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苒悉口中吐出这一句话, 曲新衿有一瞬间感觉周边嘈杂的喧嚣淡去许多，成了朦胧的背景音。
她手指不自觉的紧了下，意识到苒悉还牵握着她的手指，于是又放松了下来。
苒悉察觉到她一点反常的异样, 眼尾不禁笑了笑。
方筱妍从洗手间的方向走过来, 于是苒悉便快速将手从她兜里拿开, 揣回了自己外套的兜里。
兜里少了一只手, 曲新衿感觉空阔了许多，掌心的温度也慢慢跟着降低下去了一点点。
她眸光不动声色的看了苒悉一眼，半低垂的眼帘连续颤了又颤。
其实她发现, 苒悉每次会在认识的人面前跟她保持距离，但是又很喜欢逮着空隙偷偷和她亲昵。
曾经她认为苒悉和她一开始的想法一样, 只想保持着这种各取所需的关系, 再过一点都不太行了。
今天她却突然意识到，苒悉可能并非真的只想和她保持这种关系。对方或许只是站在了她的角度考虑问题, 不想提出她目前不太乐意做的事情、让她感到困扰、感到为难而已。
——因为一开始要对这段关系进行约束的人是她。
尤其刚才苒悉在被别人问到是不是单身的时候, 将答案交给她决定，以及问的那一句，曲新衿觉得里面很有试探的意味。
好比她一开始给苒悉划了一道界线，苒悉在界线边缘徘徊，想要迈过去这条界线，但又担心她不乐意, 所以只是把一只脚悬在界线上试探却迟迟不能落下。
-
接下来和方筱妍她们去吃晚餐，逛了几个地方。
二十七号的下午飞回去锦淮，结束了这场极其短暂的旅行。
周一上班, 苒悉来得格外早，在电梯碰到, 曲新衿单挑了下眉梢，有点意外。
“早啊曲总监。”苒悉眼底露出一抹和煦，“看到我这么稀奇？”
曲新衿看了眼时间，掀起视线，“难得，你来这么早。”
苒悉嘴角噗嗤一声，走出了电梯。
这一天上午的例会，苒悉拿着笔记本进去会议室先坐下，曲新衿已经在前面，面前放着笔记本电脑。
在苒悉坐下的时候，她视线无意扫过一眼，不小心撞上苒悉看过来的目光，两人都迅速别开了视线。
苒悉撑着脑袋看向别处的空气，不是说十点准时开会么？都九点五十五分了诶，怎么就她一个人进来。
正这么想着，外面一大伙人陆陆续续的进来，空旷的会议室瞬间有了人气，苒悉这才把头转回来，余光不动声色的朝曲新衿方向匀去一点，又不着痕迹的敛起。
桑尹车子坏了，曲新衿傍晚下班后刚好顺路去接一下她，坐进车里，桑尹突然好奇的问道：“收了吗？”
曲新衿：“什么？”
桑尹手指勾着身前的安全带，余光偏转一点，“戒指啊！”
曲新衿顿了一两秒，淡淡开口，“没送。”
“啊？！”桑尹张了张嘴，“没送？那你买来做什么？”
曲新衿目视着前方，在十字路口踩下刹车等红绿灯。她双手搭在方向盘上，侧过眸，喉咙滚了滚，“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了？”桑尹偏头，想了想，“你说的是跟她不合适还是说送戒指给她不合适？”
曲新衿：“送戒指。”
桑尹手指伸进自己的头发里，“会吗？”
曲新衿眸光盯着前方的红灯秒数，睫毛轻轻颤了颤，“算了，我再想想吧。”
晚上，她洗过头洗过澡，站在阳台。
阳台吹过的风冷飕飕，夺走了她身上浴后的温热感。
两分钟不到她就进去了里面，将玻璃门关上。
她将擦过湿漉头发的毛巾搭在椅子背上，打开柜子拿出了装着戒指的盒子。
盒子一打开，在天花板灯光笼罩下，戒指泛着银亮的光芒。
算起来的话，她和苒悉其实早就做完了所有情侣会做的事情，无论是在床上各种亲密的事情，还是生活上的吃饭看电影，尤其上周陪苒悉去方筱妍那边玩，可以说是一起短暂旅游了一次。
唯独空缺的那一块，是她们从来没有在任何人面前承认过她们是情侣关系。
她在沙发坐下，回想起那天苒悉问她“我的对象是谁呀？”的场景。
虽然当时苒悉用含笑的语气问出来有点漫不经心的样子，但这个问题对于她们现在这个关系来说并不好回答，就算当时方筱妍没有出来打断，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当时没有回答，后面苒悉也没有继续问她答案，大概就当是一个玩笑话随风散了去。
可她想起当时苒悉眼里虽然仍旧浮着笑意，但她却好似看到了苒悉深藏在眸底的一点并不明显的黯然，从而让她后知后觉的揣摩出点什么——苒悉那一刻对于她的回答是怀有期待的。
-
周五快下班的时候，她临时有事，发消息给苒悉说：【我得晚点过去找你。】
