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将钥匙往修车店里的吧台一扔,往外走去。

  鱼缸里的半月斗鱼悠闲地游来游去。

  林砚用食指轻点鱼缸:“再见,小家伙。”

  斗鱼冲他吐了个泡泡。

  修车店的门被推开,又合上。

  这个时候已经没有末班车了,林砚顺着公路往山下走。

  山风裹着凉意朝他吹过来,林砚只觉有点冷,他把衣服的袖子放下来,加快了脚步。

  四周很安静,除却偶有车辆的轰鸣声,便是偶尔的鸟叫,除此之外再无声响。

  林砚干脆打开直播界面看了起来,准备就这样慢慢晃下山。

  他的直播人气比之前又略高了些许,估计是因为飙车的原因,正中起点观众红心。

  【卧槽,我一直以为主播就长路人样来着的,怎么能长成这样?!】

  【主播之前有几次洗脸忘记关直播,不就露出过真容吗,前面的几位你们居然错过了(狗头),当时就给我震醒了。】

  【一个大男人长这样是要干嘛,搞基?】

  【你戴上假发,我可以忽略你的性别。】

  【好漂亮啊,艹,怎么感觉路人颜值力压主角那六个了。】

  【我本来还为主播一直在打工而惋惜,我要是能长成这样,哪怕要我一辈子都打工,我也能报之以绝世美貌。】

  【okok,被主播美晕,那尾鱼已经很漂亮了,尤其是鱼尾游走,露出主播脸的一瞬间,我心动了。】

  【啊啊啊飙车看的我热血沸腾,感觉主播可以走赛车这方面的事业了!】

  【F1方程式等着你。】

  【也挺好,乐坛F1两面发展。】

  【赛车好,我喜欢赛车,主播要不去试一下赛车手这个职业?到最终拿下“车王”的称号,我想好了,直播间到时候改名为“车王的一天”吧?】

  【盘点一下你点观众给主播想的搞事业剧本:鼓王、车王、颜王。】

  【中国人有自己的舒马赫(纯属碰瓷我先说了,有事骂主播别骂我)。】

  【中国人有自己的藤原拓海(纯属碰瓷我先说了,有事骂主播和前面那个,别骂我)。】

  【中国人有自己的美人鱼(不算碰瓷吧这个,但是有事请骂主播,别骂我)】

  【你们真是不管什么时候都不忘让主播搞事业呀,不愧是起点观众。】

  【本三坑观众就不一样了,我在意的是,晋江攻站在那边看主播的时候,颜值真是势均力敌,好一对佳偶。】

  【我的脑海里自动浮现出了一首歌:他说你任何为人称道的美丽,不及他第一次遇见你。】

  【什么颜狗盛宴,我现在看小主播就跟看老婆一样,奇怪,本来觉得丑丑的眼镜和土土的发型,现在怎么看怎么可爱捏,像童养媳。】

  【本来就很可爱捏。】

  林砚:“……”

  他看着这一堆“先骂主播别骂我”的糟心弹幕,好笑地抿了抿唇角,在一堆“主播笑啥呢”的弹幕中,干净利落地直接关了直播。

  弹幕应声而断。

  林砚把手机揣回兜里,握了握从老板那边得来的信封,很厚,比昨天的酒吧兼职还要厚。

  他随手将信封塞进口袋里,沿着山路继续朝下走。

  “轰——”

  还没走多远,突然属于机车的轰鸣声从身后席卷而来,林砚抬头一看,三辆重型机车疾驰而过,过了他没多远,其中的一辆车忽地一个急刹,另外两辆也跟着紧急刹了车。

  机车停了车,但车上的人并没有下车。

  为首的男人腿很长,被紧身牛仔裤包裹着的双腿直接支撑着机车,一身的黑夹克显得他更有男人味儿,他摘下黑色头盔,额前的头发被压的有点碎,他毫不在意地甩了甩头,一身荷尔蒙爆表的味儿,是陆羁。

  他看着青年顺着山路慢吞吞地走过来。

  另外两人也纷纷摘下头盔,姜木惊奇地说:“学弟,你怎么会在这里?要不是你这眼镜和发型实在记忆点过深,我都不敢认是你。”

  林砚:“打工。”

  姜木左右看了看四下无人的公路,好笑般地问:“打工?给鬼打工?”

