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林自晨起梳妆,穿衣装扮,顶着满头的珠宝首饰一整日,加上厚重的礼服,到晚间早已不堪重负,疲惫不堪。
趁着走完仪程,独自在后房的空档就已经悄悄地将头上的簪钗卸去大半,左右之后她不用再应付外人,也不会露出什么破绽来。
好不容易等到陆秋白送完前院的宾客,二人相视一笑,这才如释重负。
将沉重的礼服卸下,姜林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不少。
陆秋白看出她的疲惫,遂道:“我先帮你把头发散开吧。”
为了应付婚仪,方便头上佩戴繁多的簪钗步摇,梳妆的侍女将她的头发层层挽就,如瀑的长发一股脑地全堆在脑后,加上首饰的重量,直勒得人无法思考。
发型繁杂,陆秋白也从未接触过这般精妙的挽发手法,二人折腾过好半天,才好不容易将满头的发丝尽皆放下。
姜林将一旁打着红色绳结的木梳拿起,低头将满头发丝理顺。
陆秋白看着镜子里妆容未卸的脸庞,忽然有一种宛如那晚琼林苑月下惊心一瞥的心动,慌忙将视线移开,不敢再看。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入戏太深,否则怎么会再次有这样的错觉?
“我叫人打水进来沐浴吧。”陆秋白偏过头,强作镇定道。
姜林不是没有注意到她方才的异样,但没有多说什么,只轻声道:“好。”
陆秋白转身出去,到门外随侍的人准备热水去了。
因着担心陆秋白这边没什么家丁随从,现下门外随侍的基本都是薛湘钰安排的丫鬟嬷嬷,其中亦有几位与姜林相处日久的,见陆秋白出来,都有些奇怪地看着她,直看得她不自在起来,交代完准备浴汤之后就要回房。
谁知其中一位嬷嬷却将她拦住:“姑爷稍待。”
陆秋白不明所以,就见一群人捧着些奇奇怪怪的盒子果子进屋去了。
“这是做什么?”
嬷嬷笑着埋怨道:“姑爷真是心急,咱们这礼还没走完呢,怎么就着急沐浴了,姑爷进屋前,该先唤咱们来的。”
陆秋白没理解过来她的意思:“什么礼……还没走完?”
嬷嬷已经在前面先行,转头看她还愣在原地,忙招呼道:“姑爷还愣着做什么,快些进来呀。”
陆秋白跟上去,哪知甫一入内,就听得嬷嬷惊道:“姑娘,您怎么已把妆发卸了!”
陆秋白连忙解围:“是我帮她卸的,我以为今日已经算是结束……”
嬷嬷连忙收起自己的失态,换上一副喜气的笑容道:“无碍无碍,这都是小事。”
而后赶快将余下的最后一点流程一一介绍,引导带她们二人做完,这才退将出去,最后道:“浴汤稍后就会送来,姑爷小姐稍待。”
房门闭合,房间里面才重新安静下来,陆秋白紧张得长长吐出一口:“抱歉,我不知道原来还有流程……”
姜林不在意地笑笑:“没事,这位嬷嬷是自小看着我长大的府中老人,为人比较一板一眼,你不要放在心上。”
陆秋白庆幸道:“听嬷嬷说过才知道,原来男女婚嫁之中奇奇怪怪的习俗竟然这么多……”
姜林也道:“没错,这也正是我迟迟不愿婚嫁的缘由。”
陆秋白知道她话里真正的意思,不由道:“坚持这么久,一定很辛苦吧。”
姜林摇摇头:“我不过是为自己,顺从本心罢了。”
转而又将话题引到她的身上:“你呢,应付一天,也很是辛苦吧。”
陆秋白长呼一口气:“我也不过是为自己,既然选择这条路,长久的忍耐是必然的。”
但这一刻她也忍不住多说了一句:“只是一想到,若非家中遭变,我如今,也会与你与寻常女子们一般,由家中择取一人婚嫁,从这个宅子,搬到那个宅子,一时间心情不免有些复杂。”
“若是我仍然是女儿身,若是我的母亲和父兄还活着,她们又是否会完全顺从我的心意?她们是否也会觉得,女儿必定是要嫁人的?”
“不过现在说这些都没有什么意义,毕竟,所有人都如此认为,不是吗?”
