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聿礼拿着笔记趴到床上继续翻看。
宋怀川的字潦草但清隽飘逸，藏锋处微露锋芒，就和他人一样，温和的表象下裹着疏离又锋利的内核。
宋怀川这人可能天生和钱过不去，手头上不管赚多少都会在某一时刻猝不及防地花完，纪聿礼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纪聿礼，医院，-53980元”
“余额：3259元”
看到宋怀川的余额在自己身上直接抹了个万，纪聿礼心虚地轻咳一声。
在那之后他的名字频繁出现在这账本里，并且迅速在每日的开销里占领绝对的统治地位。如果宋怀川用更加现代的方法记账，不是写下来而是用记账软件，打开统计的饼状图，他大概能占90%以上，宋怀川自己的消费只留一条缝。
宋怀川又回到了几近入不敷出的状态，因为多了一个纪聿礼，花钱的地方多了很多，吃饭、买衣服、买日用品、买水果，纪聿礼又是个花钱大手大脚的前富二代，看中的都不便宜，但宋怀川还是买了，从来没和他提钱的事情。
如果不是意外翻到这本子，纪聿礼恐怕永远都不会知道宋怀川其实活得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样轻松。宋怀川每天这样早出晚归地工作或许并不是因为他单纯喜欢赚钱，而是真的没钱了，宋怀川开学后只有咖啡店的工作，每天120元的工资，光是纪聿礼两顿饭就花掉了一半，更别说零零碎碎的水电、房租、纸巾的生活开销，留给宋怀川自己的只有极小的一部分。
纪聿礼在这一瞬间忽然强烈地意识到，自己对于宋怀川来说就是一个非常、非常大的累赘，如果没有自己，宋怀川完全可以过上宽裕的日子，不用在高三这一个关键的时间点每晚出去打工。
纪聿礼的视线凝在最后一页最后一行“帽子，489元”，大门忽然传来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
纪聿礼忙把账本藏进枕头底下，宋怀川推门而入，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换鞋放包走了进来。
“你回来了。”纪聿礼有些心虚地站起身，走到他旁边。
“嗯。”
宋怀川瞥了他一眼，有些疑惑纪聿礼反常的态度，以前他回家时纪聿礼都是头也不抬的。
宋怀川走去厨房烧水，纪聿礼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你今天晚上还要去工作吗？”
“嗯。”宋怀川边往水壶里加水边说，“你今天别跟去了，今天下雨，气温又下降了。”
“不行，我要去。”纪聿礼想也不想就回绝道。
宋怀川无奈道：“你病刚好，到时候一吹风又感冒了，受罪的还是我，而且你跟去有什么用，在店里等我和在家里等……”
宋怀川的声音骤然停顿，他只感觉唇上一热，未出口的话全被纪聿礼突如其来的个吻堵了回去，呆滞在了原地。
纪聿礼舔了下嘴唇，若无其事道：“我戴你买的帽子出去就好了嘛，这么点距离我才不会吹感冒。”
宋怀川用奇异的眼神盯了他半晌，干涩道：“……你是不是背着我做什么坏事了？”
纪聿礼啧了一声：“你什么意思啊！”
“把杯子砸了？还是打了婷婷？”宋怀川说着要掏出手机给婷婷妈妈发信息询问，纪聿礼瞬间火冒三丈，往宋怀川脸上糊了一巴掌，但力道很轻，接着两手捧起宋怀川的脸，道：“我他妈想亲就亲！我把你亲死你也不许有怨言！”
说着他拉下宋怀川的脸往他嘴上亲，不对，是砸，一下一下，啄木鸟似的，发出很响亮的“啵”的声音。
宋怀川捏着他后颈把人拉开，纪聿礼非要和他作对，拍开他的手又凑上去，宋怀川挣了几下没挣脱，直接被无语笑了。
“好了好了。”宋怀川捏住他下颌，两指往中间挤，把纪聿礼的嘴巴挤得嘟起来，像个河豚一样瞪着他，笑了起来，“是我说错了。你做什么都是对的，公主殿下。”
纪聿礼仍不解气，对着宋怀川一阵拳打脚踢，直到宋怀川低下头吻他才消停。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坐在了洗手台上，两条腿圈住宋怀川的腰，手臂环过他的脖颈，低低地喘着气。他把宋怀川拉下来，用鼻尖蹭了蹭喉结，声音低低道：“我是不是太败家了一点？”
“嗯？”宋怀川手伸进他的衣摆，指腹轻轻地摩挲着纪聿礼腰侧的肉，“你从哪听来的这个词？”
“电视剧里。”纪聿礼胡诌道。
