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疼死了。
穆久无力地煽动着嘴唇,那如海水倾潮,翻滚席卷而来的记忆,此刻密密麻麻的宛若针眼扎入血肉之中,只剩下麻痹。
让他愈发的痛不欲生,神志不清。
他从嘴里发出喑哑的气声,猛地睁开眼眸。面上流淌过的热泪早已干涸,留下纵横交错的痕迹。
看起来很是狼狈,凌乱,又让人心疼。
“你终于醒了,都快昏迷一星期了。”
穆久艰难地偏过头,想去寻找声音的主人。
是勤佑然,为什么救自己的人,竟然是他?
穆久现在全身上下基本都被绷带缠绕着,裹得严严实实,就连脖子都难以幸免。
毕竟,顾黎最后一刀,是划在他的脖颈上的,刚刚好是大动脉的位置。
他现在依旧能感受到鲜血喷涌而出的感觉。
勤佑然倒了盆热水,拿了条毛巾,然后拧干后,就往穆久的脸上擦去。
他的动作很是温柔,轻的像是羽毛拂过。
“你可能很想知道,为什么救你的人是我,而不是那个人吧,是不是有点失望呢?”
勤佑然从喉腔发出漫散,富有磁性的声音,若有所思后一针见血的说道.
“为什么要救我....”
这句话说得很是苦涩,无奈,好像穆久并不希望对方救自己,更希望以死亡结束自己的生命。
唯一一点渺茫的希冀,都被掐灭了。
“我也懒得跟你兜圈子了,因为我想要你家的财产,所以我才想救下你。”
“不过你愿不愿意告诉我,也没什么关系。”
“因为,我也不是太在乎这些身外之物了。”
勤佑然那好看的眼眸微微眯起,瞳孔中绽出狡黠的芒色,有点亮晶晶的,他凑近穆久。
“我发现,你比较让我感兴趣。”
这变相的表白,让穆久有点诧异,感到震惊。
“.......”穆久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就蓄谋已久的盯上自己了。
但第一次他们的相遇,就连素未谋面都算不上。
“不过,你应该心里,还装着另一个人吧。”
勤佑然擦拭完他的脸,接着转身,将毛巾随意的扔进了脸盆里,与刚刚温柔的动作,大径不同。
“没....有了。”穆久支支吾吾的,这三个字从牙齿,喉咙中很艰难的吐出来,像是废了很大的劲。
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会失忆,而失忆后,还会爱上那个自己曾经最恨的人。
而如今,报复来了,连老天爷都在制止他这种荒唐,不可理喻的行为,不让他继续爱下去了。
不然,他还要被蒙在鼓里多久呢。
“我看你都快死了,还要捏着这条链子呢?上面刻着的名字,是谁,你自己不清楚?还有你无名指上的戒指.......”
勤佑然很是认真的絮絮叨叨,但是这些无意发言的话语,却像无比锋利的刀子,再次来来回回地插进了穆久的心口,狠狠的割出无数个伤口,血痕。
穆久整张脸早就没了神情,很是麻木,如同抽干了灵魂的布偶。
身体上再多的伤口,再不济也是深得见骨,但是心里的呢?
无论多么深,都没个底线。
穆久的眼神停留在那条勤佑然摆在手掌间的红豆链子,明明是那么普通,小小的一颗,此刻却在他的眼中无限放大,变得格外刺眼。
那个“祁”字,晃晃荡荡的。
再多看一眼,都足以让他发疯,抓狂。
“扔了它,扔了它!!!”穆久格外崩溃,撕心裂肺的吼道,因为这过于用力的嘶吼,喉腔的血锈味愈发浓烈了上来,很冲。
“为什么....”勤佑然不理解,很是迷惘的盯着对方。
他也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见穆久丧失了最后的一点理智,从床上跑了下来,然后抢夺过他手中的红豆链子,像是要销毁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勤佑然不理解他为何情绪如此激亢。
只有穆久一个人知道。
这见不得人,如此肮脏的爱情,由他开始,也要他去葬送,去彻底剔除。
穆久将那颗红豆扔到地上,然后使劲全身的力气,去一遍遍,抓狂的踩着,撵着。
不是爽快,也不是快意,而是心碎到发疯,像是在踩爆自己曾经张狂跳动的心脏,把自己带着尊严的傲骨,都连着一起践踏了。
是爱,是爱被踩碎了一地。
现在只剩下恨了。
不会再有爱了。
他趴在地上无力的哭着,这嗓子粗噶的到连哭声都发不太出来了。
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爷要这么对他开玩笑?