  山风阵阵,在这空旷地带旋出哭嚎般的凛然风声。

  赵扬博打了个寒颤:“别说了,那个字挺渗人的。”

  “打黑工。”林砚补充,他反问姜木,“你们不是说去打篮球?”

  “段哥把我们咕咕了,他姨从法国回来,必须得回去,就我和老赵两兄弟还打什么。我就说老赵生病了,直接给推了,推了之后陆哥本来就想来试试这个,”姜木指了指身下的机车,“然后就带上我们了。”

  这机车凑近了看更加炫酷,是改造后的哈雷,线条流畅而漂亮,像机械制造而成的猛兽,力与美的结合。

  林砚多看了这机车两眼。

  姜木问:“你打算走下去啊?这得走多久啊?要不我们送你一程?”

  他说着询问般地看向陆羁。

  男人原本散漫地靠在机车上,这会儿嗤笑一声:“我的后座不坐人。”

  啧,真拽。

  希望你对你未来老婆也能维持这样的拽。

  林砚心想。

  不过作为起点攻,他的未来老婆可能是事业,倒也坐不了他的后座。

  姜木对陆羁的性格也算了解,他这回答就是不反对的意思,于是他冲林砚挤了挤眼:“别理他,这人不解风情,独惯了!没事,我的后座随时为你敞开,小学弟,来,come on。”

  林砚本想拒绝,但实在抵不过姜木的过分热情,想了想,觉得能少走点路也没什么不好,于是他乖乖巧巧地道了声谢:“谢谢学长。”

  他是第一次坐机车后座,这种感觉新奇的很。

  姜木伸手戴上头盔,闷闷的声音从头盔里传来:“你可以抱住我的腰,不过别抱太紧——我怕痒。”

  林砚应了一声,低头琢磨了下,抓住他的衣服,在狭小的空间上尽量拉开了些距离。

  风从四处灌入,飒飒作响,吹开青年的袖口,露出那截白皙晃人的手腕。

  陆羁余光扫过,指尖还未散去的柔软感触突然又鲜明了起来。他觉得喉咙莫名有些渴意,从食道一路烧到胸口,烧得他整个人都泛起某种焦灼感来。

  他转过头握紧了机车的把手,率先如咆哮的雄狮一般冲了出去。

  赵扬博紧随其后,姜木顾及着林砚,开的最慢。

  林砚的头发在风中疯狂地飞舞着,哪怕姜木开的再慢,也比得上一般汽车的时速了。

  这是一种和开车截然不同的体验。

  而公路的另一边,一辆黑色的兰博基尼原本正准备转弯过来,恰好可以停在林砚前面,但这会儿见状,直接在路口掉了头,往另一个方向疾驰而去。

  转弯的时候,月光透过车窗,照亮了车上男人深蓝色的衣角。

  *

  公路连同明月一起被遥遥甩在身后,前方出现了星点霓虹,车灯和人流在四通八达的道路上汇集,机车放慢了速度。

  “你家住哪里?”姜木问。

  林砚报了个申城大学附近的地名。

  在大学校园区,机车三人组回头率爆棚,尤其为首的陆羁帅的没天理,哪怕带着黑色头盔看不到脸,几近完美的身材也足够吸引人。

  在一条小巷子的路口,姜木停下车,把林砚放了下来。

  经过狂风的洗礼,林砚的头发已经从蓬松毛团变成了稻草鸟窝,看起来狂野极了,和陆羁相比,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吸睛。

  在离开前,姜木欲言又止:“小学弟,你要不考虑去剪个头?”

