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

  温朝闻隐隐从这两个字中感觉到了今日的非同一般。

  消失有很多种办法, 也有很多种方式。

  季明森想要哪一种?

  但无论哪一种温朝闻其实都很难接受。

  方才流出来的冷汗已经完全被空调吹干了,此刻衣料黏腻地贴在身体上,让他感到很不舒服。

  但让他更不舒服的自然是季明森方才的语气。

  季明森的语气就像是要一堆讨厌的垃圾消失在他面前一样轻易。

  可温朝闻却是一个活生生的大活人。

  “你是想要逼我自杀吗?”

  温朝闻自嘲地笑了。

  季明森否认道:“不, 我说了, 那是我从前的想法了,现在我心情不错,并不想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呵呵。”

  温朝闻冷笑。

  说是这么说,那屏幕里这些东西又是怎么一回事?

  事实上, 季明森所展示出来的一切也的确是有着逼温朝闻往那个方向去的趋势了。

  每个人都有一些见不得光的秘密。

  温朝闻自然也如是。

  尤其又身处娱乐圈这个大染缸,这么多年下来温朝闻根本无法独善其身。

  很多时候, 他或者工作室游走在灰色的边缘, 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业内也都有不需要明说的规矩,哪怕再讨厌一个人, 也不会把这些事拿出来造文章。

  可季明森却破坏了这个规矩。

  又或者说,季明森从未在这个规矩管控范围内。

  温朝闻无法不胆战心惊。

  因为一开始,他以为季明森只是要以他的事业作为威胁。

  诚然,温朝闻可以不要事业了,因为他过去的十年里已经累积了相当的资产,这份资产可以让他在后半辈子不需要工作也能过上很好的生活。

  所以他可以选择不顾一切地让鹿鸣回来。

  可季明森现在拿出来的这一切……别说事业了,如果他正要较真起来做文章, 温朝闻的下半生是否能否不在监狱里度过可能都成问题。

  温朝闻无法接受这一点。

  哪怕他再怎么深爱鹿鸣都无法接受这一点。

  堂堂影帝锒铛入狱……这可是天大的丑闻,届时他就全完了!不止他的事业,他的名声, 他的整个人生可能都要画上休止号。

  以后别说做演员。

  就算做一个普通人都要被指指点点。

  这要一生高傲的温朝闻如何接受?

  但更让他震惊的其实还有另一件事。

  那就是季明森的手段。

  一直以来, 他对季明森的印象都很浅薄, 单看外表, 绝不会想到这个长相漂亮矜贵的年轻总裁会做出什么不择手段的事情来。

  很多时候他甚至会觉得季明森是一个单靠投胎水平的富二代、

  直到刚刚。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错的有多么离谱。

  他凭什么会觉得年纪轻轻就坐在华誉顶层办公室的人毫无手段?他又凭什么觉得, 季明森打算和他公平竞争。

  温朝闻的心彻底冷了下去。

  他不想承认。

  但此时此刻他却无法不承认,打从季明森出现的那一刻起,他其实就已经丧失了再坐在牌桌上出牌的权利。

  “用不着态度这么差,我说了,你只需要消失就好了。这应该很简单吧?”

  说着,季明森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

  “移民方案你不会做,我可以帮你。不如就去英国怎么样?没记错的话,你的初恋情人现在就在那里。”

  季明森的语气轻描淡写。

  温朝闻却看着文件内容再一次破防。

  季明森竟然连让他滚蛋的细节都做好了。

  移民,说的轻巧。

  可是温朝闻是土生土长的华国人,外语水平也非常一般,去了国外他等于是背井离乡重新开始。

  这绝不会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并且季明森的要求还不仅如此。

  不止是移民一项要求。

  他还要温朝闻彻底消失在鹿鸣的视野里。

  不许发朋友圈,不许发任何的社交软件,甚至不许再有戏上映。温朝闻总算意识到“消失”两个字意味着什么呢,这完全就是真正的人间蒸发,乃至于将“温朝闻”的存在都要抹除掉。

  这样的人生还有意思吗?

  季明森怎么不干脆杀了他倒还简单些!

  故而温朝闻看完文件后眼前一黑,义愤填膺地怒吼:“季明森,你别太过分了!”

  “这过分吗?”

