便又打断道:“那时候你唤得十分含糊,我并没有听清楚,但就算你不说,我也早该猜出来了,因为你看着他的玉佩时的表情、还有你对那座亭子的态度,一切都已经透露的非常清楚。”

  说到这里,纪秋行又看向谢子云,接着道:“那座亭子,是我与元靖两人的秘密。”

  谢子云握紧了手中的酒杯,两人一言不发地互望着,气氛一时陷入沉默当中。

  直过了半晌,谢子云别过脸道:“时间晚了,我要上去休息了。”

  说完,谢子云便起身离去,纪秋行仍坐在位上,静静地目送谢子云上楼,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目光之中,纪秋行才有些无趣地拿起酒坛,仰头便是一大口下肚。

  纪秋行第一次见到元靖,已是他落入元武寨中的一年之后,那个时候的他,早已在长时间的折辱下被磨去一切棱角,但元靖的出现,却还是让他重新燃起一丝希望……即使这样的希望,没有多久便又因元靖的死而被再次浇灭。

  元靖受俘于元武寨的时间其实非常的短。

  在被山匪捉来的第一天,他便因为母亲所赠的玉佩被夺而跟山匪们大打出手。

  但实际上,那不过是一场单方面的施暴,当时年仅十二岁的元靖伏在地上动弹不得,被那些山匪打得无力反击,最后气息奄奄地被扔在一旁,任由他在那里自生自灭。

  在元武寨中,无论受了多重的伤也不会有人管他们的死活,要想一直活下去,便只能学会自己保护自己。

  元靖满怀怨怒,竟真的凭强烈的意志坚持下来没被打死,而当时纪秋行就在一旁看着,直到山匪散光之后,才敢悄悄上前将他拖回屋里,并用外出砍柴时偷偷采来的药草为他稍做处理。

  纪秋行其实并不懂医术,但受得伤多了,总要办法试着治疗,于是他观察林中的兽类,学习它们是怎么处理伤势,久而久之也慢慢地有了一套治疗伤势的方法。

  最初落到元武寨时,纪秋行也曾经奋命地挣扎过,但在经历一次次的绝望过后,那些念头早已经被抹消殆尽。

  一年多的时间里,他见过许多因山贼威势而不敢反抗的受俘之人,元靖被那些山贼捉到这里,眼中不但毫无惧意,更能为了一块玉佩与山匪们进行正面对抗,这样的他令纪秋行感到久违,心里也有点不希望元靖这么轻易的死去。

  落入元武寨之前,纪秋行曾跟着父母学过一些功夫,而在劳役之余,他总会观察那些山贼训练的模样,并在心里唾弃他们的手脚功夫似乎还不如他的爹娘高明。

  但即使是这样,他也从来不敢小瞧那些山贼的实力。

  因为他看过被雷允打伤的人是如何地倒在地上痛苦地挣扎,也听过他们在伤势发作时口中不停地喊热,说浑身彷复遭受烈火烧灼一般的痛苦。

  那时的他对所谓的内功了解并不多,却已能够明白他的武功提升再多,短时间内也不会是雷允的对手,只有难得的休息时间里,他才能忆着父母过去的教导,趁着没人注意时来精进自己的功夫,想像自己一朝一日能将雷允击败,和寨子里的所有人一起离开这个地方。

  而元靖与他不同,即便有过差点死去的经历,他在伤势复原后不顾一切地要将玉佩夺回。

  他不甘就此倔服于山贼,更不愿意玉佩离身,在将东西夺回后,元靖就一直将玉佩带在身边,于是过不到几日,山匪们便发现了这件事情。

  那一日,纪秋行如往常一样外出砍柴,却在途中碰上滂沱大雨,不得不到雨亭里暂避一段时间,直到他回到寨里时,事情早已结束一段时间。

  刚踏入寨中,他便感觉气氛异于平常,还来不及弄清楚清况,就被山贼们强硬地集中圈到寨中一处,直到询问了旁人,他才得知元靖伙同一干俘虏对山贼进行反击,一群人已全数死在山匪的手下。

  即使经历过残酷的对待,元靖也没有放弃过反抗的想法,而他一直认为自己在忍辱负重,实则却也与大多人一样,不过是在被动等待他人的施救。

  如今得知自己是输给了元靖,纪秋行本该觉得甘拜下风,但是看到谢子云怀恋时的神情,他的心中却又隐隐感觉到一丝不服。

  他不由自主地想,如果元靖也遭遇过他所经历的一切,是不是还能像谢子云所见到的那样坚毅如初──

  瞌上双眼,纪秋行忽然将酒坛抬到头顶倾下,任由剩余的酒水将自己淋的一头一脸,强令自己清醒过来。

  他在胡思乱想什么?

