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阿姨和白叔夫妻俩以前都是边城下面某个小镇的乡村医生,年纪大了之后就到了城里养老,他们舍不得自己干了一辈子的事业,于是在这里开了个小诊所。
他们收费低,人又和气,平时乡亲们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小毛病都喜欢来找他们开药。
敲开院门,杜阿姨满脸笑容地把小宝接了过去:“小宝啊,一早上不见,奶奶想死你了。”
霍香牵着大宝进门,大宝熟门熟路地往厨房飞奔去,白叔正在炸丸子,见大宝进来,悄悄给他塞了俩:“悄悄吃,别让阿香知道。”
大宝是个贪吃狗,霍香担心它太胖对身体不好,一直有给它控制饮食。
大宝狗眼睛飞快地瞥了一下门外,飞快把丸子吞肚子里,笑得一脸猥琐样。
诊所的院子里有个阳光玻璃房,这是边城的特色,阳光照射到玻璃房里,褪去了凛冽的寒意,既暖和又明亮。
杜阿姨带着小宝在玻璃房晒太阳玩游戏,霍香则去了厨房帮忙。
大宝此时已经吃过了肉丸子正趴地上晃尾巴,见霍香进来,心虚地站起身从霍香脚边绕出去。
霍香撸起袖子戴上围兜:“白叔,你和杜阿姨还没有吃午饭吗?”
白叔笑容里带着骄傲:“午饭早就吃过了,这丸子是给我儿子寄去的,他就馋我这一口,特意让我炸了给他真空包装寄过去哩。”
霍香点点头:“哦,这样啊。”
他听白叔他们说过,他们儿子也是个医生,在大城市上班,工资都是按年薪算的嘞,连这套小院子也是白叔儿子给买的。
白叔专心炸丸子,霍香则在后面洗案板和盆,等白叔大工告成转身一看,已经没什么需要他收拾的了。
白叔无奈摇头:“你这孩子,也真是的。”
霍香把铁勺挂到挂钩上:“这些都是小事。”
小宝被杜阿姨带着玩,没多久小宝便玩累了,指着屋子里说要看动画片。
杜阿姨牵他到客厅,帮他把电视打开。
“第四十二届联盟电影金梅花奖最佳男演员获得者——”
盛装的颁奖嘉宾尾音拖长,镜头扫过下面提名的演员们,颁奖嘉宾停顿片刻,随后高声道:“楚琅!”
全场顿时掌声雷动,年轻的男演员起身同旁边的嘉宾拥抱,随后不疾不徐地走到台上,一张俊美无铸的脸被特写放大,眉骨上的疤痕清晰可见。
“嘭”地一声,霍香手里的碗掉地上,丸子滚了一地,他连忙蹲下身去捡,低头掩饰住自己起雾的眼睛。
白叔从厨房里探出头:“阿香啊,别捡了,叔这里再炸就是。”
杜阿姨拿来扫帚和铲子:“别捡了,脏了,吃了要生病的。”
霍香迅速擦了一下眼睛,从杜阿姨手中接过扫帚:“阿姨我来吧。”
小宝则穿着小拖鞋哒哒哒向霍香跑来:“爸爸,大宝偷吃。”
大宝舌头正快速卷起地上的丸子,一听小宝告状,连忙叼着丸子跑到别处去。
霍香没心思管他,把地上打扫干净后抱着小宝坐沙发上,神情怔愣。
此时电视上已经换了个动画片,刚才在耳边响起的名字仿佛一场梦境。
霍香努力平息心里的波动,在小宝脸上狠狠亲了一口,小宝的奶香味儿钻进鼻尖,让他放松了许多。
白叔很快又端上一碗丸子,杜阿姨从房间里出来,手里拿着一张花花绿绿的纸:“阿香啊,这是昨天我去逛街收到的传单,说是城东的大卖场搞促销,你看看有没有需要的,去买点儿。”
霍香把传单接过来,发现上面的一些东西的折扣价确实优惠幅度很大,尤其是婴儿奶粉和尿不湿。
他把传单收下:“阿姨,您也想想有什么需要的,我去一起买回来。”
杜阿姨当然乐意:“那阿姨等一下写个清单给你哦。”
“好,我明天收了工就去,到时候把大宝和小宝都放您这里。”
