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奕白没体会过宿醉的滋味,倒是真的跑过一段时间的搬运工,沉重的货物扛在肩上,压的腰生疼的感觉,就像是此刻。

  天光大亮,狂风过后的天气是甚好的阳光。

  乔奕白睁开眼就对上江琛太过温柔的目光,短促的碰撞之后,又匆匆挪开。

  江琛捏着人下巴凑过来问,“昨晚疼不疼?”

  太过直白,又太过露骨,乔奕白红着脸装哑巴。

  “说话,祖宗。”

  江琛并不给他躲的机会。

  乔奕白反而委屈上了,琢磨了会似乎想到什么,颇有些埋怨的怼他。

  “你不让我说疼的。”

  乔奕白的戏份拍了有多半了,村子里的景大部分拍完了,今天要从镇上拍。

  范清河和乔奕白的对手戏很是关键。

  一个是刑警,一个是乡村老师。

  《无人知晓》的剧本是编剧和导演团队磨合了几年的作品,开头以连环凶杀案为引子,从探索真相的每一步而倒叙出主角年少时期的秘密。每往真相更进一步,指向凶手是“孟实野”的线索就更明了一分。

  剧本只负责阐述故事,人物的内心台词则需要演员自我把控和理解。

  被目击者意外拍摄到的照片上,有一个钢笔,照片虽然不够清晰,但足以看清上面刻着的“南山镇”三个字。

  警方迅速成立专案组,前往南山镇调查。

  而范清河饰演的就是此次派来调查的便衣警察,谭青州。并在因遭遇暴雨恶劣天气阻挡,偶遇送孩子放学的“孟实野”,机缘巧合之下去其家里暂住。

  范清河饰演的是便衣警察谭青州,也是少年时期的时遇,但剧本没有表明这两个人是否是一个人。

  范清河也刻意避开自我先入为主的断定和下意识的人设重合。

  整篇故事画面以谭青州和孟实野在雨中相遇为节奏点,随后谭青州跟着孟实野回到去处,是镇上一间狭小破旧的出租屋。

  晚上临睡前,谭青州从孟实野的书桌上看到了一个钢笔,和照片里的是一模一样。

  钢笔本就是南山镇生产出去的,不足为奇,却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

  谭青州问了一下孟实野从哪个店铺买的,并打算明天出去实地探访。

  刚来第一天线索就送上门,谭青州有些诡异的觉得太过顺利,又不知道具体顺利在哪里。

  还未开拍,范清河刚做完造型,挨着乔奕白坐过去,“你觉得我就是时遇吗?”

  “嗯?”乔奕白的装扮对比范清河简单许多,造型师尽力把他塑造成一个柔弱教书人的模样来,他本身就瘦,衣服穿在身上肥大宽松,像是洗了无数次没有弹性了的便宜货。

  “我是说,你觉得谭青州就是时遇吗?”

  剧本虽然没写,但两个人要是想配合好,剧情和细节还需继续琢磨,最重要的人物内心也要揣摩对才够。

  乔奕白不懂演戏,更是第一次看剧本,头回就接受这么大的制作和情节内容,拿捏的已经比大部分新人要好的很多。

  他看向不远处坐在监视器后面在和许导谈话的江琛,恰好江琛也望过来,他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对范清河说。

  “我觉得你还是别想这么多为好,就算是一个人,不同的角色状态也是不同的习惯和表达,想太多你会容易混为一谈吧,别到最后你自己都出不来戏跳不出剧情。”

  兴许因为江琛在,乔奕白说话又带了点呛人的揶揄,“范哥,您是童星,不该比我有经验才是。”

  他甚至做了个颇为恰当的比喻,“就像是老师说1+1等于多少,你们好学生总喜欢想太多,觉得老师不可能出这么简单的题,在那绞尽脑汁的想答案。而我们这种差生只会觉得老师竟然大发仁慈出了个送分题,毫不犹豫的写上2。”

  拍摄结束后已经晚上七八点左右,江琛一直陪着乔奕白没回酒店,散了场两人也没急着回去,江琛过来牵乔奕白的手,“带你去镇上逛逛。”

  镇上人休息的早,虽然才八点,已经有不少熄灯的店铺。

  车少,人少,路灯也昏暗,却是对大城市来说过于奢侈的岁月幽静。

  前面有个老大爷摆着摊在卖糖画,摊前面站了一堆的小朋友,江琛带着乔奕白挤过去,让老大爷给他家小朋友也画了个小狗。

  糖画齁甜,乔奕白只舔了下就不舍得吃了。

  两人牵着手从每个烟火气腾腾的小摊前经过。

  “好像煤球。”

  乔奕白捏着糖画稍微拿远了点给江琛看。

  江琛牵着他的手一直没撒开,闻言只是笑,乔奕白便凑过来问他笑什么,江琛则点了下他鼻子,“乔奕白,我有没有说过,你和煤球很像。”

  虽然知道江琛不是在骂他,可乔奕白听着还是有些别扭。

  江琛拉着他继续穿过夜市,从一家一百块钱三件T恤的摊子前面停下,一个印着卡通小狗图案的短袖让他来了兴趣。他拿起来从乔奕白身上比划了一下,边给他说。

  “没骂你,就是觉得当初看到煤球的时候,小小一个躲在窝里,对人又戒备又害怕,还要逞凶的故意叫唤,就舍不得让它继续流浪了,所以把它抱回去养着。”

  T恤看起来还算是合适,江琛对着旁边的镜子也拿到自己面前比划,“虽然我也有一部分私心在。”

  T恤就是个最普通不过的地摊货,一百块钱三件的价格实在配不上江琛,乔奕白摸了摸料子,和自己身上穿着的差不多,和江琛一贯的衣服比却是天壤之别。

  听到江琛的话,他凑过去,问他,“什么私心?”