苒悉：【好的，没事，我傍晚要去我妈妈家里吃饭，可能会待上一阵，如果你先结束的话，你可以直接来我家里。】
【我不是给你了我家里的钥匙吗？】
看见曲新衿没回复，苒悉又发：【我知道，你肯定是没带吧哈哈。】
【那你结束后给我发消息，你先回自己家里吧，我到时候打车过去你家里。】
曲新衿从洗手间出来，站在洗手台面前，镜子上方的光洒在她的眉眼，将她睫毛染上淡淡的光晕，她垂着美目看消息的时候，不自觉眨颤了下，手指在屏幕上迅速点动，【带了。我去你家。】
苒悉回复她，【好哦。】
夜晚的风中散着远处绚烂霓虹灯光晕，曲新衿结束后从一楼大堂出来，直接去往苒悉的家里。
打开门进去苒悉家里，苒悉还没回来，她在沙发坐下，给苒悉发消息：【你就对我这么放心？】
苒悉：【啊，啥？】
曲新衿：【随便把钥匙给别人，不怕我拿着你家里的钥匙为非作歹？】
苒悉：【噢噢，你能为非作歹什么？半夜开我家门来我床边扮女鬼吓唬我吗？】
曲新衿：【说不准。】
苒悉：【那我会把你搂到床上一起睡，我忘记告诉你，我其实不怕鬼的嘿嘿。】
过了不到半分钟，苒悉又发来两条消息，【还有你前面那句话说错了，我没有把钥匙随便给别人的习惯，除了我妈我就只给过你。】【不过我妈每次要来我家都会打电话或者发消息提前给我说，所以你不用担心，可以放心待在我家里。】
曲新衿盯着这两条消息，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受。
尤其是那句“我除了我妈我就只给过你”，苒悉对她居然这么信任的吗？
她在手机屏幕上打字：【这样你真的会让我产生某种误会。】
苒悉：【我送你钥匙那么久了，你居然到现在才要产生某种误会？】
曲新衿：“……”
她喉咙干咳了下，视线从屏幕移动到茶几，一眼扫过，她端起空杯子，去倒了一杯水喝了几口。
苒悉的家里她已经来过不知道多少次了，对于一切都很熟悉，这里甚至留下了诸多她待过的痕迹。
比如苒悉的衣柜里，有一小格整齐叠放着她的干净衣物，还有桌面，有她的杯子，和鞋架上，到了天寒的时候，苒悉专门给她买了一双棉拖给她来的时候穿。
她准备先去洗澡，这样等苒悉回来后，苒悉就可以直接去洗澡了。
鲨鱼夹找不到，她记得苒悉一般是放在卫生间镜子前的长条框里，这次却没看见有，她今天没绑头发，手腕上也没皮筋，她不打算洗头，所以头发得盘起来，只好去找找苒悉的皮筋。
她想苒悉应该不止一根皮筋，客厅的桌面没看见有，卧室的床头柜也没有，她发消息给苒悉，苒悉说在书桌的抽屉里放着有一盒的皮筋。
曲新衿先后拉开两个大抽屉，没看见有，于是拉开小抽屉，扫了一眼又推上。
但她腕部却顿住了一两秒，等会，她刚才看见了什么？！
她手指搭在桌面边缘，眸光在空气中凝滞了一会儿，无意刻意去翻看苒悉的东西，只是刚才她好像看见了她的名字。迟疑了许久，她拉开小抽屉再次看了眼。
她只是垂着眸光看着，手却没有去翻，但不用翻她也能看见，封面赫然的几大字：赠于~曲新衿。
再次将抽屉合上，曲新衿盯着墙壁，感觉自己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
可是，既然是给她的，那么她……或许看看也不要紧的？反正她早看晚看都得看到的不是么？
于是她拉开抽屉，翻看了几页手账本里的内容，没有全部看完，但已然能够知晓苒悉对她表达的心意，她小心翼翼放了回去，将抽屉重新合上。
她倚靠在桌旁，心跳加快了一点，就连吐出的呼吸都有些微微乱，搭在桌面的手指轻轻蜷起，骨节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白皙。她在心中沉思着，苒悉什么时候做的手账本？怎么宁愿送她钥匙都没把这个送出来？
-
“小苒悉你为什么到现在还没对象？”岑之穗吃饱后，将一条手臂搭在椅背上，悠闲的消食。
季折薇在旁边补刀，“她找不到。”
“……”苒悉低垂的视线环顾一圈，找到包挎上，“不跟你们待了，你们就会取笑我。我要回去了。”
岑之穗轻笑着，“还早呢，这就要回去了？”
季折薇端起桌面的茶水解腻，“等会不一起出去逛一下衣服？”
“明天吧。”苒悉将手搭在季折薇的肩膀，“明天我给你和岑阿姨买衣服，都我付钱。”
季折薇：“哎呦，真的假的？”
“那当然是真的咯！”苒悉拿腔作调，朝她们谄媚一笑，去换鞋。
季折薇起身走过来，叮嘱她，“回去路上注意安全啊。”