第二天,霍香收工后把小推车放好,又取出了自己的小电驴,戴上安全帽骑着往大卖场去。
他以为自己来得算早,谁知道商场门口的广场上早就汇聚了大批市民,看架势几乎全城的大爷大妈都来了。
九点一到,商场准时开门,红马甲工作人员拿着大喇叭让大家有序排队,霍香老老实实找排队的队伍,排了半天发现前面的人越来越多,于是只好放弃素质,拎着两个超大的可降解袋子往商场冲。
他和大多数人的目的地一样,那边是商场地下一层的大超市。
他先直奔生鲜区,鸡鸭鱼肉拿了个齐全,随后便是奶粉区,宝宝常喝的婴儿奶粉不要钱似的往袋子里装,算着差不多拿了半年的量,霍香停下手来,转战尿布区。
婴儿纸尿裤挨着女性生理用品去,有正在选购卫生用品的女生见这个羸弱的男人手上拎了两个巨大的袋子,胳膊下还夹了两大坨尿布的样子,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眼里充满敬佩。
结账的队伍排了长龙,好不容易轮到霍香,收银员动作极快地一边扫描商品一边装袋,霍香盯着显示器上不断往上涨的金额有些肉疼,要不是打折力度大,他估计这辈子都舍不得一次花这么多钱。
“您好,一共是两千零四十五元,本店今日满两百减八十,优惠后一共是一千二百四十五元,刷卡还是扫码?”
霍香从包里拿出皮夹:“呃,现金可以吗?”
“可以的。”
三个巨大的袋子被牢牢固定在电驴后座,霍香抬头看了眼,墨般浓稠的乌云布满天空,明明是中午,天色黑得像傍晚。
担心下大雨,霍香戴好头盔,披好雨衣,调转车头往家的方向赶,可惜大雨还是没躲过。
龙眼大的雨滴急促地打在地上,眼前便模糊不清,霍香担心买的肉蛋奶被淋坏,略微思衬,拧着车把手熟门熟路地拐进了小巷子里。
在这里生活一年多,霍香对小城的道路了如指掌,这片是棚户区,又破又窄,居民大多是些老人家,巷子里堆满了纸箱和饮料瓶,骑小电驴不太方便,但是回家的路程却能减少一半。
他穿梭在七拐八扭的巷子里,满心是今日大丰收的喜悦和即将回家抱到儿子的幸福感,并没有重视耳边传来的轻微的呻吟。
等骑出去五十米远,霍香才意识到不对劲,慢慢把车倒回去,看向刚才声音传来的方向。
死胡同里堆满了废品,有废弃的沙发,缺胳膊少腿的桌椅,还有斑驳的冰箱,大概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想扔又舍不得扔的东西。
声音从废品后面传出,鼻尖传来了淡淡的血腥味,霍香抿紧嘴唇,眉头紧皱,双手死死握住车把手,随时做好了逃走的准备。
大概过了两分钟,声音开始变得微弱,急促的大雨声轻易就能把它盖过。
到底是没办法见死不救,霍香还是下了车,谨慎地往胡同里去。
果然,那堆废品后面果然躺着一个人,角度的原因,霍香看不见他的脸,但从身量来看,是个成年男人。
此刻那男人一动不动,霍香只能从他微弱的呼吸声和略微起伏的胸膛判断他还活着。
确定对方没有威胁之后,霍香边掏电话打急救电话,边上前去蹲下来。
“您好,请问有什么我能帮助您的?”
“你好,我在粮食街这边发现了一个——”霍香声音猛地静止下来,握着电话的手不自觉地捏紧。
“喂,我这边在听,您还在吗?”
看着那张熟悉的脸,霍香的记忆倏然被拉回以前,自认为早就放下的前尘往事变成了实质的利刃,把他的心扎得千疮百孔。
“喂,您还在吗?能听见吗?”
“不好意思,现在不用了。”
霍香冷静地挂断电话,双膝早就支撑不住跪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