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寒峰不说本来还好些。

  结果被这么一挤兑, 余丞脾气上来,脱口而出:“害羞个锤子!”

  说着便神色戒备迎上褚寒峰的视线,饶是心里再慌,也得故意做出一副坦然样, 以彰显自己丝毫不虚。

  但后知后觉, 余丞又觉得有些不太对。

  虚什么虚?

  他有什么好虚的?

  虚的那个人明明是褚寒峰!

  他不过是想穿条裤子, 这也有错吗?

  余丞的视线轻轻划过褚寒峰的腿, 纠结该不该开口, 但一想到是褚寒峰贴身穿过的……

  实在是难以启齿。

  不仅难以启齿,还很变态。

  这想法刚冒出了个头,余丞只觉得好不容易靠冲凉冷静下来的那点情绪,又无法遏制地自深处窜上来, 激得他嗓子眼都是烫的。

  这滋味其实颇有几分无能为力的感觉,别人都是恨铁不成钢。

  他倒好,还不如虚一点。

  余丞莫名其妙都有些开始怀疑, 薛济送的不是什么鹿茸和鞭腰,还掺了什么春天的药。

  简直是要死。

  那褚寒峰呢?

  他是不是也喝了汤?

  瞧着对方那一派从容神色, 余丞心思飘忽,又不免开始怀疑。

  难道是真的很不行?

  这么惨?

  盯着盯着,余丞反应过来自己这视线若被发现了, 实在是猥琐。

  猥琐至极, 怕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他咽了咽喉咙, 下意识别开眼。

  蓦地听见褚寒峰在叫自己的名字。

  余丞本来就做贼心虚,这会儿听见对方叫唤,当即脊背僵硬, 呆呆抬眼。

  褚寒峰似乎是说了什么话,正在等他的回答。

  刹那间空气骤然一静。

  余丞迟疑开口:“你刚才说了什么?”

  褚寒峰轻轻一抬眉。

  余丞解释:“一时走神了, 没听见。”

  哪知褚寒峰竟顺水推舟问起来:“想什么呢,这么入迷?”

  余丞:“……”

  他能说什么?

  总不能说:我在想你是不是不行?

  这多伤人自尊心啊。

  况且褚寒峰最近本来就大受打击,虽然这人缺德归缺德,雪上加霜的事情他实在做不出来。

  余丞顿时有些感慨,他真是个好人。

  好人想了想,硬着头皮出声:“我在想……”

  褚寒峰似乎是为了听清楚他在说什么,凑他更近:“什么?”

  余丞的鼻息间猝然再次闻见一阵沐浴露味道,其实谈不上有多香。

  就这么清清淡淡的,带着若隐若现的木质香调和清冽雪松融合在一起……

  余丞脑袋一热:“明明咱俩用的都是同一款沐浴露,你怎么闻着比我更香?”

  余丞对天发誓,他这个问题没有半点遐思,充满了求知欲。

  结果话音落下后,他稍微一偏头就像是要撞到对方,近在咫尺的距离无形中增添几丝挑逗意味,在静谧空间中蔓延。

  某一时刻,偌大的客厅仿佛只剩下角落这一隅,令人动弹不得,又逃脱不了。

  对方没避开他的脸,稍微低着头像是要嗅他颈侧和耳后的气息。

  “是么?”余丞听见褚寒峰不咸不淡的温凉嗓音在耳畔响起。

  余丞的耳朵一热,连忙将两人拉开小段距离:“我就这么随口一说,没别的意思。”

  “可能是洗发水,你下次试试。”褚寒峰忽然道。

  “哦。”余丞完全顾不上为什么还能有下一次,反正这事翻篇了就好,

  而对方仿佛掌握着拿捏气氛的开关,随意又将话题扯到其他地方去:“对了,我听说你要了宿舍的监控视频,查出什么没有?”

  余丞的脑袋哪有时间去想监控视频,只想早早结束这番谈话。

  他颇不自在地往沙发上一坐,调整好姿势才说话:“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孙灿做事还得向你汇报吗?”