宋怀川垂下眼，视线一寸寸掠过他的眉毛、眼睛、鼻梁、嘴唇，目光很轻，忽然抬手在他额头弹了一下。
纪聿礼嗷一声松开了手，捂住自己的额头，宋怀川把他的衣服一点点塞回去，后退回到洗手台前，背对着他说：“没有。”
“想这些没用的东西就不是你了，纪聿礼。”
纪聿礼坐在台子上晃着脚发走了会神，轻巧跳下去，在宋怀川下巴上咬了一口，走回到床上等开饭。
宋怀川在家简单地做了两道菜后便带着纪聿礼出门了，纪聿礼戴着那顶毛绒帽子一路上惹来不少人的注目，漂亮的少年面无表情带着可爱的猫咪帽子，看上去可爱又好笑，连带着宋怀川上班时往纪聿礼方向望过去的频率也变高了一倍。
但是宋怀川没想到纪聿礼对那顶帽子的喜爱远超出他的预期，在学校戴、放学戴、回家也戴，几乎一出门帽子就没有离开过脑袋，学校里偶遇纪聿礼那几个小跟班时，他们都一脸惊悚地看看帽子又看看纪聿礼，然后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宋怀川很诧异自己几百块买的帽子竟然能入纪大少爷的眼，于是问了他，纪聿礼说要天天戴，早日把四百块戴回本。
宋怀川默然，第二天把帽子扔进洗衣机。
十二月初的时候宋怀川代表省队去参加了历时七天的冬令营，纪聿礼没有跟去，和他用手机沟通，每天晚上打视频电话听他絮絮叨叨的嘱咐。
宋怀川教他怎么用洗衣机，纪聿礼嗯嗯啊啊地应和，衣服一件一件堆在角落，等着宋怀川回家洗。
床头亮着一盏台灯，纪聿礼侧躺在床上看着手机屏幕里书桌前低头刷题的宋怀川。
他们那边的宿舍是四人间，背景吵吵闹闹的，纪聿礼在宋怀川背后看到不断来往的身影，但宋怀川始终安静地坐着，完全没有受到影响，低垂专注的眼眸隐在镜片后面，仿佛身处一个完全独立的空间，就算下一秒世界末日他也能岿然不动。
纪聿礼打了个哈切，手机另头的声音立刻传过来：“困了？”
纪聿礼闭上嘴，眨掉眼里的生理泪水，看到宋怀川放下了笔，透过手机屏幕看着自己，闭上眼声音困倦道：“是有点，但是太冷了，睡不着，以前你在家还可以给我暖床，这两天我一个人睡，半夜老是被冻醒。”
“冷就开空调。”
“开空调没用，暖气是往上面走的，被窝里还是冷。”纪聿礼脸埋进被子里，闷闷道，“还不如你早点回来呢。”
“还有两天。”宋怀川抬手看了看表，“快十二点了，睡吧，我后天晚上回来给你暖床。”
纪聿礼被子下的嘴角勾了起来，张开嘴正想说什么，被屏幕对面一道声音打断。
“噢——宋哥还要给女朋友暖床啊——”对面有人暧昧地拉长音。
宋怀川转过头，淡淡地回了一句：“不是女朋友。”
另一道背景音出现：“你聋了吧，对面的声音明显是个男的。”
“噢～对啊。”他顿了顿，继而语气更加暧昧地说，“哎，难道是，男、朋友？”
纪聿礼眨了眨眼，去看宋怀川的表情。
他看见宋怀川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整理好书本，拿起手机，屏幕里一阵天旋地转，最终停留在他锋利的下颌和平直的唇角，纪聿礼听到他低低地嗯了一声。
纪聿礼感到自己的心跳鼓噪起来。
屏幕对面的起哄声响起：“没事，宋哥，我们不会歧视你的，大家都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哈哈。”
谁在乎你什么想法啊。纪聿礼心里冷哼一声，降低音量说：“谁说要当你男朋友了？你别自作多情。”
宋怀川冷淡的脸重新完整出现在屏幕中，他大概是上了床，背靠在墙壁上和他对话。他说：“我说实话的话，解释起来更麻烦。”
“什么实话？”
宋怀川轻轻地笑了一下，用气音说：“你是我包养的小情人。”
纪聿礼一愣，他竟然无法反驳，怒嗔道：“滚啊，几顿饭就想包养我？做梦！”
“你要钱么？”
“要啊，想包养我要花很多很多钱。”纪聿礼捏着手机翻了个身，柔和的灯光照在他背后。
“可是我没有很多很多钱。”宋怀川的声音在手机中微微失真，带着磁带的颗粒质感，“会不会等我有了很多很多钱，你已经和别人跑了？”
他们隔着一块手机屏幕说些幼稚无聊的话。
纪聿礼眼珠子转了一圈：“嗯……看你表现吧。”
话音刚落，屏幕忽然黑了，大概是宋怀川那边宿舍熄灯了，宋怀川平和的呼吸从听筒隐隐约约鼓动纪聿礼的耳膜。
“我这边熄灯了，不聊了，你也睡吧。”
纪聿礼噢了声，忽而压低了音量凑到听筒前说：“等你回来做爱。”
对面的呼吸声微滞，纪聿礼弯起了眼睛，对着屏幕挥了挥手。
“晚安，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