  放下酒坛,纪秋行不由得一阵苦笑。

  甩了甩浑沌的脑袋,纪秋行轻吐了口气,终于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在其余酒客一脸惊愕的表情下踉跄地出了客栈。

  在同行的这段时日,纪秋行一向都比谢子云要早醒来,但今日谢子云已在大堂坐了许久,却还迟迟不见纪秋行踏出房间。

  回想昨晚的情况,两人似乎可以算是不欢而散,即使谢子云说不清这“不欢”是为什么原因,这时也忍不住要怀疑纪秋行是不是已不告而别。

  然而心中虽然这么想,他却仍坐在原位,一言不发地喝着茶。

  随着时间慢慢过去,一壶茶已将近见底,楼梯处传来一道脚步声,谢子云抬起眼,终于见到纪秋行扶着脑袋下楼的身影。

  见他走得磕磕绊绊,来到面前,身上更带有一股浓重的酒气,谢子云立刻皱眉道:“你摔进酒坛里了?”

  纪秋行在谢子云对面坐下,随即笑道:“听起来滋味不错。”

  说着,他便伸手要去倒茶,但还没碰到壶身,谢子云便将他的手挡下,道:“你现在一身酒味,先去沐浴更衣。”

  纪秋行喝不成茶,只能默默缩回手道:“子云,我可只有这件衣服。”

  谢子云道:“我可以给你。”

  纪秋行抱着脑袋又往桌上一趴:“我好不容易才下了楼,现在走不上去了。”

  谢子云沉默。

  半晌,他转向一旁伙计唤道:“小二,麻烦替我烧桶水来。”

  伙计应了一声,迅速来到两人桌旁:“请问客官要送到哪间房?”

  谢子云看着纪秋行,冷冷道:“不必送了,直接淋到这人身上吧。”

  ……

  伙计的笑僵在脸上,纪秋行立刻直起身子道:“小的这就回去沐浴更衣!”

  说完,他便认份地起身准备回房,但还未跨出一步,脚下便是一个踉跄,差点就要摔倒在地。

  身旁伸来一双手,即时为他稳住了身子,纪秋行愣了愣,有些意外的看向手的主人。

  谢子云揽着他的腰,皱眉道:“怎么会喝成这样?”

  纪秋行怔愣了半晌,而后低低一笑:“心情来了,难免多喝一点。”

  谢子云转头令伙计将热水送进房里,便扶着纪秋行准备上楼:“以后别喝这么多了。”

  纪秋行眨了眨眼:“子云这是在关心我吗?”

  谢子云道:“现在情况还不明朗,还是随时保持清醒比较好。”

  心知谢子云定然是说不出他想要的答案,纪秋行只能遗憾地叹道:“明白了。”

  将纪秋行送回房后,谢子云便回到大堂等待。

  他本以为纪秋行应该很快便会沐浴完毕,但是这一等,便是近半个时辰过去,谢子云只当纪秋行是酒还未醒,晕在浴桶里了,立刻又回去敲他的房门。

  纪秋行的声音随即自房中传出,听上去却十分清醒,谢子云推门进入,便见他双臂大张地横躺在床上的模样。

  谢子云问道:“好了怎么不下去?”

  纪秋行漠然抬起脑袋:“你这衣服太难活动了!”

  他与谢子云身材相当,衣服本该十分合身,但纪秋行向来穿惯了粗布短衣,这时忽然换上谢子云那宽袍大袖的衣服,一时只觉走起路来绊手绊脚,索性便瘫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

  谢子云道:“你想穿裋褐,到城里再给你换一件。”

  纪秋行缓缓地直起身,上下伸展了下四肢:“倒也不必了,穿着这身衣服,要是被敌人发现,还能顺便混淆他们的目标。”

  谢子云道:“先前脱身时已经用过相同的方法,他们恐怕不会上第二次的当。”

  “就算不上当,他们还能两个都捉不成?”纪秋行不以为意,“这还得看他们有没有本事。”

  谢子云道:“盯着摄心术的人,可不只有一方势力。”

  纪秋行一手支着脑袋:“说起这事……那个女人连摄心术为什么在血烟门都说不出来,要说那是他们问月阁的东西,未免太过可疑。”

  谢子云却道:“问月阁已在江湖中存在数十年,如果摄心术在许久之前便已失落,以初迎的年龄确实不太可能知道详情。”

  他精擅易容,也观察过不同年龄之人的外貌状态,初迎颈部露出的肌肤,已足够他判断初迎的年龄与他们相差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