  褚寒峰也坐下来:“薛济说的。”

  余丞嘴角微微一抿,又想到一件事:“薛济为什么要送你那些补药?”

  褚寒峰估计也没想到余丞会对此事如此执着,饶有兴趣地望过来。

  余丞好奇:“你们之间真的什么都没有吗?”

  虽然薛济再三否认自己喜欢褚寒峰。

  可他莫名其妙的就是想再确认一遍。

  褚寒峰冷不丁问:“你很在意?”

  余丞啧了下嘴,刚想否认,话到嘴边转了个圈:“怕你以后真成了老板娘,每天压榨员工怎么办。”

  褚寒峰淡淡回:“老板娘就免了,老板倒可以试试。”

  余丞额角微微一跳。

  嚯。

  野心还不小。

  褚寒峰补充:“压榨谁,你吗?”

  余丞:“……”

  余丞忽然感觉自己不仅醉酒,还很容易醉汤。

  不然他为什么还能喝飘了,总觉得哪哪都不对劲。

  今晚上他听见的每一句话,莫名让人想入非非,全都带着颜色。

  余丞主动把话茬拐回去:“有人拿了钥匙进我房间,不知道是不是公司的人,已经报警去查了,不过我那儿没放值钱的东西,偷不到什么的。”

  好在褚寒峰也配合,对之前的一切没有多说,只问:“你觉得是有人想偷东西?”

  “不然呢?”他也是前不久才从孙灿那里得到的消息,此时根本没办法仔细思考,只好顺着褚寒峰的话说下去,“难道觉得我房间的风水好,想汲取一点天地灵气?”

  “风水好不好不知道,别有用心倒是真的,”褚寒峰说,“你连钥匙是什么时候丢的都没注意?”

  余丞粗略回忆了一番:“那天一起去直播现场的除了司机,就是两个助理了,这东西不好说,总不能没有证据就去无缘无故冤枉人。”

  褚寒峰:“或许还有其它的可能?”

  余丞不想说话,睨了眼褚寒峰:“什么可能?”

  褚寒峰看着他的脸:“如果对方其实是冲你来的呢?”

  “图我什么?”余丞蹙眉,“图我身子?”

  褚寒峰没说话。

  余丞无语:“我都进不去,图个毛线。”

  “装针孔摄像头,或者其它什么方法,也不是没有可能。”

  “你怎么知道?”余丞抖了下腿,纯粹想把人气走,“你也想过?”

  有半秒钟的沉默。

  褚寒峰突然说:“怎么,不舒服?”

  余丞大脑快要放空,怎么坐都不舒坦,闻言有些莫名其妙:“没有啊,怎么了?”

  “你耳朵很红。”褚寒峰提醒道。

  余丞心头无端一颤,不仅仅是耳朵,连脸都开始烧得慌。

  他在褚寒峰一动不动凝视着自己的黑沉瞳孔中,看见了神色近乎有些慌乱的自己,然后在褚寒峰试图抬手来探自己额头温度的时候,不耐烦地将对方的掌心拂开——

  结果非但没有躲开,反而被人扯着手腕。

  怔然间,褚寒峰就低下脑袋,额头抵上他的额头。

  那人又轻又缓的呼吸,就这么擦过他的唇峰,拂过唇缝……

  前一秒钟的百般忍耐再也无法克制,如同骤然打散的平静湖面,顷刻间乱得一塌糊涂。

  余丞羞耻到不行,连忙试图挣脱:“你干嘛?”

  结果越是挣动,反而带着跟前人紧抓住自己的手,靠他更近。

  连余丞都不知道俩人怎么就一起倒在了沙发里。

  他本来就空荡荡的,这会儿彼此紧贴着,有个什么更是掩饰不得。

  万籁俱寂。

  余丞心灰意冷,在褚寒峰面前一而再,再而三的,简直把脸都丢尽了。

  在这翻涌的情绪中,余丞的双颊瞬间红透了,连带着本就泛着绯色的耳梢都犹如快要滴出血来,一直染上紧绷的脖颈,逐渐往下蔓延……

  忽而褚寒峰薄唇轻启:“什么时候的事?”