  季明森侧了侧脸,片刻后他盯着温朝闻的脸,那总是淡漠的眼神无比幽深,仿佛无底的深渊一般。

  “我以为真正过分的事还没有开始。”

  说罢,温朝闻前方的屏幕再度翻页。

  然而这一次出现在屏幕里的,却变成了另一些人的相关信息。

  温朝闻眼睁睁地看着母亲、父亲,尚且年幼的妹妹,好友,甚至于下属出现在屏幕里。

  终于,扑通一声。

  温朝闻身体一个踉跄。

  他再也没抵得住压力,整个人跪在了地板上。

  豆大的汗水落在干净明亮的大理石瓷砖上,发出吧嗒的声响,很快便融汇在一起,成了一团水渍。

  他很想站起来,真的很想站起来和季明森堂堂正正的叫板。像小说里那样朝他怒吼,说自己绝不会妥协。

  可他做不到。

  真的做不到。

  温朝闻毕竟是一个人啊。

  他不是孤零零的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

  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除了感情,他也有其他在乎的人。

  他可以不要事业。

  他也可以承受千夫所指,去坐牢。

  他甚至可以忍受在异国他乡重新开始。

  但季明森拿他在乎的人来要挟他……温朝闻已经失去了任何反抗的余地。

  于是接下来的事。

  便有些顺理成章。

  半个小时后,温朝闻如行尸走肉一般地离开了华誉大厦。

  他甚至已经有些忘记了今天下午在顶楼所发生的一切,仿佛是大脑因为过载,所以刻意删除了这段回忆一般。

  但他却唯独记得“消失”两个字。

  从鹿鸣的世界彻底“消失”,不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而为了达成这一点。

  他必须尽快解散掉自己的工作室,同时将自己在国内的所有资产变现。

  另外。

  他要开始着手准备学英语了。

  这听起来似乎相当滑稽,可事实上温朝闻如今需要做的就是这些。

  至于鹿鸣……

  走出华誉以后,没多久,温朝闻用自己的手机号给鹿鸣发了两个字的短信:

  “再见”。

  便成为了两人最后的道别。

  ……

  鹿鸣收到“再见”的时候还有些诧异。

  这个号码他记得。

  是温朝闻的号。

  虽然他早已删除了温朝闻的各种联系方式,可却阻止不了温朝闻给他发消息。其实这段时间以来,他没有刻意提及过,但事实上温朝闻经常给他发消息。

  偶尔是一些问候。

  偶尔又是一些懊悔。

  偶尔甚至是询问菜谱。

  但鹿鸣一个消息都没回复过,甚至他连“不要再发来消息”这句话都没有回复。他以为这样冷处理,逐渐地温朝闻自讨没趣,就会自己停下。

  没想到却等来了这两个字。

  起初他并不以为意,甚至猜测会不会这句话又是温朝闻试图吸引他注意力的法子。

  但没过多久,在忙碌的工作和生活中某一刻开始。

  他忽然发现从那天起温朝闻似乎再也没有发来消息了。

  就好像是一颗石子,短暂地砸到了湖面上,泛起一片涟漪。但很快,涟漪退散以后,石子坠入了湖底深处,自此后再也没能浮出水面。

  不过说实话。

  意识到这件事以后,鹿鸣的心中是庆幸的。

  也许温朝闻终于想明白了吧。

  他想。

  这样也好,本来两人离婚以后就该桥归桥路归路,再加上他现在已经和小森在一起,再有多余的联系只会平添不必要的麻烦。

  如此一来,对两个人都好。

  鹿鸣也能够放心了。

  这件事也并没有在鹿鸣的心里泛起多大的波澜,也许就那短暂的一个思绪,思绪过后,他就又将温朝闻这人的存在抛在了脑后。

  因为最近的他实在是很忙碌。

  廖费安快要开机了。

  他要加班加点改剧本。

  廖导又是一个精益求精的完美主义者,所以他身上的工作量很大,负担也很重。这导致他不得不短暂将手头里正在写的新本子放了下来,专心投入到剧本的修改和定稿中。

  可若说新本子的事情还可以放置。

  婚礼的事情便无法放置了。

  眼看着婚期越来越近,鹿鸣的心中难免开始紧张起来。

  他紧张到甚至连季明森也看出端倪,问他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推迟婚期。婚期当然是不可能推迟的,一切都定好了,婚礼现场也布置地七七八八,就连请柬都全部发了出去,现在推迟那一切计划都要被打乱。

  季明森说:“哥哥,什么都不及你的身体重要。”

  鹿鸣摇头,脸色苍白地道:“不行,不能推迟。”

  文文甚至连假都请好了。

  其他朋友也差不多。他怎么能临阵逃脱?

  但鹿鸣实在是太紧张了,紧张到一向身体还很不错的他甚至前两天就开始拉肚子了。

  季明森见状,当即就要开车送鹿鸣去医院。

  鹿鸣却拒绝了季明森,拽着他说:“不,不需要,我就是情绪上的问题,身体没有毛病。”

  “哥哥,你到底怎么了?”

  季明森显得很是烦躁不安,往日的冷静自持一扫而空。

  他甚至后悔起要举办婚礼这个主意来。

  鹿鸣也是实在没办法了,只好对他吐露实情:“小森,我说了你不要笑话我。”

  “我发誓,我绝对不会笑话哥哥的。”

  “嗯……我就是,唉,婚礼不是有一个现场发言环节吗?稿子我已经写好了,但是你知道的,从小到大我都很怕演讲,我怕我背不出来。”

  “噗——”

  作者有话说:

  说好了不笑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