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虚是狂傲的。
对于他来说，人无论男女老少，尊卑贵贱，美丑善恶，都是平等的。
平等的该死。
五百年前人类蒙昧无知，厌恶害怕排斥囚禁他。
五百年后人类贪得无厌，利用渴望压榨讨好他。
时间和历史，磨去不了人类身上与生俱来的劣根性。
从前他们手上沾满了他的鲜血，而今他的手上沾满了他们的鲜血。
他和他们，是敌人，从头至尾。
而，敌人，没有存在的必要。
他已经不再是最初那个任由人凌辱殴打火烧挖眼的孩童，而是成长到可以掌握自身力量并操作人性而获得自身利益的大人，哦不，怪物了。
人类世界容不下怪物，而怪物也不需要人类。
而不需要人类的怪物怎么会与女人结合，诞下孩子？
“就哦？”侑子俨然不满意虚的回复和反应，她用指责的眼神直视他那双空无一物的眼，“你这个做父亲的太失格了！竟这么敷衍。那可是信女，我们爱的结晶啊！”
爱？
虚觑了侑子一眼，这种感情，他怎么会有？
不过信女这个名字，他听过。
在追杀那艘飞船上的人员时，有一少女与他过了几招，竟是奈落的杀人技法，可惜不是他的对手，正当他想处理掉这个叛徒时，一紫发男人冲出来替她挡了那致命一击，当时他喊的就是“信女”这个名字。
原来那少女就是他“女儿”吗？
虚心底冷笑了一下。
他还记得那紫发男人倒在地上说他之所以救信女，不过是不想听侑子唠叨他罢了。
而侑子，就是眼前不怕死大胆到摸上他胸膛的女人。
就凭她这份胆量，的确值得欣赏。
若是俗世普通男人，恐怕看重更多的是她的容貌。
“呵。”虚发出意味不明的气音，“我们的‘女儿’？她自然有其他男人关心。”
对于虚的接茬，侑子十分震惊。
而听他这话，他知道信女是谁，而信女也有人保护！
其他男人，是指矮杉吗？
虽然惊讶，但侑子面上不显，只是退了一步，问他：“你吃醋了？”
虚感觉到她退步后，胸膛上属于她的温度消失，熊熊烈火下，心脏竟有丝冷。
他没说话，而是选择打量她。
及腰的黑长发，好几处被火烤得焦黄，脸上被火烟熏得脏兮兮，只有眼睛能看。身上的大红浴衣破破烂烂，烧了无数个洞，勉强能避体。光着的脚被烫了好几个红痕，因为皮肤过于白皙柔嫩，所以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就是这么个女人，和吉田松阳有关系？
“吃醋？”虚不屑地眯了眯眼，“你觉得我会吗？”
“会啊，你爱我爱得深沉，得知我有其他男人后，便恼羞成怒，疯癫成魔，不惜追到宇宙也要杀了狗男人和……我们的孩子，信女。”
侑子说到后面，心中作痛，断了几秒。
但很快她就调整好心态，伸手摸上虚脸上戴的乌鸦面具：“你杀了他们吗？我的狗男人和女儿。”
虚讶异自己对眼前女人的触碰没有抗拒，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对她有多高的好感。
正当他开口想说“是”时，她似察觉到他的意图再次开口询问，不过这次声线有些颤抖：“认真回答我，他们死了吗？”
见此，虚沉默了。
良久才道：“他们逃了。”
得到这个答案，侑子差点喜极而泣。
信女和高杉没有事！
虽然鬼兵队和派去的见回组肯定或多或少有伤亡，但只要她在意的人没事就好。
她就是这么自私。
很抱歉。
得此好消息，侑子取下虚的面具，对和吉田松阳一模一样的他嫣然一笑：“你肯定还是在乎的，不然他们肯定逃不了。”
没有了面具，虚感到不自在地皱了皱眉。习惯处变不惊的他，也只是皱眉，没有做出太大的反应。
不过眼前女人胆子究竟有多大，他算是明白了。
“他们不死，不代表你不死。”虚缓缓拔出腰间佩刀，雪白的刀身反射月光与火焰的光芒。
一冷一热。
侑子看着眼前挺拔如古松的虚将锋利的刀刃放在自己裸露的脖颈上，无奈地摇了摇头，食指中指并拢，按在刀身上，将其推远：“不要闹了，你舍不得。”
虚难得愣了。
她真是……
好自恋。
“公主殿下——！”不知何时跑回来的土方十四郎抱着妖刀，惊恐地看着虚将刀放在侑子脆弱的脖颈上，下意识扯着嗓子大喊。
这一声，震得天守阁的火球哐当落下，在侑子身后炸出一片璀璨的火花。
热浪吹起侑子的裙摆和长发，她听声望过去，只见土方十四郎已经把妖刀扔了过来。
在空中把刀接住，侑子又扔了回去。
看刀又扔了回来，土方十四郎懵逼。
见此，虚那张攻气十足，脸上总是噙着一抹嘲讽又悲悯的笑容消失。
他看向侑子，语气疏离冷漠，还带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反抗都不敢了吗。”
