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共生恨>第42章 新年番外

  十年前。

  一场大雪将城市铺上一层朦胧的冷光,各处挂上的红灯笼、红对联成了这白茫世界的一抹最鲜明的亮色。

  奢华典雅的别墅内,一个穿着白色毛衣的少年缓缓从旋转楼梯走下,虚搭在扶手上的手纤长白净,一双眼尾上挑的琥珀色眼睛如同猫瞳一般,居高临下地望着门口走进来的纪伦铭,和挽着他手臂的陌生女人。

  这是来家里过年的第七个女人,她看上去似乎偏向于讨好纪聿礼这个继子,来时给他带了一盒从法国最快速度运来的达克瓦兹蛋糕。

  纪聿礼淡淡地扫了一眼,叫下人拿去厨房,趁蛋糕还新鲜,早点扔进垃圾桶。

  三人坐在同一张桌前吃饭,纪伦铭的兴致不高,时不时拨出电话聊公事,小情人却很黏人,不停地往他碗里夹菜,时不时凑上前拿胸蹭他,纪聿礼从始至终没有抬过眼,缓慢地嚼着嘴里的鱼肉,难以压制胃里翻上来的呕意。

  女人满脸爱意地捂着肚子,娇滴滴地看着纪伦铭,说:“宝贝,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怀孕了。”

  纪伦铭微微一愣随即笑道:“太好了,娇娇。”

  女人靠在纪伦铭怀里,满脸笑意畅想着有关他们未出世孩子的未来。纪聿礼知道他明年应该看不到这个女人了。

  纪聿礼独自离了席,推开充满暖气的不透风的别墅大门,抬脚走出去,脚步在雪地里嘎吱嘎吱留下一串鞋印,他抹掉秋千上的积雪,坐在冰凉潮湿的秋千上,抬头望向远方被烟花照亮的半边天。

  夜色中,绚烂的烟火犹如一颗颗飞向天际的流星,升至半空,旋即爆炸、散开,五颜六色的亮光伴随巨响将深不见底的黑夜撕碎。

  老旧的小区内,宋怀川将打火机收回口袋,转身走回家,烟花在他身后升空绽放。

  宋迎夏笑眯眯地趴在二楼栏杆上,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瞳孔倒映着烟花的影子:“祝我的弟弟小川新年快乐,又长大一岁了,新的一年要好好学习,继续做年级第一!”

  脸上稚气未消的宋怀川毫不客气地接过红包,笑道:“谢谢姐。”

  推开房门,老人正在桌前够一瓶白酒,宋怀川眼前一花,宋迎夏跑了过去:“哈!被我抓到了!爷爷,你可不能再喝了,我已经给你倒了一杯了。”

  老头讪讪地收回手,不舍地看着酒瓶被拿走:“唉,孩子大了,反过来管爷爷咯!”

  “不管着你,哪天你三高猝死都没人发现。”

  “哎,怎么会呢。”

  宋怀川合上了门,身后绚烂的烟火被挡在另一个世界,他笑着走到他们身边。

  那一年,是云城八年以来的最后一场雪。

  -

  八年前。

  纪聿礼从一望无际的风雪中醒来,脑袋上传来尖锐的疼痛,眼前一片晕眩,远处的雪山如音波跃动,呼吸间带着刺骨的凉意。

  “Are you OK?”

  身边呼啦啦地围上来几个人,头上严严实实套着滑雪眼镜和帽子,完全看不见脸。

  他急促地呼吸着,想要坐起来,身上却又沉又疼。

  “No no no,don‘t get up!”

  那几人连忙按下他的身体,纪聿礼听见他们七嘴八舌地说滑雪时有个人和他相撞了。

  纪聿礼脑袋一片空白,仰躺在冰凉的雪地里,嘴唇颤抖着:“I can’t remember anything.”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不知道这是哪,不知道身边的人是谁,甚至连自己的身份都变得有些模糊。

  “别怕,救援队很快来了。”

  纪聿礼的头盔被人摘下,额角的血顺着脸庞滴下,在雪地里绽开一朵朵血色的花。

  “omg,don’t fall asleep,sweetie.”

