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西岸【完结】>第57章 见不到他

  贺川不接受道歉,压低声音,问:“什么时候发现的。”

  邵明辉心虚地攥着床单,不过被盖子被子里没人能看到,“在纽约时住过院,当时以为不严重,怕你们担心,就没敢说。”

  贺川冷着脸,明显在生气,严厉地戳穿他:“医生说那时他就建议过做血液净化。”

  邵明辉咳了声,轻声说:“当时觉得疗程太长,打算事情都解决了再去。”

  “能有什么事情?”贺川少见地激动,活阎王似的站起身,“你倒是说说,什么事,比你的命还重要。”

  空气忽然变得很沉重,邵明辉躺着跟他对峙了一会,拗不过,闭上眼说:“我想……把股权卖了,先回国,再想治疗的事。”

  “邵明辉,”贺川气得胸口都在大幅度起伏,语气变得很重,“耍我?”

  邵明辉赶忙否认:“不是。”

  “上次住完院,让我接手酒吧,是在交代后事?这就叫‘不肯让我们担心’?”贺川严肃起来有点吓人,凌厉的眉眼显得愁云密布,“卖股权,回国,然后踢开我们这些朋友,自己去等死,是不是?”

  邵明辉回答不出来,贺川又问:“这回要不是Carl发现,你打算怎么办?消极治疗?继续拖着?下去陪韩修文?”

  这个名字是聊天的禁区,除了邵明辉自己,没人敢提。这次贺川偏要大声又清晰地提起,就像剜开一块腐烂的肉。

  邵明辉被它击中,皱眉捂着胸口,痛苦地请求:“别说了。”

  贺川根本没有心软的意思,继续往溃烂的伤疤上扎:“公司,是当初你和韩修文一起创办的。你卖掉的每一份股权,都有他一份心血,到时候它被一帮你最瞧不起的人拿去糟蹋,你能舍得?”

  邵明辉被说得悔不当初,连连摇头:“我……”

  “邵明辉,你记住了,就算你真把自己作死了,也他妈见不到韩修文。”这些话是一字一句从贺川嘴里蹦出来的,带着咬牙切齿的痛苦,“你说从鬼门关走了一趟,难道就没问他,是想让你好好活着,还是现在去找他?”

  这件事也许发生过,否则邵明辉不会露出极度悲伤又自责的表情。

  “我知道。”邵明辉叹口气,“我……会好好治。”

  “你发誓。”贺川依旧板着脸,情绪却比刚刚激动多了,抓着病床的手越来越用力,“要是你死了,Sense就会被我卖掉。到时候,一堆陌生人在你宝贝似的座位前面蹦迪,我看你受不受得了。”

  邵明辉赶忙拦着,道:“别,酒吧你得管……你是我哥还不行?”

  贺川冷笑一声。

  邵明辉看着他,忽然笑了一声,说他嘴硬心软。贺川给他一个眼刀,问他怎么还好意思笑。

  邵明辉便不再笑,正色,想坐起来,又被贺川摁回床上,只得躺着,哼哼着说自己伤口疼。贺川又气又心疼,戴好手套,板着脸帮他掀开一角被子,问哪里痛,要不要叫护士。邵明辉说不用,帮自己揉揉肌肉就可以,躺久了太酸,贺川便照着做。

  已经快四点了,邵明辉却没有要睡的意思,麻药劲已经完全过去,这会正疼得精神。他又问起:“Sense,你真的不打算接?”

  贺川还在气头上,没说话,不理他。

  “我治归治,但这状况也没法再打理它。”邵明辉说完长句,已经明显上气不接下气,“交给你,我才最放心。”

  贺川被说动了,但这事前提就不对,他没法接受:“可是我不打算在美国发展。”

  邵明辉默了默,问:“确定要回国?”

  贺川说:“嗯。”

  “不是不想见二叔么。”邵明辉不理解,贺川在中国一个亲人朋友都没有,回去尽是些伤心事,何苦来。

  贺川默然,好久后才开口:“还是有亲人在的。”

  邵明辉想了半天,盯着他问:“你弟?”

  贺川点点头。

  “和好了?”邵明辉缓缓睁开眼,欣慰地说,“真好。”

  贺川低头把桌上的水果和补品都打开,开始念医生的要求,一字不落。说完这些,邵明辉的精神也不大好了,他上气不接下气地靠在病床上,看着贺川忙活。

  “他知道吗?”邵明辉忽然问。

  贺川拆袋子的手一顿,他欲盖弥彰的问:“知道什么。”

  邵明辉虽然虚弱,心里却明镜似的:“你喜欢他。”

  贺川缓缓直起身,“应该不知道吧。”

  “不打算说吗?”邵明辉又问。

  贺川有点逃避:“至少现在不打算。”

  “贺川。”邵明辉眼神很深邃,像午夜的太平洋,“可要是你们再也见不上下一面,而他连你喜欢他都不知道,你后不后悔?”

  贺川其实想说“不后悔”,只是在张口时犹豫了:“大概会吧。”

  “你看看我,”邵明辉不得不把自己当作反面案例,笑得有点苦涩,“就知道时间不等人。”

  时间要是等人,韩修文也不会连七个字的告白都要花那么久来讲。

  病人看向窗外,眼角忽然湿了,又红红的,显得人可怜。

  “邵明辉。”贺川听出他的丧气,生怕他又想些什么不利于身体恢复的事,正色严厉道,“把你脑子里的事给我停了。”

  “放心,我没说想放弃。至少,这次之后……我不想了。”邵明辉赶忙表态,“你看那个机器,这么疼,我也没拔过它,对吗。”

  贺川皱眉制止:“嘶。”

  “行,不说了。”邵明辉自知话说得戳人心窝子,赶紧闭嘴了。

  两个人沉默了一阵子,邵明辉突然若有所思地叫:“贺川。”

  贺川拿出水果刀,整想询问他吃哪个,听到问话后抬头,问他什么事。

  邵明辉出神地看着那把刀,“你说,韩修文那时候也这么疼吗。”

  贺川抬眼,望见邵明辉正在空洞地看着远方。

  “他那么舍不得我,都还是走了……”邵明辉说得很平静,但莫名让人感受到刻骨的悲伤,“当时他会疼成什么样呢。”

  贺川伸出手,搭在隆起的被子上,稍稍用力地摩梭了两下:“别想了。”

  “好,不说丧气话。你给我削个苹果吧。”邵明辉擦擦眼角,强笑着说,“好久没吃苹果了。”

  贺川知道,当初韩修文喜欢把苹果削皮后切成月牙形再吃,这个习惯传染给邵明辉后被保持了十年。于是贺川照着做了,并且在每一个月牙上都插上了牙签,递到病人的嘴边。

  而在病房门口,一个人已经在门外站了很久。没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哪怕是经常路过的护士也只知道,这个拎着一篮苹果的、俊俏又年轻的年轻男人,正蹲在地上无声地哭着。

  作者有话说:

  我也哭得很大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