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大麻子之前多少觉得自己被毓殊忽悠了。但是她没想到这丫这么狠。
毓殊临走前跟他说,我去找大哥,什么时候回家就不一定了,劳烦姜哥差人去我家告诉我爹一声,省得他老人家着急。我家就在这山那边的村儿,你找一个叫牛大鸿的人,告诉他我去找王进忠大哥了。
姜大麻子拍胸脯说,知道了妹妹,我亲自跑一趟。
他骑着快马往村头跑,跑着跑着他就寻思,这妹妹怎么不让朱姑娘送信啊?这朱姑娘还跟着去找大当家的,啥意思?那是有意思啊!
嗯,朱姑娘绝对是对大当家的有意思,想跟过去看看。你瞅她,刚才挺关心大当家的不是?
到了村口,姜大麻子打听谁是牛大鸿。那人一指某家大户:“那就是老牛家了。”
来到牛家,姜大麻子觉得哪里不对劲,毓殊干嘛不让他直接打听她爹呢?难道说妹子一家住在这牛家?还有这家院里哼哼哈嘿的,干啥呢?
他没敲门,直接进了大院。他看见十个小半达子农夫……在打拳。小伙儿个个腿上带泥巴,应该是才丛地里回来。那拳打的,虎虎生风。
“什么人!”
为首的那个大喝。那中气十足的声音吓了姜大麻子一跳。他有种错觉,自己这是误入军营了。
“我找个叫牛大鸿的。毓殊妹子说牛大鸿能带我找到她爹。我是说妹子她爹,不是牛大鸿他爹。”
“我就是。”为首的正是牛班长,他走过来看看姜大麻子,觉得这人很是可疑,他道:“排……毓姐怎么了?”
“她去找她王大哥了,估计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牛大鸿眉头微皱:“王大哥?王进忠?”
“对对对,你知道啊?”姜大麻子大喜。
牛大鸿回忆毓殊对他的交代:“那是,我们‘兄弟姐妹伯伯叔叔’都知道毓姐认了虎头帮大当家的做大哥。”末了又吩咐马春生等人几句,“你们继续练。”
六子张嘴:“是,班……”话没说完,马春生捂住他的嘴:“行嘞大鸿,咱们自个练!”
“小娃们拳打得不错。”离开牛家前,姜大麻子称赞。
“是毓姐教的好。”牛大鸿说。
“呦,厉害啊她,还会打拳?你跟她听熟?”
“嗯,我们几个都听她的。”
“行啊那妞,不愧是大当家的妹子,也是个小头头啊。”姜大麻子干笑两声,“兄弟,我话带到了,劳烦你告诉她爹。我先走了,家里还有点事。”
他总觉得这个村子里的人怪怪的,又说不出到底哪怪,他寻思还是溜了为好。
牛大鸿神情严肃:“大哥,老爷子就毓姐这么一个闺女,心疼得紧。您还是亲自跟他说道说道毓姐干嘛去了吧。”
姜大麻子瞧他一本正经的,眼珠子一转:“那行吧,我见老爷子一面。”
“大哥,这边请。”牛大鸿示意姜大麻子跟他来。他指的方向自然是团长那屋。
牛大鸿敲敲门,听到屋里的人一声“请进”,他才带着姜大麻子进屋。姜大麻子跨过门槛,看见的是一个穿蓝灰色军装、身姿面容都十分端正的中年。他心里咯噔一下,这人不是官兵,但是也是个兵,旧官府的兵都穿这颜色的衣服。这爷们儿怕不是个散兵。
妈的,他终于知道这村儿哪里不对劲了,那些个精神小伙儿,个个腰板笔直,那他妈是当兵的啊!
牛大鸿立正敬礼,更是把姜大麻子吓得不轻:“报告团长,排长派这位兄弟传话,说她去找王进忠了,一时半会回不来。”
“好,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
牛大鸿离开,只留姜大麻子和刘振在屋里。姜大麻子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一开口,掉价到他自己都想给自己一巴掌。
“你是毓殊她爹?这么年轻?看着也不像病得起不来炕的样儿啊?”
刘振忍着笑意,那丫头一天真能乱说。他清了清嗓子:“这位兄弟,怎么称呼?”
“我叫姜小杰。”
“姜……小杰。”刘振差点一个姜小姐说出口。
“得了,还是叫我大麻子吧,姜大麻子。”姜大麻子梗着脖子,“你是不是毓殊她爹啊?”