侑子抬眸，轻轻笑了：“没必要。”
若是信女和高杉真死在他手上，这刀她必定会拔，与他拼个鱼死网破。
可是没有。
她相信凭他的实力，若真想解决他们，人不可能还活着。
哪怕是信女和高杉他们命大侥幸逃脱，那他也没杀他们。
所以，她不会和他对上。
她明白这账不该这么算，但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也没想将其算清楚。
若虚真要杀她，反正也打不过，那便认了。
就当还松阳一命。
“可笑。”对于侑子不战而降的行为，虚十分不屑。
他抬手举刀，作势要杀侑子，侑子站在原地不惧，目光落在他身上，但好似又不止落在他身上。
她好像透过这副皮囊看到了他的过去，他的挣扎以及他的弱小，甚至他的……
被这想法一刺，虚握刀柄的手一紧，瞬间杀气腾腾，毫不犹豫将手中的武士刀直直刺向——
土方十四郎！
没想到虚不按套路出牌，侑子瞳孔一缩，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拦住了虚的动作。
虚一反手，一掌打在侑子肩膀上，咔嚓一声，肩胛骨断裂，她痛得闷哼出声，但还是强忍着与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的虚缠斗在一起。
虚的出招不仅力大无比速度奇快，还角度刁钻，让人防不胜防。
侑子光是躲避就很吃力。
“公主殿下！”土方十四郎被刚才虚的杀意锁定，吓得僵在了原定，现在虚的注意力转移，他得了自由后立马把妖刀扔向侑子。
侑子这次没有拒绝，而是果断拔出妖刀，扛住虚斩下来的重重一击。
刀身在哀鸣。
可也在坚持。
对此，虚只是冷酷地再加重力度，不堪重负的刀身哗啦一下，断成了两截。
细小的银色铁碎落在侑子身上，随之而来的还有虚的攻击。侑子急忙偏头躲过，脸上被划出一道血痕。
看见她脸上流出的血迹，虚手上的动作忽然一滞，侑子自然没错过他的不自然，当即抓住机会，一个腿部旋转，将人踢了出去。
但她没有乘胜追击，而是跑向土方十四郎。
他似受到妖刀的影响，在妖刀断裂的刹那，他顿时喷出一大口鲜血，昏倒在地上。
侑子半跪在地上，扶起土方十四郎，不断拍打他的脸：“十四！你醒醒！”
听到侑子的呼唤，重伤昏迷的土方十四郎悠悠转醒，他看着近在咫尺的侑子，虚弱道：“公主殿下，我……我好像不行了。”
“别说傻话！我现在就带你去医院！”侑子见他没死绝，立马扛起他，孰料人还没背上，她竟带着他一起狼狈地摔倒了。
该死，忘了左肩碎了。
侑子被土方十四郎压在身下，努力爬起来打算再来一次。
但土方十四郎忽然用力拉住她的衣袖，对她摇头，示意不必再费力折腾了。
“公主殿下，能在我死前，满足我一个……愿望吗？”他几近祈求地对侑子说道。
闻言，侑子难过地笑了下，将耳朵凑过去：“你说。”
土方十四郎双眼无神地看着天空，悲哀又可怜：“我活了二十多年，还没和女孩子……亲吻过，公主殿下，能在我死前，拿走我的初吻吗？”
“……”这个愿望，侑子觉得有些难办。
土方十四郎，不，准确来说，宅十四，他似乎预料到了侑子的反应，用尽最后力气，瞪大双眼，死死盯着侑子道：“不都说临死之人最后的愿望是什么都会被满足吗？公主殿下，你要是不亲我，我就让真正的土方十四郎陪我一起死！”
侑子最讨厌人威胁自己了，管他是要死还是要活，她一巴掌拍在宅十四脑袋上：“你个狗东西，就为了一个吻把自己作践成这幅小人模样，你乡下老妈会哭的！”
宅十四听她提起母亲，封存的记忆被打开，眼角流下一滴泪：“公主殿下，我那嫌弃我杀死我的老妈要是能看见有您这么美丽的人愿意亲吻我，她肯定也会后悔对我下手的。”
听此，侑子一愣，不禁心软，缓缓俯下身，打算成全这个没用的被自己母亲杀死的废宅白痴。
谢谢你，愿意拼尽全力保护我。
妖刀——村麻纱，你的一生并不是一无是处。
看着侑子缓缓向自己靠近，宅十四满足地闭上了眼睛，可惜，已经接近消散的他并未等到期待的一吻。
在宅十四消散的刹那，真正的土方十四郎即刻掌握了自己的身体，他一睁开眼，就看到一黑煤球快速在他唇上蜻蜓点水了一下。
柔软的，冰凉的。
土方十四郎摸向自己的唇，有些茫然，刚才那是什么？
诶？什么？！究竟是什么？！
这家伙，沾了宅十四的光啊！
呜呜呜！
可怜的宅十四！！！
（至少在这里，宅十四他不是废物。他没有为了苟活抛下侑子，不仅如此，他还挺身保护了侑子！他的死是光荣而伟大的，他的死是可歌可泣的，他的死是……好吧，编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