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进展得飞快。

  当博蒙特王下定决心的时候, 全国的力量都被动员起来,马匹、骡子、盾牌、长枪、盔甲还有各种各样的武器装备都在尽快地筹备,同时, 以最快的速度被装运边境……

  平时还算清闲的营造司不免为此忙碌了起来,工坊二十四小时开工,工匠们一刻不闲、轮着班地干活儿。

  阿托斯马里诺还是不怎么管事。

  于是,所有的事情都压在了格雷夫斯大人的身上。

  事实上,这位花花公子近几年的日子过得颇为悠闲自在。

  家族那边,马里诺家族已经彻底认清了他的废物程度, 直接将他当吉祥物一样供养;

  职场上, 精明能干的格雷夫斯大人几乎包揽了所有的工作,之所以至今都没踢开他上位,不过是太有良心了而已;

  自己家里, 妻子美丽温柔, 侄女贴心懂事……

  可以说,世界上简直没比他日子过得更好的人了!

  而且, 阿托斯既不关心国家大事,也不关心家族未来发展,更不关心王子们之间那些无谓的争斗。

  甚至连大王子被手撕这样大的事情,也仅仅是听了一耳朵, 就放弃关注了。毕竟,早在很多年前, 遇到莱奥尼这个凶残的王子后, 他就决定离王子这个角色远远的。

  所以, 没心没肺, 活得自在又快乐。

  本以为,这样美好的生活将会一直持续下去。

  然后, 战争居然爆发了。

  在营造司上上下下忙碌不休的时候……

  阿托斯还一脸梦游的神色,语气虚弱地问着:“格雷夫斯,这是真的吗?”

  “是的,非常真。”

  格雷夫斯看了一眼满脸迷茫的上司,有些心累。

  他叹了一口气,却还是好心地提醒了一句:“是真的。而且,别忘了准备行装,您还要参战呢。”

  阿托斯一脸惶恐之色:“我?参战?啊,为什么?”

  格雷夫斯怜悯地看着他:“国王亲征,您代表马里诺家族必须参战。”

  那一刻,阿托斯真的快哭了。

  他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知道,既不会杀人,也不会领兵,可现在却要跟着大军出征?!

  家族里人给出的解释是:“陛下都亲自去了,你作为马里诺族的族长,理应以身作则地支持陛下!”

  “临时的,我只是临时的。”

  阿托斯大声地嚷嚷着抗议。

  但家族里的人只当没听见。

  这事不让临时族长去,那谁去呢?

  战场那么凶险。

  家族里随便哪个人,不比这个花瓶重要?

  除此以外,还有粮草的筹备……

  财务官为此简直愁白了头,这会儿正是春夏之交,陈粮差不多吃完,秋粮还没入库,突然要调拨足够十来万大军吃用的粮草,简直能把人逼死。

  但博蒙特国王已经等不及了。

  他吩咐大臣们继续在后方筹备物资来及时供应前线,而自己则率领军队先一步出发。

  乔恩和斯蒂文就是跟着这一批军队出发的。

  在出发前一晚,斯蒂文顶替约瑟夫的事情曝光。

  同时,乔恩自己报名的事情也彻底瞒不住了。

  海伦娜为此伤透了心。

  作为长兄的约瑟夫极为恼怒:“我才是这个家的长子,我是你的兄长,应该上战场的人是我!”

  “哦!”斯蒂文扬了扬眉毛,极为气人地拖着长腔说:“但是,我比你能打!”

  下一刻,乔恩就给了他后脑勺重重一巴掌:“好好说话,斯蒂文。”

  灰眸少年立刻瞪起眼睛。

  他气得跳起来,磨着牙说:“小乔,你越来越嚣张了啊!而且,你报名竟然不提前告诉我!”

  ——说的好像你调换自己和约瑟夫名字的时候,告诉我了一样!

  乔恩翻了个白眼,一点儿都不怕他。

  早在八年前,斯蒂文在他这里就已经是一只纸老虎了。

  况且,他从来不做没理的事儿。

  好比现在,他非常镇定又理智地说:“报名的事,我们可以一会儿再讨论。”

  “现在的问题是,我们马上就要离开家了,还要和家人们分开,很久、很久都不能见面。”

  “你确定要继续这样糟糕的态度吗,斯蒂文?当你想念家人的时候,回想起临别时的这一幕,发现全是吵架和愤怒,你不会后悔吗?”

  斯蒂文立刻被噎住。

  甚至连海伦娜都被提醒了一般地停下哭泣,约瑟夫脸上的怒容也稍稍缓和。

  霍普利斯在知道事情不可挽回的时候,就如大山般地沉默着。可听到乔恩这样有理有据的话后,他也不由自主地放松了紧绷的眉头;

  至于双胞胎……

  他们自从意识到要和哥哥们分离后,就再没嚷嚷什么战斗、什么参军的事情了。

  “不管什么理由……”

  最终,海伦娜红着眼眶说:“答应我,安全回来,好吗?”