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她忽然生出这些感叹和无端的烦思来。
姜林静静听她说完,眼波宁静柔和,安抚道:“正如你说,讨论一个已经过去的可能,并没有什么意义,现在也不坏,不是吗?至少你顺从着自己的心意,并未做违心之事。”
“来日方长,说不定你可以做出一番前所未有的壮举呢?她们在天之灵,也会为你感到欣慰的。”
浴汤很快送来,侍女敲门询问,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方才推门进来,告知二人可以准备沐浴了。
陆秋白自然让姜林先去:“我在这里等你。”
姜林不置可否,很快就洗浴一番,顺便将脸上残留的妆容也一一拭去,一张脸恢复了往日的素净,最终只披着一身素白的单衣从屏风后出来。
“我收拾好了,你快去洗吧。”
陆秋白在等待的间隙无聊地拨着桌案上的灯芯,已经有些昏昏欲睡,听到声音转过身去,身思也不由得清醒好几分。
不同于方才全妆之下惊心动魄的面容,现在的姜林让她觉得浑身上下更有一种诱人心魂的神性,如同谪仙下凡,令她呼吸也不由得一窒。
陆秋白慌乱地起身,遮掩似地低下头,磕磕绊绊道:“好……好。”
转身就往屏风那头跑过去。
她眼中异样的神情那般明显,姜林自然不是毫无所觉。
待到她吞吞吐吐洗漱完毕出来,姜林已经收拾好床铺准备安寝了。
陆秋白忽然觉出一股子不知所措来,前几日姜林酒醉之后的场景一股脑地涌现出来,本来刻意忽视掉的那一晚的一字一句,现在突地在她脑中来回滚动,让现在的气氛变得尴尬暧昧起来。
“我……我睡隔间吧,你在这里休息。”
姜林假装没看见她的窘迫似的,状似诧异道:“怎么了?左右都是女子,你怕什么?”
陆秋白找了个蹩脚的理由:“现在有点热……热。”
姜林故意道:“热?现在不过是初夏时节,暑热尚未至,哪里来的热气,莫不是今日酒饮多了?让我看看。”
陆秋白本想避过姜林探过来的手,又觉得这样有些刻意,还有些伤人,生生忍住了,只道:“也许是吧,我现在觉得有些不舒服,我睡觉也不安分,免得打搅你,还是各自安睡吧。”
姜林已经越过她推阻的话语,把过她纤细的脉腕道:“确实是喝多了些,我让她们拿些药过来,以免明日起来你更加不适。”
不等陆秋白继续说一些推三阻四的话语,姜林已经利落地走到门边,跟侍候在外头的人说了些什么。
解酒的汤药缘是早就备着,只待有所需要就端过来。
陆秋白饮下解酒汤,觉得五脏六腑确实舒缓许多,当下不好意思道:“多谢,真是劳烦你了。”
姜林借口顺势道:“现在已经晚了,她们也并未准备多余的床铺,现在铺床也缺少棉絮,现下时节虽然已经入夏,但夜里还是风凉,况且明日一早她们只怕还要进来收拾房间,若是叫人瞧见新婚第一夜你我二人就分睡两榻,岂不是平白无故惹人怀疑?”
这一番说辞有理有据,陆秋白也觉得甚是有理,丝毫找不出继续拒绝的理由,只是心中有些微妙的拘束,但又不好在此时明确地提出来。
经过姜林这一番说服,陆秋白这才吞吞吐吐过去,挣扎道:“那你睡里间吧,我夜间多动,有什么事你叫醒我就行。”
二人这才熄灯安寝。
姜林这么多年以来独来独往惯了,今日也是头一回与她人同榻而眠,另一人的呼吸和体温在身侧有着强烈的存在感,让她完全无法忽视,虽然只是安静地躺着,但方才酝酿起的困倦之意已经完全消散,此刻清醒得不能再清醒。
陆秋白自不必说,自小她也是习惯一个人睡觉了的,从来都不怎么黏着母亲睡觉,更别说家中突逢变故之后。
虽然静默无言,但二人好像都知道对方并没有睡着似的。
最终姜林突然说了一句:“那日我喝醉了。”
陆秋白转过一半身,低低地“嗯”了一声。
姜林偏过头,眼角的余光可以看见对方侧脸的轮廓,轻声道:“那日我可有说什么吓到你?”
陆秋白摇摇头,又意识到对方应该看不见,于是出声道:“没有,只是些醉话罢了。”
没想到姜林又道:“我说了些什么?”
陆秋白一下梗住,完全转过去,看着她道:“嗯……你说我很好看。”
不等姜林反应,陆秋白又飞快道:“我觉得你也很好看。”
说完这句话她就有些后悔了,这叫什么话?什么叫“你也很好看”?这话好像怎么听怎么又歧义,是说对方不如她好看吗?还是在挑逗似的?
于是又连忙补充道:“我说的只是字面意思,你别多想。”
说完更加后悔了,什么叫“你别多想”?多伤人呐。
只是她平时伶牙俐嘴的,这会却不知怎么的越说越错,一时间支支吾吾地也不知道接什么话,描补着:“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是说……”
姜林看着她忽然变得笨嘴拙舌的模样,不由得“噗呲——”一声笑出声来,惹得陆秋白脸更红了,只是夜里光线不显,一时间只有她自己感觉得到浑身发着热。
姜林虽然没看见,但好像感觉得到她的困窘,将头挪得离她更近些,声音里带着抚慰人心的魔力,轻声说:“我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诶嘿小陆不知不觉就被吸引了还不自知。
姜林:她怎么这么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