  江琛似乎对衣服很满意,递给老板娘让他包起来两件,随后又从一边小款里选了个差不多的,拿给乔奕白看,“把这个买回去给煤球改成衣服行不行?”

  乔奕白不知道为什么,脸被他突如其来的靠近整得有些红,他不好意思的挪开点,不太流畅的说了声行,随即对刚才还在纠结的问题又问了遍,“什么私心啊?”

  江琛把三件衣服都递给老板娘,闻言重新牵过乔奕白的手放在手心轻轻捏了捏,“把煤球带回去,才能让你有经常过来找我的借口,更重要的是,我不想让它继续流浪,也想给你一个家。”

  镇上空气好,人也少,星星仿佛都比城区要亮,陈旧的招牌前是热气腾腾的人间,世间百态在夜色落幕下的小镇夜市里更为真实。

  乔奕白手上拿的糖画都比不过方才江琛说的话要甜,他不知所措的重新舔了一口,突然很想吻江琛,在南山镇,在夜市前,在此时此刻。

  江琛留在南山镇陪了乔奕白一段时间,后来拍摄被意外叫停。

  不知道哪个狗仔先泄露了范清河和洛则的接吻照片,一时间被冲上热搜。

  洛则虽然转型演员,但毕竟偶像出身,当初铆足了劲砸钱供偶像出道,各种做数据搞宣传的粉丝先闹开了,一部分所谓的真爱粉转瞬成了黑粉,闹着要这个行业把洛则封杀。

  刚收到消息的时候乔奕白和范清河今天的最后一个对手戏还没拍完,剧组外记者媒体早已蹲守了好几个小时。

  洛则在这部剧里戏份不多,人腼腆又清秀,乔奕白几乎没和他说过话。他也不常在,戏份拍完就可以走,今天不出意外的话洛则本身也到了杀青的时候。

  范清河和洛则的事在剧组里不是秘密,只是范清河是业界前辈,洛则则是当红小生,圈内人倒是不在乎,爆料在媒体大众面前则又是另一回事。

  毕竟没人愿意自己真金白银捧出来的偶像踩着她们上位。

  乔奕白刚知道消息的时候,他和范清河两个人最后一场对手戏迟迟过不了,许导几次叫停后指着他不耐烦道,“先过了这条再去给我扯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片场之内,拍摄最重要,出了片场,我管你和谁恋爱上热搜!”

  话虽然说的不好听,但大家都知道许导对于拍摄的严苛和专注,范清河也没什么可反驳的。

  一场戏最后好不容易拍完了,范清河在卸妆,以往他脾气挺好,虽然说话有时候直白不客气,今天却连化妆师都难免跟着小心翼翼的。

  “真他妈的艹了!娱乐圈那么多人,就逮着我拍呢!别让我知道哪个狗仔爆出来的!”

  乔奕白的妆照和范清河比起来比较粗糙潦草,也没什么可需要卸妆的部分,闻言懒懒的瞧范清河一眼,“打算怎么解决?”

  “解决个屁!”范清河还在气头上,“他们爱拍就拍,老子才不解释!”

  “那洛则呢?”

  范清河成名早,口碑也在那摆着,洛则本就是偶像出身,刚转型作品还没有,如果因为这事闹大了,怕是没法在圈里继续待了,何况背后还有一群不愿意买账的粉丝。

  洛则此刻还在休息室,范清河看过去门口一眼,沉思了片刻,打断化妆师之后过去了,没一会,乔奕白听着里面传出来争吵声,门再开的时候,洛则红着眼已经跑了,助理紧跟着追出去,范清河看起来没事人一样回来,虽然脸色并不好看。

  “包养就包养,当初都说好了的,给我扯什么公开恋爱,他是不是没成年啊。狗屁真爱,我才不信那玩意。”

  乔奕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听,默默的在给自己卸脸上的污垢,为了把孟实野塑造的乡村教师形象更深刻点,化妆师有给他特意化黑。

  虽然范清河和洛则的事乔奕白多少听说了点,但听当事人这么说还是有些尴尬。

  他没吭声,听范清河继续给他说。

  “说好了的,我给他资源,他和我暂时在一起,这是等价交换啊,结果还想借着这事让我公开,以后和他塑造相亲相爱不离不弃的戏码是吗?他倒好,我不愿意他就先提出了结束,谁给他的狗屁勇气,真是养了半年就敢无法无天了。”

  他转过头来看着乔奕白,“我现在都觉得是他故意找的狗仔了。”

  乔奕白揉了揉耳朵,觉得范清河这会嗓音实在有点刺耳,震得他耳廓疼。

  方才范清河说什么他都跟着点头附和,听了这句倒是没声了。

  他思来想去有点真诚的发问。

  “所以你现在生气的是他提了结束?还是你们被偷拍?”

  范清河被他问的一愣,好半晌也没说出话来。

  戏份拍了大多半了,为了让范清河躲避风头,乔奕白最近都只拍的自己单独戏份,剩下的要等这事过段时间消停下去,范清河回了剧组再继续拍。

  乔奕白正好跟着江琛回去。

  南山镇到市区两个小时车程,天色渐晚,乔奕白有些疲惫的靠着窗发呆。

  因为怕乔奕白太累,江琛没怎么舍得折腾他,换了个舒缓点的音乐,往城区来。

  车程行驶到半路,驶离田野乡间,往康庄大道,乔奕白睡了会醒来摸到手机,干干净净的短信界面来了条消息。

  乔奕白捏着手机的手指一怔,窗外的天色黑压压的,仿佛吞噬了一路的光明,把他重新坠入了万劫不复中去。

  【300万,明天晚上八点前打到这个账户,否则我不介意把你之前的秘密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