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该彻查此事。”白明理心中怒火翻涌, 不仅仅是为了梁州百姓，还有为了方长鸣。
方长鸣一路上肯定是受了苦。
但是能在梁州受那么多伤，足见当地官员根本就是放任截杀方长鸣的人行动。
不过是惹了沈峥, 方长鸣就要受到杀身之祸吗？
他的目光从惊骇的沈峥划到面露惊疑的唐丞相身上。
连自己一党的人都管不好。
真是让人失望啊！
沈峥心下一沉，这道坎是过不去了，早知如此，当年他就该绕着方长鸣走。
可是, 当年他哪里能想到，方长鸣能有今日呢？
不过是个三年就能出一次的才子罢了。
方长鸣分明没有直接报复他，但他还是感觉到了彻骨的冷意, 此事之后师父将来还会对他如初吗？
他的双唇紧紧抿着，不知自己下一步该如何走。
唐丞相此时此刻已经明白他落入了方长鸣的圈套之中。
方长鸣为何会受那么多伤, 不过是他亲爹想要把他这个污点除掉罢了，但是梁州知府失察却是真的。
就算方长鸣与他亲爹已经不算同族，当堂言说父亲的罪过, 也是不孝。
所以他干脆就将此事按到了梁州知府身上？！
现在方长鸣身上‘斑驳’交错的伤痕就能证明当年他是处于如何的境地。
“姜大人，朕命你为钦差，镇北王世子辅之, 彻查此案。”白明理将重新传到他手中的折子, 砸到御史大夫姜承脚下。
砰的一声, 折子纸页翻飞，足见皇上是用了十成十的力量，一下便砸得姜承脚背生疼。
还坐在原地的姜承一愣。
刚才胁迫陛下的可是他御史台的人, 这简直就是当面打他的脸了。
更别说刚才众臣请求彻查的时候，他并未表态。
本就很明显了, 他就是唐丞相门下的人。
可如今，陛下竟然要他彻查此案！！！
他可不觉得这是小皇帝给他机会, 让他帮唐丞相将此事糊弄过去。
这更像是……
陛下。
陛下这是让他选，往后是跟着陛下，还是一条路走到黑。
季连惠回头看了一眼呆愣的姜承，随即拜道：“臣领旨！”
镇北王世子的一声惊醒了恍惚的姜承。
他立即起身跪倒在地：“臣，领旨！”
这三个字，几乎是他从胸膛中挤出来的。
此次，只怕不能善了了。
有季连惠在，他便是想要粉饰太平都不行。
镇北王府的家眷和仆从的能力，朝中众臣哪个没有耳闻？
等到他回来，唐丞相还能信任自己吗？
自己还能信任唐丞相吗？
便是他们两家有姻亲。
可那稀薄的关系，真能维系下去吗？
自己从未有过大过错，唐丞相手中握着的不过是他一些不痛不痒的罪证。
唐家虽然势大，可是如今禁军可是投向了陛下啊！
便是唐家狗急跳墙又如何，不过是给陛下一个借口彻底血洗唐丞相一党罢了。
若是自己断尾求生，可否有一条生路！
便是卖主求荣，只要自己还有些能力，相信方大人和陛下不会轻易处置自己。
种种想法在他的心中闪过。
最后他一咬牙重重磕头道：“臣定当尽心竭力，查明此案。”
成了。
吴太傅眼睛一亮。
此后御史台，便是陛下的了。
礼部尚书也是心下大定，果然，他没有看错人，方大人虽然行事荒诞，但究其本质不过是想要砍掉唐丞相的臂膀，并未轻狂无礼！
今日过后，他们礼部想要大兴官学，想必方大人也会乐意抬一抬手吧。
唐丞相只感觉一阵眩晕，又是一个！又是一个！
自己的人，竟是一个个地都这般不可信吗？
不可信！
这三个字在唐丞相脑中划过。
他猛然看向方长鸣和小皇帝。
是了，不可信。
他自己的徒弟，沈峥和方长鸣牵扯深远，将来谁知道方长鸣会不会把他当年被打为同进士的事翻出来？
自己心爱的儿子，被困在岭南，不过半年身上的傲气就被磨去了大半。
自己的属下，被方长鸣一一除去，或是化为己用。
自己这个百官之首，还是百官之首吗？
工部，礼部，均在方长鸣之手。
兵部只会给沈大将军一些面子。
户部更是有高成林这个暂代尚书的呆子。
不知不觉间他真正能掌握的东西竟是少了大半！
唐丞相面上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扭曲，赵汤赶紧拉住唐丞相的衣袖。
此时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方长鸣当年就算不是朝廷肱股之臣，那也是新上任的县令，是朝廷选拔出来的进士，是一步步从县试考到殿试的士子！！！
如今殿试可还未开始呢！
众位举子还在京城！
此事过了今日传出去，天下学子该如何看他们。
便是知道内情的，明白那是方长鸣的父亲想要杀了他，但他们一党就没有过错吗？
本来方长鸣步步高升，好歹抹去了一些，他们打压年轻学子的名声。
可如今呢？
此事会被完全翻出来啊！！！
这一届的进士本就深受皇恩，本就担负了个有福气的名头，甚至还是方长鸣将这份福气放到他们肩头的。
今年选官，这些学子必定大多能得到有实权的位置。
安国公府和俞家覆灭空出的位置可还没填满呢！
等这些人上去之后，将来他们会被唐家拉拢吗？
怕是不能。