“好的。”苒悉眨了下眼，“我走了。”
她在路边打车的时候便给曲新衿发了消息，十多分钟后，她到小区门口下车，又给曲新衿发了一条消息，等她到楼上打开家门，却发现里面没开灯一片漆黑，不由得愣了愣。
咦？曲新衿不是在她家里的吗？走了吗？
她反手将门关上，正想抬手去开灯，一眼撇见搭在椅子上的外套，由于光线暗淡，那外套在阴影里像个没头没脚悬浮在空中的……
苒悉心底打了个哆嗦。
下一秒，她后背突然挨过来什么温热的东西，两条手臂紧紧的圈住她，她被吓得一个激灵，喉咙“啊”了一声，双眸瞪得大大的。
但她很快便反应过来，熟悉的气味，熟悉的感觉，她偏转过视线，对上曲新衿在暗淡的光线中含着笑意的眼眸，她放松了下来。
曲新衿下巴搁置在她肩膀，笑得身体一抖一抖，将气息呵在她耳边，“不是说不怕鬼么？”
“你这个分明是……！”苒悉握着她的手腕，转过身，曲新衿被她逼得后退了几步，后背贴到墙壁。
“好啊，你故意吓我，你好坏哦。”苒悉将手指伸入她的头发里，掌心轻轻托着她的后脑勺，将炙热的吻贴到她的唇上。
曲新衿微微抬起了一点下巴，室内没开灯，只有窗户外面匀进来的一点暗淡的微光，将她们两人的身影在墙壁投落下隐隐约约的影子。
苒悉吻她吻得热烈，每次见面都仿佛跟几百年没见似的，亲热起来的时候恨不得把对方融入自己的骨肉里。
她轻轻咬了下曲新衿的唇，曲新衿喉咙“唔”了一声、
好几分钟后，苒悉松开她，她头发微微凌乱了些许，胸膛起伏着，大口的呼着新鲜空气。
苒悉去将灯打开，眼睛适应了几秒光亮，扭过头，看见曲新衿唇瓣红得跟滴血似的，双眸泛着水泽。
她走过去，抬起指腹柔柔抹了下曲新衿的唇角，再是用目光打量了下，“你没洗澡吗？”
“没找到你说的皮筋。”曲新衿抿了下唇，“你家里也没别的可以把头发盘起来的东西。”
“没有找到皮筋吗？就在抽屉呀。”苒悉走过去找。
曲新衿在沙发坐下，视线却随着她的身影到了书桌旁，看着苒悉拉开了那两个大抽屉，翻找了一遍后推上，却没有去拉那个小抽屉。
“不好意思，我可能记错了，家里的皮筋用完了。”苒悉倒回来。
曲新衿敛了敛双眸，手指摩挲着杯子边缘。
在后面的十分钟里，苒悉为了找到鲨鱼夹，险些把整个家都给翻了过来。
一边找还一边念叨着，“怎么好端端的就不见了，不可能啊，要丢也是丢家里，这玩意也不像针那么小，怎么会找不到……”
“你先去洗澡吧。”苒悉将自己头发上绑着的皮筋拆下来递给她。
曲新衿刚才在走神，听见她说话时茫然抬了下视线，马上接过皮筋，应道：“嗯…好。”
“你刚才在发呆？”苒悉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曲新衿眼睫颤了颤，跟她扯开了话题，“你家里人生日吗？怎么今天要特地回去吃饭？”
“不是啊。”苒悉说道：“我妈就是偶尔心血来潮，会喊我去吃一顿饭。我也确实很久没回去吃过饭了。”
“嗯。”曲新衿微点了下头。
苒悉叹了声气。
曲新衿看向她，“怎么了？”
“啊，没什么。”苒悉俏皮的眨了眨眼，“刚才就是心血来潮想叹声气。”
曲新衿：“……”
“不过呢，我妈说我怎么找不到对象。”苒悉语气缓缓悠悠。
曲新衿顿了片刻，“催婚？”
“不是不是。”苒悉连忙否认，“不是催婚。”
曲新衿凝视着她，突然问她，“你跟家里人出柜了吗？”
苒悉歪了下头，“算出柜了吧。”
曲新衿疑惑：“算？”
“我从没明确跟我妈说过我喜欢女生这件事情，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妈一直默认我只喜欢女生哈哈哈哈。”苒悉语调轻快。
曲新衿半垂了下眸，又抬起视线看向苒悉，“难道不是么？”
“是啊，我是只喜欢女生。”苒悉说完，对上曲新衿滚热的目光，于是又下意识添了一句，“现在只喜欢你。”
这话一出，两人皆是一怔。
苒悉微微张着嘴，话音刚落的那一刻她其实便意识到这句话没有必要添加的，这会儿她和曲新衿之间的氛围陷入了一种又暧昧又怪异的感觉，连眼神中呈现出来的光都显得迷离黏稠。
两人很默契的错开了视线，苒悉手指捏着衣服的下摆，将布料揉得皱巴巴。
她心里乱成一团，起身，“那……还是我先去洗澡吧。”
迅速的抱着衣服就进去了浴室，曲新衿余光看过去的时候，浴室门口只剩下一抹残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