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疑云(七)

  夜深了,头顶的天空漆黑暗沉,如一团化不开的浓雾。

  众人随意吃了几口垫垫肚子,便都会各自的睡袋里歇息了。甭管是真睡还是假睡,这一天经历的事儿太多,任谁都得好好缓一缓。

  陶景正准备把睡袋从包里翻出来,余光瞥见俞珊仍是一个人抱着臂缩在角落里。

  距离她醒过来已经好几个小时了。

  陶景叹了口气,接着从包里拿出一瓶水和一袋压缩饼干,轻轻放在了俞珊面前的空地上。

  一天没吃饭了,是个人早该饿了。

  刚要退回去,对方却倏地睁开眼睛。

  她目光凶狠而戒备,像草原上落单的狼,仿佛下一秒就要将猎物撕碎。

  陶景脚步一顿。

  帐篷那头,骆峥恰巧看见,瞳孔顿时一缩。

  陶景仿佛感应到了,缓缓揺了揺头,示意他别紧张。接着转过头来面向俞珊,摊开手掌,示意自己没有恶意。

  男人眉眼温和,目光清澈。即使面对如今的俞珊,也没有露出半点的厌恶或是惧怕。他就这样平静地与她对视,像面对一个老友。

  俞珊紧绷的身体开始有了松懈。

  陶景朝他笑了一下,接着便回去了。

  骆峥提起的一口气松了下去。

  陶景在骆峥旁边坐下。

  骆峥:“下次你要干什么,提前和我说一声。”

  之前在墓里,俞珊凶神恶煞的样子他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陶景:“知道啦,我有分寸。”说着一偏头,竟朝他眨了一下眼睛。

  男人睫毛本就又长又密,一开一合之间,像蝴蝶煽动了一下翅膀。

  骆峥一个晃神儿。

  面前的这个人人,直叫他移不开眼。

  茫茫大漠之中,夜晚理应是寒凉的,可他的身子竟然不合时宜地开始微微发热。

  “你去睡觉吧,我来守夜。”骆峥别过视线,声音有些低哑。

  ”哦。“陶景微微一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还是在转身之际说:“那你先守着,我一会儿就来换你。”

  骆峥笑了一下,没说话。

  陶景回到自己的位置,铺好睡袋,准备躺下。

  闭眼前的一瞬间,余光瞥见墙角。

  俞珊正在安静地吃着刚才他给她的饼干。

  陶景心中一动。

  俞珊没有注意到有人在看她,只是自顾自地吃着,不时喝一口壶里的水。若不是她头发散乱衣服上满是灰尘脏污,几乎跟正常人没什么两样。

  这与她白天的表现大相径庭。

  陶景眉心微蹙,想继续观察,可俞珊已经收了食物,靠在墙上,似是也准备休息了。

  陶景闭上眼睛。

  不远处,传来隐约的交谈声,凭方向判断,是高贺和陈佳佳。可声音太小,听不真切。

  一股困意袭来,陶景没再多想。

  ***

  夜深人静,在这广阔的天地间形成一种苍凉的静谧。

  骆峥一个人在守夜。

  到底是忙活了一个白天,这一安静下来,一种深深地疲乏感便渗透四肢百骸。

  可是他不能让自己睡着。

  他扫视四周,所有人都安静地睡觉,连俞珊也没了动静。

  他的视线落到某人身上。

  陶景的身子藏在睡袋里面,包裹的严严实实,此时只露出一个脑袋,像个蚕蛹。

  骆峥目光不自觉地变得柔和。

  顿了一下,他轻手轻脚走了过去,在陶景身旁坐了下来。

  那人毫无所觉,睡得正香。

  几根碎发搭在光洁的额头上,男人眉目清俊,脸庞白皙,如此近的距离,骆峥甚至能够看清他鬓角处那细碎柔软的绒毛。还有那淡粉色的薄而润泽的唇。

  安静而美好,像是一幅画。

  鬼使神差的,骆峥觉得口干。

  他缓缓地伸出手,然而却在指尖即将碰触到那抹柔软时,堪堪停住了手。

  一寸之下的那人,呼吸绵长而均匀。喷吐在骆峥的手心,那敏感的皮肤在不自觉地发痒发热。

  骆峥忽然无声地笑了,他收回了手,起身回去了。

  他没看见的是,在他的身后,一双黑亮的眸子静静睁开了。

  其实在他走过来的那一刻,陶景已经醒了。

  他所作的一切,他都知道。

  陶景下意识用舌尖舔了舔嘴唇,耳尖泛起一抹淡红。

  他重新闭上眼睛,待心思平静了,再起身。

  他把睡袋收好,轻声走到骆峥跟前,用口型示意:“你去休息吧,该我守夜了。”

  骆峥抬眼,语气温柔:“不再多睡会儿了?”

  刚才看你,睡得挺香的。

  陶景笑了笑,没有戳破:“不用了,我觉少,趁着天还没亮,你还能睡几个小时。”

  骆峥也没推辞,去了刚才陶景睡的那块地方。

  他铺好自己的睡袋,打算小憩一会儿。

  虽然表面上不说,可这几天下来,确实耗费了太多精神和体力。

  结果刚一躺下,脑后硌上一块硬邦邦的东西。

  他一翻身,看见了一个水壶。

  淡绿色的瓶身,中间有扁扁的大肚子。

  骆峥眼睛一眯,随即想起,这是陶景睡觉前借给俞珊的水壶,不知什么时候竟还回来了。

  他拿起水壶,准备放到一边。

  还没落下,手突然一顿。

  水壶很轻,里面没水了,可屏息凝神,却听见里面隐约有极其轻微的声响,像什么东西在剐蹭着瓶身。

  骆峥把瓶盖拧开,往外一倒,一张不大的纸条倒了出来。

  骆峥心里一动,将纸条攥紧手心。

  他不动声色地环视了一圈,后将水瓶轻轻放回原位,确保了周围无异样后,这才展开纸条。

  淡黄色的纸张,满是褶皱。

  只有两个大字,在微弱的光亮下,格外分明:

  “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