他们只能是方大人和陛下的人，因为他们受了恩惠，不报答的话就会被天下文人所弃。
靠世家家学吸引他们？
吴家便是在流放时也没放松对族下子弟的教导。
便是典籍离散，十不存一，他们家学的名声也不会比各个世家弱上半分！
靠官位拉拢他们？
陛下和方长鸣如今能左右的官位，难道就少了吗？
更别说，皇上和方大人都是年轻力壮。
方大人还因为没有子嗣，不愿成婚，对皇位没有威胁，是最大的纯臣，投靠他不必担忧哪一日自己就会被捆上谋反的船。
一桩桩一项项，都在说明，今日之事只是个开始。
方长鸣之后几年会以毒蛇一般将他们的势力一一吞噬。
等几年后，陛下再亲政大婚，便是天下权力皆在他手了。
唐丞相如今发怒又有什么作用。
不过是更加坐实了，不论是谣言还是莫御史都是他安排的。
除了雪上加霜，没有任何作用。
思及此，赵汤竟然眼前一黑。
就算他如今贵为副相，竟然也是丝毫看不出出路。
姜大人能够转投陛下，他却是不能的，他赵汤知道的太多了，唐家又与赵家交往过密，便是前方一片黑暗，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沈大将军心中叹气，早知唐丞相如此坐不住，他便不该同他联合。
不过如今武将之中他的势力并未被削弱。
他算是全身而退，只是如今蒙齐根本不听他的命令，不然此时趁着小皇帝和唐丞相争权，他横插一脚，改朝换代也未可知。
想到这儿沈大将军不由得用眼睛余光瞧了苏硕一眼。
蒙齐在大营中练兵，白箐守卫皇城，两人官位虽都在五品以上但并没有上大朝会。
只是蒙齐在练兵此事并没有多少人知道。
白明理写了一些他对兵士训练的看法，交给蒙齐让他看着办。
术业有专攻，白明理和方长鸣一样，没打算和奶孩子一样亲力亲为，同时也不希望大跨步的改变。
让将领自己琢磨，算是一种法子。
所以今日禁军中只有苏硕在朝堂之上。
立在大殿中的苏硕冷冷回看了沈大将军一眼，哼，老大跟着沈大将军什么好都没有，还得被威胁，死士暗卫出身怎么了？
那原伯环还到军中杀敌去了，说不准回来就能升官呢。
老大如今的位置都是他一点点杀出来的。
跟着陛下，可比跟着沈大将军有前途多了。
再说了，沈大将军的姓还是皇室赐下的，皇家赐予他们荣耀富贵，让他们脱离奴仆之列，相信他们任用他们，沈家却丝毫没有感恩之心。
退一万步说，你不甘为奴便是不感恩，皇家对沈大将军一系也没有任何罪过，怎么也不该想要对小皇帝下手吧？
苏硕这么个大老粗都能看出沈大将军心思深重，怕是有不臣之心。
更别说方长鸣，只不过方长鸣现在还不准备对他动刀而已。
“陛下圣明。姜大人向来办事稳妥，臣相信姜大人必然不会辜负了陛下的信任。”吴太傅拜道，他的话打破了大殿中令人窒息的安静。
“众位爱卿起身吧。”白明理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跪在地上的人这才陆陆续续站了起来。
其实他们跪着并没有觉得难受，因为不论以前他们是谁的人，今日这一跪已经表明他们往后是谁的人了。
反而是那些站着或是一直没有起身的人心里该开始打鼓了。
白明理并没有管这些官员在想什么，他亲手将方长鸣丢在地上的官服捡了起来，贾乡想要帮忙被白明理一摆手制止了。
他将那身红色的官服重新披到方长鸣身上。
“春日乍暖还寒，方大人还是要多多注意身子。”白明理说道。
方长鸣刚要说什么就感觉眼前一黑。
真的是眼前一黑。
因为白老师把他拉进了空间。
方长鸣伸手把灯打开。
就看到白老师扯着他的衣服，眉头紧紧皱着。
“白老师，你怎么了？今天咱们配合得多好啊？”方长鸣嬉皮笑脸地说道。
“我还以为，你就是手臂受了伤。”
白明理在回想，他们认识也一段时间了，自己是否是真心喜欢方长鸣？
如果是真心，他怎么连方长鸣曾经经历过什么都不知道，而是根据他看的书中的内容臆测。
还是自己只是喜欢光彩夺目的方长鸣？
不，不是。
自己并不是不喜欢落魄时的方长鸣。
他只是先入为主了，在他心里方长鸣应该是永远游刃有余，嬉笑怒闹之间就能将所有的危急化为无形。
完全没想过，他说不定是经历了生生死死才走到今日。
他摇摇头，反思自己，对方长鸣的关心还是不够。
“你这些伤，有没有留下暗疾？”虽然白明理知道方长鸣会长寿，但是这个时候白明理已经不相信书中所写的了，只相信他自己看到的。
“白老师你拉我进来就是问这个？”方长鸣见白老师面色不对，试探着说道，“怎么会呢？我身体好着呢，这些伤口就是看着吓人，我一路上都穿着我自己做的护身衣呢。”
他说得轻描淡写，整个人像是只大狗狗一样往白明理身上凑：“白老师，你不会因为我没告诉你这事，你就生气了吧？不会那么小气吧？”
白明理这回没有像以前那样，‘嫌弃’地将方长鸣的俊脸推开。
“没生气，就是下次你要告诉我。”白明理回看向方长鸣郑重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