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被他叫得一愣，脚步不自觉停住。
刚才离得远，米乐还没有在意，走到近前，他才发现这男人居然比他高了大半头.
他身高已经接近一米八，在这个年代应该算高的，那这人岂不是要有一米九？
此刻男人正有些意外地低头看拉着他衣袖的手，感受到米乐打量的目光，迅速抬眼望了一眼，又别扭地把视线挪开。
阳光照在男人眼睛上，有一瞬，米乐好像从他眼眸里看到一丝不一样的光彩闪过。
那是一种好像狼一样的浅色，等他再想看清楚，男人已经转过头不看他了。
“看，看呗。”说着，他不动声色地把衣袖从米乐手中抽出来。
怎么还不好意思了？米乐觉得好笑，这人看着高大威猛，居然呆呆的有种反差萌？
他现在更感兴趣的是那只大狗，得到狗主人的首肯，便不再多说，走过去看狗。
他先比量了一下狗子的肩高，目测足有七八十厘米，再看那细长的身型，乱糟糟的大卷毛，鞋拔子一样的大长脸，这不正是纯种的俄罗斯猎狼犬？
没想到这个年代还能在这么偏僻的小山村遇到一只纯种外国犬种，米乐一时无法相信，激动地问道：“这，这是不是波索尔？”
“啥？”男人声音里带着困惑。
这城里来的小白脸一会抓抓狗毛，一会儿又掐掐狗爪子，这会儿更是掰开狗嘴看它的牙，他的狗子居然就老实坐在那里任它揉捏，还一脸享受的样子，毫无猎犬的尊严。
男人惊奇，他还没见过他家狗子在外人面前这么乖过。
“我是说，它是不是叫俄罗斯猎狼犬。”米乐耐着性子，一字一顿又问了一遍。
“不是，它叫铁头。”男人这次回答得很快，很明显还是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啥？你说这狗是苏联的？”
看到他们当他不存在一样聊起来，完全没把自己放在眼里，葛立功恼羞成怒，早就想发火，听到米乐说什么俄罗斯，马上来了精神。
这时两方关系比较敏感，小丁村又在中俄边境线上，他以前从来没在村里见过这个陌生人，何况他还领着一只外国狗？有没有可能是那边派来的特务？
葛立功每天努力干活，积极革命，就是想干出点成绩来给青年点点长姜丽娜看看，可是不管他怎么干，姜丽娜都只喜欢米乐那个小白脸儿，这让他怎么能不恨？
如果他能抓到个特务，那他葛立功就真的立功了，到时候别说姜丽娜，就是村长和大队长都得高看他一眼，青年点点长算什么？搞不好他还能去公社当干事。
想到这儿，他来了精神，一时忘了对大狗的恐惧，乍着胆子走上前，故作凶狠道：“你，哪来的？口罩摘下来！”
刚才还像个哈基米一样乖乖趴在米乐脚边任他蹂躏的猎犬突然竖着背毛从地上窜起，冲着葛立功呲牙咧嘴口角流涎，发出呜呜的威胁声。
“关你啥事？你咋问那么多？”听到他让他摘口罩，男人也语气不善。
这些外来的知青，干活不行，倒是挺喜欢管东管西，那个长得好看的也是，问这问那的，说的啥又听不懂。
“铁头，咱走。”男人招呼一声，不再理这两个奇怪的知青，扭头要走。
铁头一直防备地盯着葛立功，听到主人叫它也没回头，而是像狼一样盯着葛立功向后面退去。
葛立功立功心切，越看男人越觉得可疑，哪里肯就此放过，见他要走，冲着另外几个知青高喊：“他是特务，别让他跑了！”
喊完也没看其他人有没有赶过来，便不顾铁头的威胁，越过它率先向男人冲了过去。
他与猎犬擦肩时大狗全无反应，直到他快冲到男人面前，铁头才速度惊人地回头，一口咬在他屁股上。
葛立功连男人的衣角都没摸到，就被铁头扑倒在地，拖行十数米。
山区风大，葛妈妈怕儿子在山区冷，早早给他邮来毛裤，他今天第一天上身，还没来得及跟其他人显摆，几口便被大狗咬烂。
“啊啊啊──救命啊！特务杀人啦！”
葛立功匍匐在地上，鲜血从身后一股股涌出来，其他几个知青被凶恶的大狗吓傻，想过来帮忙又不敢，一时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有个胆子大些的憨憨率先反应过来，拿起一块石头哆哆嗦嗦向猎犬扔过去，想吸引它的注意，正好打在铁头头上，然而铁头不亏叫铁头，被石头砸到全不在意，只专注于自己的猎物，对于其他人的挑衅理都不理，咬住葛立功就不松口。
“铁头，撒嘴。”阴郁的男声响起，是那个狗主人。
听到主人的召唤，铁头终于收起咬紧的獠牙，却并没从它的猎物身上下来，反而把两只前爪搭在葛立功肩膀上，将他压在身下。
男人走到葛立功身前缓缓蹲下，“你刚才说，谁是特务？”
他蹙起一对好看的剑眉，浑身上下透出一种狠戾的煞气，虽然戴着口罩，仍能让人感受到他冰冷的怒意。
此时的他与刚才跟米乐说话时判若两人，竟比那头猎犬更让人有压迫感。
葛立功涕泪横流，又疼又怕，他现在不想抓特务了，也不想立功了，男人问他什么他也没听见，只想能有人来救救他，让那只大狗快点儿从他身上下来。
“吃完饭啦？都围在这儿干嘛呢？也不说找个地方睡午觉，小年轻精力真旺盛啊！”
就在众人闹得不可开交之时，一个和蔼的声音从男人身后传来，米乐抬头一看，三个老人悠哉游哉地结伴向这边踱步而来。
其中一个身披中山服，头戴雷锋帽，手里拿着个大烟袋，正是小丁村村长孔繁义。
“村长，我们发现一个特务，那人还放狗咬伤了葛立功，您快叫人来把他抓起来！”刚才用石头打铁头的憨憨见到村长仿佛见到救星，连忙上前说明情况。
“特务？在哪儿？”孔繁义难得紧张地环顾四周，看了老半天没看到一个像特务的，最后把目光落在仍然压着葛立功的铁头身上，用烟袋锅指了指那个陌生男人，“你们说的特务，不会是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