  陌生的女声轻柔地在耳畔响起,接着又是一阵匆匆的脚步声,余光中有人在他身旁放下担架,接着感觉到自己被人凌空托起,他下意识地伸手抓了抓,却扑了个空。

  巨大的无助包围了纪聿礼,他不受控地眼睛酸胀起来,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角滚落,洇入发丝,他声音细微,带着颤意地呢喃,无人听见也无人在意:“I can‘t remember anything……”

  同一时间的云城已是黑夜,自从烟花禁令颁布后,城市里已经听不到任何的爆竹声,夜晚是死一般的沉寂。

  宋迎夏做完化疗,坐在轮椅上被宋怀川推到花园里,看到身边走过的人手里拿着的对联才想起来,今天是除夕夜。

  “时间过得真快啊,又是除夕了。”宋迎夏笑着仰起头。

  这个年纪的少年抽条拔节,短短几年他就已经从一个小孩长出了些许大人的棱角,身量更高,肩膀更宽阔,话也更少了。

  宋怀川闻言回了下头,道:“嗯,姐姐新年快乐。”

  宋迎夏笑起来,使她苍白瘦削的脸上有了一丝生机:“真没见过比你还敷衍的人了。”

  她拍了拍轮椅上的手,指着医院大门:“你推我去ATM机,我去取点现金给你包个红包。”

  宋怀川摇头:“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赚钱。”

  “自己赚的和压岁钱怎么一样呢,要放到枕头底下,平平安安地度过一年。”

  宋怀川不信那些玄乎的东西,但拗不过宋迎夏的坚持,只好推着她出了医院。

  “新年快乐,小川。”宋迎夏笑着摸了摸他的头,眼神温柔而悲伤,她或许早已清楚,这会是最后一次给弟弟压岁钱。

  从宋迎夏苍白的手中接过鼓鼓囊囊的红包,宋怀川揣进口袋,指腹轻轻摩挲上面的烫金纹路,感觉那小小的红色纸包隐隐发烫,带着沉甸甸的感情,一直烧到眼眶。

  逆流的沙漏在某一瞬忽然停滞,钟表的指针极速旋转,天空中将绽未绽的烟花缓缓合拢,又在下一瞬间轰然炸开,指针滴答一下尽数归拢。

  现在的时间,是2024年2月10日。

  鹿鸣春公寓顶层的一间房里,暧昧的声响终于停歇,浴室里响起潺潺水声。

  纪聿礼昏昏欲睡地靠在宋怀川肩头,听见外面传来的烟花声音,忽然睁开眼睛,挠了挠宋怀川的后背,哑声道:“我想去看烟花。”

  “好。”宋怀川应着,亲了下他的额头,清理好后往他身上裹了一块厚厚的毯子,抱着他在露台的沙发上坐下。

  他们的楼层很高,因此城市的景色一览无余,城市中此起彼伏的烟花在半空中绽开,在他们的视野里就像池塘里溅起的一个个水花。

  烟花禁令撤销的第一年,大家疯了一般地放烟花,像是想把前几年没放的都补回来,除夕的前一天纪聿礼就被半夜里连绵不绝的爆竹声吵得睡不着觉,他们说这就是年味。

  烟花照亮了城市夜空,卧室地上的手机不停跳出消息,大概是朋友们的祝福,但他们没有理会。

  纪聿礼身上密密麻麻的吻痕被全部藏进了毯子里,懒懒地靠在宋怀川身上,仰起头和他接吻。

  忽然感觉到怀里被塞进什么东西,纪聿礼低头看,是一个红包,捏了捏,手感不太对。

  纪聿礼拆开红包,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是一张银行卡和一条蝴蝶项链,银色金属上包裹着粉色的钻石。

  宋怀川把蝴蝶项链接过去,给纪聿礼戴上,冰凉的触感令他心底微微一颤,伸手摸了摸蝴蝶表面的纹路。

  纪聿礼拿起银行卡笑道:“哪有人红包用银行卡的啊?”

  “卡里钱多,神仙更看得见你。”

  纪聿礼笑得眼睛都弯了:“你不是不信这种东西吗?”

  “必要的时候可以信一下。”宋怀川淡淡道。

  纪聿礼仰起头,在他唇上亲了一口,笑得像只狐狸:“谢谢老婆,老婆新年快乐。”

  宋怀川瞥了他一眼:“新年快乐。”

  “嗯?”

  宋怀川默然盯他片刻,破罐破摔地捏了捏纪聿礼的鼻尖,眼里含着笑意:“……老公。”

  岁聿云暮,新年的钟声响起,他们在漫天烟花中拥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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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