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大宛第一女宰辅【完结】>第15章 吾乡何处(三)

  陆秋白心电急转,顿时生出一个主意。

  “顺娘,你家中的房屋田产一应等物,可在官府处做了归属变更登记?”

  顺娘答道:“娘亲走的急,还未来得及去做登记。”

  陆秋白喜道:“走,带上一应文书,我们这就去官府将你家中该登记在你名下的都去做好登记,这样一来他们就无话可说了,将来若是他们强抢,你也可以凭着这些东西堂堂正正上告。”

  顺娘闻言立即回家将藏在隐蔽处的田契地契等物一一取出,带在身上,就要随着她二人去往县衙。

  没想到她们才刚至县衙门前,就见村中一人正在县衙门口击鼓鸣冤。

  好一个恶人先告状!

  县令当即升堂,询问原告,那人正是顺娘母亲的兄弟,他将状纸递上,显然是有备而来。

  县令接过状纸仔细阅读之后,一拍惊堂木,喝道:“大胆王顺娘!身为待嫁女,却不守妇道,孝期之内,竟然与人私通,可有此事?”

  顺娘顿时被这一番喝问吓住,愣在堂下,半天没想起要反驳一句。

  直到陆秋白率先驳道:“大人冤枉!”

  顺娘这才如梦初醒,她没想到自己的亲舅,竟会如此颠倒黑白,以此诬告她!

  她浑身颤抖着,磕头喊道:“草民冤枉!”

  县令将状纸放下,沉稳道:“有何冤屈,细细说来。”

  顺娘接道:“草民绝没有与人私通,请大人明察!”

  她的舅父立即反驳道:“胡说!昨晚你便将这人留在你家中,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是私通是什么!”

  县令二拍惊堂木:“肃静!公堂之上,岂容尔等咆哮!”

  陆秋白见状也出声替顺娘辩驳道:“大人容禀,草民昨日借宿,却并未与王顺娘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此事有我家姐姐作证。”

  姜林也顺势道:“不错,大人,此为诬告。”

  县令听此言语,看她二人举止气度不凡,也未多问,只喝问道:“原告王二德,你说王顺娘与人私通,可有证据?”

  王二德立即叫道:“有!草民有证据!”

  “草民有人证!村中父老乡亲昨日皆在,均可以为此事作证!”

  县令喝道:“人证何在?带上堂来!”

  从外面走进来一群人,在堂上乌泱泱跪下,正是昨□□迫顺娘祭山神的一众村民。

  其中正有里正王庆领头,呼道:“草民皆可作证!”

  陆秋白心中怒火涌起,原来他们打的是这个主意!

  为了抢占顺娘家的那点家产,不惜给她扣一个不守孝道、□□不端的罪名!

  本朝以孝治天下,凡不孝者,人皆唾之,法必惩之,众口铄金,若此罪坐实,顺娘不仅无法顺利继承她母亲给她留下的所有家产,也将永远背负品行不端的污名,遭人白眼。

  如此一来她名声尽毁,无家可归,与逼她去死又有何益?

  若是她心中无法承担千夫所指的骂名,自去寻了短见,他们自然就能兵不血刃悄无声息地将她家产据为己有,再无人阻拦,也不会有什么人指摘他们半分。

  即便她心理强大,不为此寻短见,可骂名在外的她又将如何在此地立足?

  女子在这样的世道里完完全全靠自己的双手吃饭本就不易,凡俗之人往往更将女子名节看得极为重要,顺娘尚且是在室女,这样无异于毁了她的后半生,哪怕她决定就此不嫁,只凭自己的本事吃饭,也难以找到愿意为她买单的雇主。

  他们这般心肠歹毒,心思狠辣,当真是一点不顾忌亲戚之义,恨不得将她剥皮抽筋,敲骨吸髓而后快。

  这世间怎会有如此凉薄之人?

  还是说在他们眼里,顺娘根本算不上他们的族人,只是一件可以利用的物件,而出嫁后又归家的顺娘母女,在他们眼里才是阻挡了他们获得更多利益的拦路石?

  即便本朝律法明确归宗女与在室女一样能够继承来自父母的遗产,他们却依然将此置若罔闻,不将顺娘逼死誓不罢休?

  为什么非要如此赶尽杀绝?

  “够了!”

  “你们欺人太甚!”