为什么?!他一遍又一遍的在心里质问自己,埋怨自己。
他可以爱上任何一个人,却唯独不能爱上那个人.....
勤佑然的眼神从地上狼藉一片,碾碎的红豆粉末上,转移到抱头痛哭的他身上。
他有点伤感,怜惜的盯着穆久。
勤佑然也没多过问,小声说道:“回床上躺着吧,伤口又裂开了,我叫医生来看看。”
“不要管我,不要再.....”
不要再让他带着仇恨和疼痛活下去了。
勤佑然叹了口气,只瞧见他脖颈上捆绑着的绷带,迸开猩猩点点的血迹。
他妄图想要抱起那人瘦削的身子,却怎么样都落了个空似的,抓不牢。
“起来,听话,穆久.....”勤佑然好脾气的哄着他,语气软软的。
可是他怎么样都安抚不了穆久的情绪,只能先自己一个人走出房间去叫医生,留他一人嚎啕大哭,说不定哭完心情就会好多了。
当勤佑然再次回来,却看见穆久把自己身上的白色绷带一根根的解了下来,接着绑成一条很长很结实的绳子,往房梁上绕着。
他想上吊,勒死自己。
看到穆久想要自杀,勤佑然立马从下面抱住他的腿,试图将对方拉扯下来。
“你干嘛要找死?下来!”勤佑然怒吼着,只见那根不太牢固的绳子,最终还是断了,最后飘了下来。
穆久一把摔在勤佑然的身上,两个人滚落在地,勤佑然甘愿抱着他形成一个结实的肉垫。
医生就在旁边不知情的看着这两个人,他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眼镜。
“不管怎么样,都要好好活着,我不允许你再寻死逆活。”勤佑然有点生气的说着,他死死地瞪着穆久。
对方却仰着头,再也说不出话来,只能错乱的呼着气。
脸色惨白的像在夜色中,摇摇欲坠的雪。
而那脖颈处本就脆弱的伤口,现在又再次撕裂开来了,血喷薄而出,顺着那缝了线的伤口流了出来。
勤佑然慌张的用手擦拭着那堆血液,满手都沾上了对方的血。
医生拿出药箱,往里面拿了些止血的药粉,洋洋洒洒的洒在他的伤口上。
“不要再动了,现在赶紧去医院再缝针。”
穆久伸出满是鲜血的手,望着那殷红的颜色,闻着弥漫于空气中的腥味,再次陷入昏厥之中。
只见他气若蚊蝇的喃喃道:“让我去死....”
“谢谢。”
勤佑然趴在他耳边听着,却怎么样都听不清楚了,不知道对方到底讲了什么。
“穆久!穆久!”勤佑然失声叫道,抱起他的身子,往门外跑去。
医生匆匆忙忙的拿起急救箱,追逐着对方的脚步,紧跟其后。
勤佑然开着车,以最快的速度到达了最近的医院,然后托了关系进了进诊室,找了最好的医生。
他火急火燎的在走廊踱步,眼眶血红了起来。
勤佑然从很久之前就开始盯着穆久了,但都没什么机会让他接触到对方。临祁实在是把穆久藏着太好了,恨不得让他与世隔绝。最好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只能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呆着。
直到不久前临祁将穆久从临家转移到另一个别墅区,他猜测可能是出了什么事情,不得以要把对方换个地方藏着。
于是他便买下了方圆百里内最近的房子,一有时间就拿着望远镜窥视着对面的一举一动。
看着他们如此恩爱,相爱,如胶似漆的生活着,即使是没名没分,但也跟在热恋中的情侣差不多。
他只是那天刚刚好有空,才看到穆久被人差点杀掉。是顾黎,临祁的妻子,带人来报复性谋杀他。
这错综复杂的关系,勤佑然搞不灵清。
他是一个带着目的来探究的局外人,却像看了场戏。
他从站着的姿势,又回到坐着的姿势,重复了好久好久。
直到手术室的门被打开。
“医生,没事吧?”勤佑然关切,急躁的问道。
“没事了,不过病人情绪不太稳定,影响病情。”医生回道。
“好。”勤佑然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他托下人去做了些养生粥,还有点鸽子汤,这会儿正好送进来。
勤佑然提着保温盒走进病房,穆久依旧是昏迷的状态。
他就坐在那里等穆久醒来,但是他想这个人是不愿醒来面对的。
最后,勤佑然将保温盒里面的食物端了出来,他有点幽怨,可怜的说着,“别装睡了,饭要冷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