  赵扬博也忍不住劝说道:“学弟,就算长得丑,但是咱拾捣一下,还是能从一分变四分的。有句话说得好,没有丑男人,只有懒男人。”

  换作旁人,这种话他们是不会说的。

  这两人能跟陆羁混在一起,家世也不差,更是懒得管旁人。

  但姜木二人从高中就跟陆羁是同学了,虽然陆羁嘴上不说,但他们能感觉到陆羁对小学弟其实第一印象挺好的。

  这很难,因为陆羁是一个很难被取悦的人。

  可能因为拥有的太多,他对很多事都不在乎。

  想和陆羁当朋友的人很多,但有的人讨好了他几年,也没被接纳,只能说第一印象是一种玄学。

  现在姜木二人有种小学弟会加入他们,组成陆羁的朋友们之一的预感,况且段辞也挺喜欢他的,因此说起话来也算是真诚。

  有那么难看吗?

  林砚纳闷地伸手抓了抓发尾。

  他说:“习惯了,不过我会考虑的,谢谢学长。”

  啊,还挺可爱的。

  姜木想,反正赵扬博如果说他是丑男人,他马上就让赵扬博看见晚上的太平间有多黑。

  “走了。”姜木冲林砚挥了挥手。

  林砚和他们告了别,顺着小巷子往家的方向走去。

  姜木本想招呼陆羁走人,却发现陆羁蹙着眉头在看手机,一幅看见什么坏消息的神色。

  他们几人停留在这儿的时间过久,几名路过的女生已经在往这边看来,脸红地看着陆羁,跃跃欲试地想上来要个联系方式。

  姜木砸吧了几下嘴,不忍看见美女被婉拒,他主动问道:“陆哥,再跑几圈?”

  “不跑了,”陆羁不悦地按灭手机,声音里带了几分无奈,“老头子叫我回去。”

  申城著名富人区。

  一辆经过改造的哈雷机车划破了这片区域的寂静,停在灯火通明的别墅面前。

  男人迈开长腿走进别墅,将钥匙往桌上一扔,发出清脆的声响。

  坐在主位的中年男人皱眉看着被扔过来的钥匙,他周身的气质很儒雅,脸部轮廓隐约能够窥见年轻时期的英俊样貌,同时也有着历经岁月不怒自威的气场:“过来,吵什么,隔了大老远就听到你闹出来的动静,像什么样子。”

  “怎么,这也碍着你了?”陆羁不咸不淡地说。

  陆父放下手中的报纸:“坐过来。”

  陆羁挑了挑眉,却没说什么,在陆父对面坐了下来。

  “最近怎么样?”

  “问这个做什么,就那样呗。”陆羁抬手给自己倒了杯茶。

  氤氲的雾气从茶盏上方浮起,看不清男人的表情。

  陆羁将茶杯递到唇边,一饮而尽,这不是品茶的喝法,完全浪费了这价值千金的茶叶。

  陆父无声地叹了口气:“不考虑入伍?”

  陆羁放下茶杯:“不了,老妈不同意。”

  “不用管她,你叔叔问了几次了,你这性子,进去磨炼几年也好。”陆父毫不在意地说。

  陆羁忽地轻笑了一声,轻描淡写地重复了一遍:“不了。”

  “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从沙发上站起来,往门外走去。

  “有喜欢的对象吗?”

  陆父的一句话让他停下了脚步。

  男人站在落地窗前,半边脸没入了黑暗里,晦暗不清。

  “没有。”

  “我有个老战友的女儿从国外回来了,去见见?”陆父问。

  陆羁沉默了一会儿:“我不喜欢女人。”

  陆父沉默的时间更久,客厅里的气氛仿若凝固,良久后,他开口道:“你喜欢男人?”

  陆羁摇头:“我不喜欢人。”

  陆父:“……”

  他语塞了。

  在他有记忆的几十年里,经历过无数惊险严肃的场景,但鲜少有这样说不出话的时候,甚至因为独生子的这句话,还带了点惊恐和疑惑。

  “所以别做这种事,别有期待,你儿子会单身一辈子。”陆羁斩钉截铁地说。

  他没有转身去看父亲的表情,留下这句话后,他离开了别墅。

  一分钟后,机车的轰鸣声再度咆哮起来。

  屋子里的陆父按了按眉心,为自己斟了一杯热茶,压压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