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吉田松阳的请求,侑子自然不会拒绝。

  她说了她和银时他们如何识破叛徒和间谍,拿下一座藩城的事;也说了去游郭找乐子,假发被骗最后意外得到黄金的事;还说了一起吃西瓜,银时他们四人将她抛下的事……

  吉田松阳听得很认真,在侑子绘声绘色的描述中,他时不时惊讶,时不时大笑,时不时担忧,时不时透过侑子,看到了遥远的过去。

  可惜快乐的时间总是短暂的。

  吃完看守送来的下午餐后,侑子就被吉田松阳赶出了牢房,送到了胧的魔爪中。

  她握着铁栏杆,对皎皎如玉的他发誓道:“我还会再回来的!”

  吉田松阳隔着铁栏与她面对面:“好,明天见。”

  说完,他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等候的胧:“侑子就拜托你了。”

  胧假装淡漠地点了一下头,对侑子说:“走。”

  侑子含泪挥手,仿佛挥别再也见不到的恋人。

  对于侑子的夸张演技,吉田松阳也认真地回应:“明天可以具体讲讲你们逛游郭的内容吗?”

  “松阳老师你也对游郭感兴趣呀!那我们一起去逛啊!”侑子眼睛一亮,迈出的步伐又收了回来。

  胧见此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往回拉,表情阴郁:“不要再废话了。”

  “怎么是废话!和松阳老师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有意义的!”侑子反驳,但还是任由他拉着自己走出了牢房。

  牢房外守着两名乌鸦,他们见胧带着今早嚣张要牛奶差点越狱的新囚犯出来,还以为是要提前执行死刑。

  孰料却听到三羽之一的胧大人说:“她这几天随意进出牢房,不要拦她。”

  看守听到这命令一时没反应过来,迟钝了两秒,才回答是。

  正当他们想探究新囚犯何德何能有这么大的权限时,人已经被胧大人带走。

  守备森严的监狱中,侑子缓缓走在胧的前方,胧不紧不慢地跟在她右侧。

  过了二十几分钟,两人才走出铜墙铁壁铸成的牢笼。眺望大门外西沉的太阳,侑子指向远处的一栋三层瓦楼。

  “那就是我要住的地方?”

  “嗯。”

  得到确认,侑子朝着瓦楼走去,胧依旧跟在她身后。

  监狱和瓦楼大概间隔一千米,途中的石路平坦开阔,周围青草郁郁葱葱。

  此段路没有站岗的乌鸦。

  “你想我救松阳出去?”侑子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用眼神瞟了一眼身侧的胧。

  胧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前方。

  侑子知道他是默认了。

  她猜他一开始埋伏她或许有其他目的,不过被她一口一个大师兄给弄昏了头后,大概改变了主意。

  若有着以一敌百的实力且身为松阳弟子的她,在他有意的配合和放水下,是不是有带老师成功越狱的可能什么的。

  也不是不可能。

  刚才最多十分钟的路程放任她乱走了二十几分钟就是最好的证明。

  明显是想让她提前熟悉逃跑路线。

  侑子将她的猜测说给胧听,胧对此不置可否。

  两人宛如在夕阳下散步,速度越来越慢。

  直至侑子脚步顿住,转身回头。

  她看向从始至终都没有回复的胧,问道:“不是你将他抓来的吗?现在怎么突然想放他走。”

  面对侑子的质问,胧盯着地面没说话。

  侑子毒舌地又问:“你是胧还是聋?”

  这性格真是闷,闷得她都想给他肚子邦邦来两拳,把他的真心话全揍出来。

  “老师会死。”在侑子吃人的目光下,胧终于开了口。

  嗓音低沉,完全没有年轻人的活力。

  “哦,你把人抓来时不就该想到这个结果吗?”侑子弯腰捡起地面一块圆润的石子,用手上下抛了起来。

  “不……”他只是想让老师多待在他身边,多注视一下他罢了,“幕府和天导众都不满攘夷战争还在继续,身为教导出企图颠覆幕府的攘夷叛乱分子的大罪人,毫无忏悔之心的吉田松阳必须以死谢罪。”

  听到这可怕的名头,侑子沉默了一下,别有所指道:“松阳究竟会不会死,你不是最清楚吗?”

  胧抬头,死气沉沉的双眸意味不明地盯着侑子:“你究竟知道多少。”

  松阳老师有不死之血,是不死之身这事,眼前的少年……少女究竟是如何得知。

  侑子扯了扯嘴角,将手中的石子狠狠扔出,力道大到将茵茵绿草连根拔起,露出被掀翻的裸地。

  “知道得比你想象中的要多。”

  胧想起幕府对她的重视:“你究竟是什么人?”

  侑子摸着下巴想:“企图颠覆幕府的攘夷叛乱份子?只想混口饭吃的流浪乞丐?还是说为了男色连命也不要的女流氓?”