  余丞屏息,忍不住骂:“要你管!”

  褚寒峰却像是没听见似的,继续在他的羞耻点上蹦跶:“是因为我?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余丞根本说不出话来,只能瞪过去。

  褚寒峰蓦地笑了:“这次要帮忙吗?”

  话虽是这么说,却直接伸了手。

  余丞整个人瞬间像是被点燃,挣扎着往后瑟缩,却被褚寒峰作弄着,腰间陡然一软,不得不将身体绷得更紧。

  连本来打算挣开的手,都情不自禁地反手挤进对方温热的指缝间。

  褚寒峰一手紧扣住他的手,另一手就这么被抵着。

  余丞咬唇喘着气,故意偏头不去看人。

  结果对方突然松开他的手,不轻不重地捏着他的下巴又将他的脸扳过来,强行与之对视:“说话。”

  “……帮你个头,不用你帮!”余丞奔溃道。

  “不用我帮?”褚寒峰沉声说,“那要谁帮?”

  “……”

  “或者你自己来?”

  这种不上不下的感觉其实并不好受。

  余丞听见自己的声音近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般:“说好的别动手动脚,听不懂是不是?”

  本来这语气该是凶巴巴的。

  偏偏气势不足,反倒显得抽抽噎噎的,像是在……

  撒娇。

  褚寒峰就这么注视着眼底那双又羞又恼的眸子,也不知道是急的、还是气的,或是其它原因,对方浅淡的眸色蓄着生理性泪水,泛起一层薄红,一直延伸至眼角处。

  只是这样,就已经像是被欺负狠了。

  但又觉得还不够。

  怎么可能够?

  像是积累了数年的恶意在此刻达到顶峰,不知餍足地想要看见更多对方不能自已的漂亮表情。

  褚寒峰沉默了几秒,突然短暂地放过了他。

  余丞完全没有反应的时间,迷茫地眨了下眼,自上而下便见褚寒峰半跪着低头……

  他从来没有看见这样角度的褚寒峰。

  也没有见过这样的褚寒峰。

  明明还是同一张脸,线条锋利且冷锐的五官也丝毫没有改变……

  遥遥明月也会沾染上红尘,自高悬之处堕入人间。

  带着铺天盖地的侵略性和尘俗的欲念,轻而易举便足以蛊惑人心。

  怎么能做到这地步?

  怎么会做到这地步?

  强烈的羞耻感冲击着大脑,余丞表情空白了一瞬,然后便再也没办法思考了。

  仿佛整个人都不再是自己的,连嗓音都变得陌生。

  余丞抬起手肘遮住潮湿的眉眼,无法控制地死死咬住下唇。

  但是没有用。

  所有的心神都被那个人所掌控,飘忽间,又感觉下巴被人轻轻捏住,在嘴边轻轻啄了一啄。

  余丞蜷了下手指,自手肘缝隙间撞上一双似笑非笑的乌沉眸子。

  他怔了怔,呆愣的目光划过褚寒峰滑动的锋利喉结:“你吞……”

  余丞说不出来。

  褚寒峰看着他:“还挺快。”

  余丞:“……”

  草!

  余丞有些想抬手擦嘴,但那点无法忽视的赧然又让他没办法动作,眼光一寸寸平移至沙发靠垫,咕哝了一句:“恶心不恶心……”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即使到了这时候,也没有办法平息。

  反而越跳越快,无法休止。

  余丞微张着嘴喘气,闻言喉头不由自主地滚了几下,再次哑声骂:“疯了吗你……?”

  “是有点。”

  “……”

  余丞突然信了褚寒峰之前的话,现在这人的精神状态确实不太好说。

  他自己也是。

  余丞一方面没办法去正视褚寒峰的脸,但又按捺不住地去瞟那人的眉眼和薄唇。

  就……

  很不正常。

  恍惚间,又听见褚寒峰问他。

  “所以呢,舒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