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宴松了手, 旁边的警察一拥而上,压制住躺在地面上不断发出痛苦呻吟的男人,伸手将那把穿透他手掌的匕首拔了出来,同时换成了冰冷的手铐。

  那名劫匪被谢无宴方才的眼神吓破了胆, 原本避之不及的警察此时在他眼里犹如天降救星一般, 他哆嗦着跟在警察后面, 也不敢往另一边看。

  医护人员很快围了上来,检查着青年脖颈处的伤口。

  “小砚, 你没事吧?”段辞站在医护人员身后, 担忧地问。

  林砚冲他摇了摇头, 示意自己没什么大问题。

  张闻及其他人也围了过来,张闻脸色发白,浑身冒汗,身上的毛衣都紧紧黏在了衣服上,不知道的还以为被绑架的是他。

  张闻紧张道:“脖子上怎么了,伤口深吗?还有哪里不舒服?他打你了?”

  他边说边前后左右打量着面前的青年。

  “没有。”林砚被医生抬着下巴, 半仰着头说,“你们来的很快, 他还没来得及下手。”

  “吓死我了, 幸好没出什么大事。”张闻腿一软,差点没站稳,扶着一旁的摄影师勉强站在原地。

  陆羁蹙眉看他。

  林砚看起来很冷, 鸦羽般的眼睫微微颤抖着, 在眼睑处洒下一层青色的阴影, 唇瓣被冻的发白, 但青年已经从最初的惊吓里恢复了过来,还有余力安抚担忧的同伴们。

  陆羁脱下外套, 正想给林砚披上,谢无宴忽地从一旁走了过来,在察觉到陆羁的行动之前,他已经在将自己的衣服披在了青年的肩头。

  谢无宴说:“上车。”

  他的衣服其实也几近湿透,没多少保暖的效果,林砚刚想说话,忽地瞥见男人拳头上狰狞的伤口。

  这怎么弄的,怎么看起来比他脖子上的还严重?

  林砚伸手握住男人的手腕,对着眼前的医生道:“先看看他的手。”

  谢无宴不动声色地把手抽出来,低声哄他:“你先去医院。”

  他周身所夹杂着的阴郁冷意还未消散,就如同在他的视线里,那两具尸体依然一左一右地站在那名劫匪边上,和林砚脖颈处同样颜色的血液凝固在尸体的脸颊、身上,它们似乎在问他:真的不动手吗?

  那两具尸体和周边其他除林砚外的所有人事物一起,都成为了嘈杂、令人厌烦的噪音。

  与谢无宴声音相对的是他的眼神。

  张闻本想像关心林砚一样,也问问谢无宴的情况,但刚一接触到男人的眼神,张闻那句问候就卡在了喉咙里,怎么也挤不出来。

  男人漆黑眼眸幽深,好似冰面之下深不见底的幽潭,带着凉薄的戾气。

  那一眼从林砚身上移开,在劫匪身上一扫而过。

  张闻直觉谢无宴这样的状态不太对,就好像他们都很担心林砚,包括陆羁、段辞等人,都迫不及待地想找到林砚,但谢无宴的反应是最特殊的一个。

  那种感觉,就好像他离不开对方似的。

  张闻甚至有种毛骨悚然的想法,如果林砚出了什么事,谢无宴说不定会……

  不能细想。

  他赶紧挪开了视线。

  还好现在林砚没出事。

  救护车坐不了很多人,最终林砚和谢无宴上了救护车,其余人则坐其他车一同跟去了附近的私立医院。

  医生在帮谢无宴处理手上的伤口,细碎的玻璃扎在皮肤里,一片鲜血淋漓,看的林砚觉得手好痛,但谢无宴本人却没什么表情,只有在额角溢出轻微的冷汗,说明他并不是没有痛觉。

  林砚看过来问:“你手怎么弄的?”

  谢无宴:“不小心碰到了。”

  林砚觉得他这话很敷衍:“这能是不小心?你看起来伤的比我重。”

  他脖颈处的伤口已经被包扎了起来,那几刀割的不算深,只是因为出血量大看起来吓人,这会儿待在暖气充足的医院里,原本发白的唇瓣已经有了血色,坐在那儿就像个精致又漂亮的人偶,因为纱布的存在,带了点很少见的脆弱感。

  谢无宴不答反问:“伤口还痛吗?”

  “有一点,不过没关系。”林砚说。

  毕竟是在脖子上,稍微一动,吃饭或者喝水,总会有轻微的刺痛感。

  谢无宴掀起眼皮看他,青年正在低头看医生给他挑碎玻璃,林砚看了一会儿,小声问他:“那你痛吗?”

  谢无宴摇摇头。

  私立医院亮着干净明亮的灯光,但角落里还站着那两具如影随形的尸体。

  他不想让林砚再看处理伤口的血腥画面,男人抬起另一只没受伤的手,盖住了青年的眼睛:“别看。”

  谢无宴是在来找他的过程中受的伤,林砚不知道具体情况,但大体也能猜出来,他心下一软,也不敢动,怕影响医生。

  他这下乖了,谢无宴只觉青年的睫毛在他掌心颤动,就像蝴蝶的羽翼。

  男人喉结微动,他下意识弯起手指,收回了手。

  林砚坐在他边上,青年往他这边靠了靠,温热的呼吸喷洒在男人的脸侧,让谢无宴咽下了未尽的话。

  在那样柔软的呼吸里,房间里阴魂不散的尸体消失了。

  等到包扎完毕,警察及其余人都等在房间外,他们一见林砚出来,警方出示了证件,找林砚做笔录。

  姜超原本提着的心放了下来,赶紧给焦急的老妈发了信息汇报最新情况。

  当地警方问了林砚几个问题,比如知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林砚一一回答,之前在国内的时候就收到过对方的纸条,但没有正面接触过。