  除了第一个,另外两个都太没气势了。

  “还是第一个好。”侑子让胧忽略后面的两个自我定义。

  胧看她不愿说出事实,也不再和她纠结。

  “无论你是谁,既然你叫他老师,你能带他离开这里吗?”从她对老师的黏人和爱护程度来看,她是真心喜欢老师,若是这样,她究竟是谁不重要,只要她愿意救老师就好。

  “为什么,你明明知道他不会死,为什么这么想我救。”侑子疑惑,难道胧知道松阳死后再次复活的就不是松阳了吗?

  按理说他还不知道才对。

  “……我怕老师他,唯独这次会真正死去。”胧垂眸,似乎陷入了纠结和害怕中,声线微微颤抖,表达着声音主人的恐惧与不安。

  直觉派吗?

  还挺准的。

  不过他担心的更多的应该是吉田松阳的肉身复活问题,而不清楚这实际上是一场谁也看不见的精神人格之间的殊死搏斗吧。

  侑子捏了捏冰凉的耳垂:“你知道松阳他……唉,算了。”

  她其实想问,问他知不知道吉田松阳很厉害,厉害到几乎整个宇宙没有对手这事。

  而如此厉害的人,为什么偏偏他们能轻而易举地抓住并安然关押近三年?

  其中理由值得深思。

  侑子想过,一是吉田松阳发现来抓捕他的乌鸦中有胧存在,而身为他老师的他,不希望自己的弟子任务失败遭受惩罚,所以毫无反抗地顺从了;二是吉田松阳希望在监狱中反抗自己的其他人格,特别是其中毁灭欲望最强烈的虚,以免他失败后,虚人格一占主导地位就对毫无察觉的弟子们出手。

  之前她邀请吉田松阳和她一起越狱,他说,无论在哪里,对他的意义都一样。

  这很可能说明,他的时间不多了。

  崇尚和平性格温柔的他,怎么是杀戮成性性格残忍的虚的对手。

  “知道老师什么?”胧打断了侑子的思绪,将她拉回当下。

  “等我再观察观察,打听打听松阳的口径再告诉你。”

  究竟有没有吉田松阳人格不灭的方法。

  胧对她的谜语人行为十分厌恶,但又看她信任自己的份上,只好将不喜撒在其他地方:“在老师面前,你喊‘松阳老师’,在我面前,你就喊‘松阳’。尊敬之心无论是在本人面前,还是在他人面前,都要好好保持才行。”

  面对胧的说教,侑子垮脸嫌弃:“你不会真以为是我大师兄吧?别给我上课哦。反而是你要向我学习才对,你知道我为什么见到松阳会乖巧喊他松阳老师吗?”

  如果不是刚才他说的原因的话,那他就不知道了。

  于是胧摇头。

  “那是因为喊松阳老师我会得到更多便利。比如才第一次与老师见面的我就和老师握手了,一起吃饭了,还谈论过去和梳头了,一下子做到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根本做不到的事,厉害吧。你看你不喊老师,这么多年连老师的一根毛发都没碰到。在我面前恭敬喊松阳为老师,在松阳面前一个字都蹦不出,呵,笑死个银。”

  侑子说完还diss胧两句。

  其实她喊松阳老师为松阳,就和喊桂(かつら )为假发(ヅラ)一样,纯粹是因为喊起来方便罢了。

  当然,在本人面前,她不会图方便的。

  不知道侑子真实想法的胧:“……”

  玩弄人心的魔女吗她是。

  真的要让她和老师继续接触吗?

  老师不会被她吃干抹净吧。

  她可是一来就想和老师同床共枕的女人。

  胧的思绪有些混乱,将侑子送到奈落专门为贵客准备的房间后,他晕乎乎地守在门外。

  还不待他将思绪整理利落,屋内的人突然开门吩咐他做事。

  “送干净的洗漱用品和换洗衣服来,若没有新衣服,衣服还可以是你的,其他人的我不要。”

  “再送点夜宵来。”

  “等我洗漱完,你也一起吃。”

  侑子说完,咚地一声又将门关闭。

  胧没在这些小事上为难侑子,他直接吩咐手下将侑子需要的都送来。

  至于衣服,送的是他出任务时穿的便服。

  “咚咚。”他敲门。

  很快屋内传来脚步声,门被打开。

  侑子看了看,确认都齐全了,照单全收。

  “谢了。”

  说完,她钻进房间,用脚把门带上。

  胧再一次被关在门外。

  宵夜到来时,他心情有些复杂。

  真的要和她一起用餐吗?

  “咚咚。”他迟疑两下,还是敲了门。

  这次屋内没有很快响起脚步声,而是等了十几秒左右,脚步声才传来。

  慢得他都怀疑人是不是偷偷跑了。

  他看见侑子开门,穿着他的浴衣,有些宽松,头发湿润,锁骨间还流着一滴晶莹的水珠,正缓缓滑入幽深处。

  上一次看她穿自己的衣服还并不觉得有什么,而知道她真实性别后,怎么感觉有些奇怪?

  侑子不知道胧的小别扭,她看到丰盛的宵夜后视线便再也移不开,迅速接过,转身就将门关上。

  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和侑子一起吃宵夜的胧面对不会再打开的紧闭大门:“……”

  终究是错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