“我姓刘,不是她爹,但也和她爹差不多了。姜先生,请坐。”
姜大麻子活到三十好几,哪被人叫过先生?刘振这么客气,反而把他整不好意思了。
“坐、坐,你也坐。”姜大麻子干笑。
刘振给他倒了一杯热茶,搁平时姜大麻子得嗷一嗓子“爷们儿喝个屁的茶,喝酒啊!”这会儿他安生许多,讪不搭的端着茶杯。
狗日的,他,不,他和大当家的都被毓殊耍了。那死丫崽子是个臭当兵的,还说自己是猎户……真鸡巴能扯,扯得他卵子疼。
其实这么一寻思,有些事也就说通了。他和毓殊第一天见面,就觉得这丫目露凶光,那不是错觉。大当家的还说她什么?对,不是一般人,压不住。
想到这儿,姜大麻子“哎呦我操”脱口而出,合着被熊的只有他自个儿,大当家一早就知道毓殊身份?
“姜先生,怎么了?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刘振关切。
“没事、没事。”姜大麻子不经意地扭头看向窗外,乖乖,多了一群站岗的。他给自己顺口气,道:“毓殊她……去城里找虎头帮大当家的了。我来替她传个话。”
“谢谢你的告知。”
“那我没事了,我走了。”姜大麻子起身。
“姜先生,我找你倒是有事要说。”刘振恭敬谦卑地说,“我听毓殊说,你是王先生的好兄弟、左右臂膀。我想请他加入我们,一起打鬼子。你愿意帮忙吗?”
听到这,姜大麻子迷迷糊糊地坐回去:“啊?你们不是剿匪的啊?”
“不是,我们只打鬼子、二鬼子。”刘振抿了一口热茶,“我听说王先生为人义气、好施乐善,对鬼子也是深恶痛绝。我便想和他结成兄弟,一起打鬼子保卫我们的家园。”
“是,你说的是。死在俺们大当家手里的鬼子怎么的也上百个了吧?我呢,也毙了几十个小鬼子。昨儿我们还打死一小队人。还有那个二鬼子县长,大当家的那是一粒花生打得他脑花飞天。”姜大麻子大手一挥,比说书的还有气势,“咱们大当家的爹早年是北洋水师一水手,当年也是和鬼子打过的。那家伙,打得自个船都炸没了。咱们老爷是捡条命游回来了,可兄弟们二百多条命沉大海里,捞都捞不着。老爷记下鬼子的仇,咱们大当家的也就跟着记下这份仇了。”
“英雄父子,刘某人记下了。”
“瞧兄弟你这说话的调调,跟小罗似的。”姜大麻子说得口干舌燥,茶水一口下肚,“想当初,咱们大当家的也想像老爷一样参军,可惜。”
“可惜?”刘振给姜大麻子茶水满上。
“为官不仁,当官的害死了咱们老爷。咱们大当家的不想为那群狗官做事。”
“是很可惜。不想老英雄结局如此。”
“是啊,当时大哥二哥还有大当家的说,咱们不能让当官的在咱们头上拉粑粑,于是咱们就成了胡子,专门跟那些老爷们对着干。兄弟,我问你,你打鬼子,那官老爷富老爷你打吗?”
“我们首要的目的是小鬼子和二鬼子。如果那些老爷站在敌人那边,我们也要打的。”刘振说,“我们要做的是,先把侵略者赶出去,现在还不是内斗的时候。”
“兄弟,我大麻子是个粗人。你敬我,我也不好甩脸子。我这么跟你说吧,咱们这伙人和大当家的,都不愿意被管着,也不愿意受气,看见那些个为富不仁的,总是要插一脚的。你这样式儿的,咱们不中意。你们这群人,包括毓殊在内,诓骗我和大当家的,我们也不跟你置那气。咱们就此别过吧。”
“如此,刘某不好多说什么了。但我依然尊敬你们虎头帮与大当家的。”刘振以茶代酒敬姜大麻子,又或者是在敬虎头帮所有的好汉。
“别了,兄弟。”姜大麻子举起滚烫的茶一口闷,放下杯子后转身离去。
刘振亲自送他出了大院、骑上骏马。就在姜大麻子扬起马鞭准备离去时,刘振开口:“大当家的没回来,是被城里的鬼子抓走了吧?他杀了那么多鬼子、还有县长。那些人不会放过他的。”
姜大麻子怒目圆睁,握着马鞭的手指着刘振:“你!”
朱家姑娘也说了,大当家的可能是因为杀了县长被捕了,加上大当家的杀了那么多人,此去难说结果如何。
都怪毓殊那丫头说找他来喝酒,大当家的若不是为了买一坛子好酒,哪能被捕呢?
“毓殊一个人怕是找不回来大当家的。”这是刘振对姜大麻子最后一句话。
“怕什么?我们虎头帮上下几百号人,这就冲进城里救我们大当家的!”姜大麻子一挥马鞭,绝尘而去。
刘振站在原地,看着那飞扬的尘土,笑容高深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