  至于那个声音熟悉的电话,林砚只有隐约的熟悉感,但回忆了半天,都没办法对准人名,应该是只见过一两次,但却不熟悉的人。

  他和警察在做笔录,谢无宴站在房间外,手机震动起来。

  谢无宴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走到无人的窗台,接了起来:“爸。”

  他找林砚的时候动了些关系封路,被父亲知道也是正常的。

  “他没事。”

  对面的父亲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谢无宴的神色始终如常,他淡淡地应了几声,眼睛却一直盯着房间里的青年。

  *

  林砚在医院检查下来没有问题,脖颈处的伤口也已经包扎好了,警方那边暂时不需要其他的配合,回到之前的小洋房里时已经是深夜。

  徐尧到现在都不敢置信,怎么他录个恋综居然能碰到喜欢的人被绑架这回事,现在回来了,都还觉得不太安心。

  他扒拉着林砚的手:“那人没对你做什么吧?”

  这个问题林砚今天已经回答了很多遍,但他还是不厌其烦地回答:“真没有。”

  桑宁说:“被抓的那个可能是私生饭?但跟他打电话的人,你记得他的声音,会不会是你公司里的小明星?”

  “我不能确定。”林砚抬手按了按眉心,脸上浮现出一丝倦意,“想不起来这个声音的名字。”

  “应该不会是单纯的小明星,”江舟凉也加入了这个话题,“他能知道这边具体的情况,背后的关系网很广。”

  江舟凉推了下眼镜,他看起来颇为狼狈,镜片上还沾着泥点,头发凌乱,衬衫上都是被雨淋湿过后的痕迹,这在他平时的生活中几乎不可能出现。

  但此时他却无暇顾及。

  “这阵子你小心点。”江舟凉看向林砚,“防止他们还有同伙。”

  段辞给林砚递了杯热水:“要不我们跟张闻说说,暂停录制,先回国?”

  这个话题其实张闻私底下跟林砚提过,要不要改期再录,但林砚觉得没有必要,他现在没什么事,也不想因为自己耽误所有人的行程,毕竟能聚起忙碌的主角组真的不容易,如果这样结束,对整个节目组的经费和策划都是大问题。

  林砚说:“不用,以后小心一点就行,张闻也说多找了几个保镖看着。”

  他喝完热水,将杯子放到一旁的桌子上,拿起睡衣:“我去洗个澡。”

  在青年进入浴室前,徐尧犹豫着问:“你方不方便?不方便的话,我可以帮你……”

  毕竟伤在脖子上的话,很难洗头吧?

  林砚好像每次洗澡都会洗头,更何况今天淋了一天的雨,林砚肯定会想全都洗干净。

  他是真的想帮忙,绝对没有其他意思!

  徐尧这话一出口,段辞也忙道:“小学弟,我也可以帮你。”

  林砚婉拒道:“没关系,我可以自己来。”

  让人帮忙洗澡这种事,还是不太好。

  陆羁忽地站了起来,他找张闻说了几句话,节目组的工作人员拿来一顶浴帽,男人手指一翻,将浴帽弯成椭圆形,递给了林砚:“你的伤口不能沾水,实在想洗的话用这个吧。”

  林砚小声道了谢,接了过来,进了浴室。

  因为不能碰到伤口,他没办法淋浴,只能勉强冲洗了一下,温热的水流打在身上,青年后知后觉地犯了困。

  他从浴室出来的时候,雪白的脸颊嫣红,露出来的大片胸膛都被水蒸气蒸的泛红,整个人带了点靡丽的漂亮。

  徐尧不放心,跑到林砚面前,伸手碰了下纱布,确认是干的后才收回手。

  林砚冲他弯了弯唇角。

  他本想直接倒头就睡,但环视一圈,谢无宴却不在房间里,青年想了想,借口找点东西下了楼。

  陆羁转过头,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背影。

  谢无宴也没在客厅。

  客厅的壁炉已经熄了火,光穿着睡衣有点冷,林砚怕冷地缩了缩脖子,往窗外看了一眼。

  谢无宴正站在外面,他穿了一件黑色的大衣,受伤的手垂在口袋里,另一只手的指尖夹了一根向节目组借来的烟,星点火光明灭,烟雾缭绕。

  林砚之前没见过谢无宴抽烟,倒是陆羁抽的多。

  他拉开大门,声音惊动了外面的男人,谢无宴回过头,见是他连忙灭了手中的烟,哑着嗓子问:“你怎么出来了,不冷么?”

  林砚没走出去,他和谢无宴隔了一段距离,忽地问:“为什么抽烟?”

  谢无宴没说话。

  林砚又问:“你那时候是真的想开枪吗?”

  谢无宴抬起眼皮看向他,理智告诉他,他应该否认,说自己只是一时冲动,这样也许能挽回点在林砚心里的形象,没有人会喜欢他这样会看到幻觉的疯子。

  但他安静地看了一会青年漂亮的眼睛,还是选择了点头。

  他不想对林砚说谎,在那一瞬间,他是真想杀了那人,甚至现在还想。

  “为什么?”

  “我失控了。”谢无宴叹息般道。

  冷风吹起他的黑发,落在男人俊美的眉骨上,他看起来阴郁而冷漠,任谁也看不出他仿若等待审判般的紧张。

  林砚抿了抿唇。

  在他想出自己该怎么回答之前,男人被风吹散的声音落进他的耳畔:“不要害怕我。”

  谢无宴轻声说。

  林砚一怔,对上了那双总是显得冷淡的漆黑眼眸,此刻正翻滚着沉沉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