  斯蒂文点了点头。

  他其实不太擅长应付这个场面,表面的桀骜,都是在掩饰内心的无措。

  “当然。”与他相反,乔恩就相对认真地给出了正面肯定的回答。

  同时,他还在心里承诺着:“放心,海伦娜,我一定会把斯蒂文安全地带回来了。”

  此时此刻,王城无数个家庭都在上演着这骨肉分离的一幕。

  之前那种被煽动起来的狂热氛围,在亲人即将分离的一刻,终于如潮水一般退去。

  但事情已经无可转圜。

  出发的那天,博蒙特国王全身披挂,骑在一匹白色大马上。

  他的盔甲镀有一层黄金,阳光下熠熠生辉、高大而华贵。

  阿托斯马里诺也骑了匹马,不过是那种最温驯的类型。

  他混在那批跟在国王身后的贵族、大臣群体中,耷拉着脑袋,满脸不情愿。

  在他的周围,有和他一样,被迫代表家族来参战的;也有想积极上进、赚取军功而来的;还有纯粹是脑子进水,在王城待着无聊,过来凑热闹的。

  但不管怎么说,这些人中的绝大部分人其实都不认为自己会遭遇什么危险,因为他们都还天真地认为,自己只需躲在安全的大后方,负责指挥士兵们冲锋陷阵就行了。

  另一头,祭司们神神叨叨地做着各种各样的出征前占卜。

  有敲碎鸡蛋来占卜的;

  有拿了一篓子蛇,观察蛇的扭曲姿势来占卜的;

  还有仰头看天象的(大白天,也不知看了个什么玩意儿)……

  这一次,最离谱的依旧是纵欲狂欢之神的女祭司。

  这回是传说中,最受纵欲狂欢之神喜爱的,西奥多的亲生母亲萨曼珊米纳德亲自出场!

  她牵来了一只即将临产的母狗,当着博蒙特国王和那些大臣、贵族们,以及一眼望不到头的大军们,旁若无人地开始给母狗接生……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在大家都快等得不耐烦的时候,小狗崽们才嘤嘤嘤地降生了。

  她数了数狗崽们的数量,脸上挂着神秘的微笑,告诉博蒙特国王:“一共六场新生,神明已经给出了他的神示,这场战争将持续六年。”

  博蒙特国王的脸色有些难看。

  他的手指又一次不由自主地触碰着腹部的刀柄,那未被拿出的歹毒利器,明明已经痊愈的伤口,却感觉到了一阵剧烈的疼痛。

  ——六年!

  ——真的需要六年吗?

  没人敢说话。

  萨曼珊夫人不愧是西奥多的亲妈,也不愧是纵欲狂欢之神的女祭司,顶着无数人的目光,从容地在奴隶举起的铜盆中洗了洗手后,就大大方方地提着裙子离开了。

  但她留下的这个“六年”的神示,却让所有听到的人都如鲠在喉。

  只要不傻!

  没人想要持续那么久的战争……

  唯有西奥多开开心心地转过头。

  他露出快乐的笑容对莱奥尼说:“真好啊,我一直担心,时间太短,玩不尽兴呢。”

  莱奥尼微微一笑。

  他虽没说什么,可脸上的神情也是跃跃欲试。

  不远处看到这一幕的阿托斯,在马上摇摇欲坠,一脸虚弱:……

  他恨不得立刻飞奔出几千米,离这些见鬼的神之子远远的。

  好在除了那个“六年”让人忧愁外,其它占卜结果都没什么问题,大军终于可以出发了。

  与此同时,安东王也在整军备战。

  只不过他这回倒霉背了个黑锅,有点儿措手不及。

  毕竟,边境骚扰的小规模战斗和大型国战还是不太一样的。

  在此之前,他确实没有和博蒙特国正式开战的准备。

  除此以外,还有一些更倒霉的人受到了这场战争的波及。

  因为战争开始,两国不约而同地开始清理本国内的“敌人”。

  博蒙特国驱赶、杀戮着那些消息不够流通,还滞留在本国的安东人;

  同理,安东国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不断地清理、消除那些博蒙特人。

  而在安东王的王宫中……

  就有这么一位倒霉的无辜人士——来自博蒙特国、倒霉的雕像师(制假大师)费克尼斯。

  他此时正在瑟瑟发抖。

  在伪造了神像,并为此日夜不安,胆战心惊后,这位制假大师就狠了狠心,最终选择逃离祖国,一路流浪到了安东国。

  恰好赶上安东国的王宫招人。

  那位很出名的断头公主需要一个艺术老师……

  这事其实有点儿扯。

  一国公主找老师,最后找了个名不见经传的异国雕刻师。

  但安东王对这个女儿的态度实在太差了,他从来都当没这个人。

  那位勉强承担了抚养公主责任的后宫女人也不是很受宠。

  眼看着公主越来越大,却既没有名字,也没有老师给予相应的教导,无奈之下,只好派仆人去宫外随便找一个,水平差不多能教小女孩就行。

  仆人也是敷衍了事。

  机缘巧合下,费克尼斯就成功当选了。

  本来只是混口饭吃……

  可那位断头公主聪明好学,尽管她在艺术方面的创造力不足,可她懂得欣赏和思考,还很乖巧和尊敬老师。

  费克尼斯很喜欢这个学生,甚至一度产生干脆就此定居安东国的念头。

  然而,该死的两国战争!

  在费克尼斯苦逼地回忆着自己的这段倒霉经历时……

  神赐之子霍尔姆斯出现了。

  他身材高大、肌肉过分发达,五官虽然端正,但端正得有点儿过头,像刻意设计的模具,以至于看起来很呆板。

  而且,还有一点儿……

  他虽然高大,可比例古怪,上身、下身五五分,整体看起来非常令人难受。

  此刻,他杀气腾腾地带着侍卫们大步走了过来,一把揪住费克尼斯,一副要杀人的样子,质问着:“你是博蒙特国的人?”

  ——唉!

  ——逃来逃去,还是逃不了啊!

  费克尼斯沉默地闭上眼睛,无助又认命地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放开我的老师!”

  这时,一个压抑不住怒气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那位断头公主正焦急地朝着这边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