  陆秋白终于忍耐不住,愤怒的心情几乎淹没她,好像跪在堂下被一群人无端指摘的人就是她。

  “启禀大人,昨日吾与家姐途径此地,见他们……”

  陆秋白将原委一一道来,条理分明,句句恳切,昨日之情景宛在眼前,县令听她细说,也抚了抚胡须,做出一副深思的样子,期间却悄悄向堂下的里正王庆暗含询问似的瞟了好几眼。

  陆秋白慷慨陈词之间并未注意到他们之间的这番暗涌,见这县令仔细聆听,状似思考,只以为这县令倒是一个明晓事理的好官,想必能为顺娘主持公道。

  待得她说明原委,县令才迟迟开口,似恍然大悟状:“如此说来,倒是他们在此强词夺理在先,意图陷害王顺娘了……”

  顺娘见此也心怀希冀,正要拜谢县令公正严明。

  不料这时王庆突然高声悲切道:“大人容禀!原是顺娘早已与人定下婚约,却迟迟不愿出嫁,定要在家中等到她母亲和姥姥身故,分得家产才肯离去,更何况她母亲早已留下遗嘱,将遗产留给族中兄弟和她丈夫,此等不忠不孝之女,如何能让她得逞!”

  “遗嘱在此,请大人阅览!堂外另有顺娘亲父李大狗可以作证,随时等候大人传唤!”

  县令接过呈上去的“遗嘱”仔细查看。

  顺娘听到“李大狗”三个字,双目圆睁,嘴巴微张,瘫坐在地上,一瞬间她觉得天都塌下来了,童年长年累月的阴影在她母亲病逝后再次笼罩住她,难以摆脱。

  “传李大狗!”

  口令层层向外传递,自堂外进来一个佝偻着腰、贼眉鼠眼的男子,声音尖锐地跪地行礼:“草民参见大人!”

  李大狗跪在地上,眼睛却在四处打量,看到紧张到瑟缩的顺娘,从鼻子里冒出一声冷哼。

  顺娘额上也淌下冷汗,本就绷紧的神经几乎在崩溃的边缘。

  县令将手中“遗嘱”放下,问道:“顺娘已有婚约之事,可有凭证?”

  李大狗尖着嗓子道:“有的!有的。”

  说着颤颤巍巍从怀中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来,双手呈上:“婚约在此,请大人过目。”

  县令带着嫌弃的神色,皱着眉头将那皱巴巴的一纸婚约接过,转而道:“既是如此……”

  顺娘此时似乎受到什么刺激似的,冲上前去,将那张皱巴巴的纸夺了下来,迅速塞进嘴巴里直接吞了下去。

  众人都未曾料到她有如此烈性,无人及时反应过来阻止她的动作,这也让她顺利将极有可能是压垮她的那张薄纸夺下。

  她眼中含泪,泣声道:“民女不曾与任何人有过婚约!请青天大老爷,明鉴!”

  县令因她这番冒犯之举,差点从座位上暴起,但碍于还有外人在场,才勉强稳住面上的神色。

  陆秋白将他这一连串的反应尽收眼底,这才明白她前一刻的想法有多么天真幼稚。

  原来他们早就在暗中沆瀣一气,却还在这里演什么戏!不过小小一亩薄田,一处家产房屋,竟值得他们这样以人命相逼!

  甚至不惜捏造证据,十几个有手有脚、有头有脸的青壮之人,逼迫一个刚刚丧母,手无缚鸡之力的幼女!

  县令调整神色,尴尬地咳了两声,才喊出一句:“大胆!公堂之上,竟敢公然损毁证据!”

  顺娘泪流满面,不住地磕头,嘴里重复着:“民女清清白白,请青天大老爷明鉴!”

  县令不知所措之间,不过数十息的功夫,顺娘额间已经淤青一片,几乎嗑出血来,大有县令不还她清白她就磕死在堂上的劲头。

  如今是他在任最后一年,十分紧要的关头。

  他没料到这王顺娘脾性竟然如此刚烈,他可不想在这样的关头因为一点蝇头小利就闹出人命来,若是因此在他政绩上留下一笔不光彩的记录,岂不是阻碍他的升迁之路?

  一时之间县令心中也有所松动。

  “够了!”

  “本官见你如此真心实意,不似作伪,便暂且相信你所言为真……”

  王庆见势头不对,当即道:“大人,此等不忠不孝之徒,为了脱罪分得家产,什么样的事情做不出来,大人万万不可轻信呐!”

  其余人也连忙附和。

  县令见王庆虽以头抢地,却悄悄自人群中抬起头,眼中凶光毕露,知他这是警告之意,一时间又开始捉摸不定,拿不下主意。

  这时站在一旁的师爷模样的人凑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他当即三拍惊堂木,高声道:“今日案情晦暗不明,难分实情,待本官查明事实真相,明日再审,退堂!”

  说罢不管堂下诸人如何反应,立刻起身转头就回了内堂,将门也一道闭上。

  两旁的衙役见状也来驱赶,一行人不分青红皂白皆被驱赶出了县衙。

  王庆等人忒了几声,只面色不善地自行离开,却并未在衙门外再与她们多说什么。

  而李大狗却没有这么快轻易白跑一趟,他一脸狞笑地靠近王顺娘,抓起她的手腕二话不说便要将人拉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