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熠然姐姐。”
辛姮在树林子里寻了个隐秘处,点燃了火,又念了个诀,火光里便显现出了熠然的面容。
“主君为何现在才联系属下?”熠然一见她,便着急地问着。
“山上槿秦把控严密,不便联系,如今才寻了个由头出来,”辛姮说,“熠然姐姐,我有很多事要同你说。”
“主君请讲,属下会一一记下。”熠然说。
“我仍未寻到宝物所在,可却发现了许多疑点。其一,苍潭派忘尘峰和禁苑之间有一洼地,泥沼颇多,其间有似瘴气的毒物,我一进去便没了灵力,跌进泥沼,险些丧命。我不知那毒物为何物,可苍潭派却莫名其妙有这东西,我觉得必有蹊跷。”
“那主君如今可还好?”熠然忙问。
“无事,我师……燕渺救了我。”
辛姮垂眸答道。
“燕渺,那个废物?”熠然皱了皱眉。
“嗯,”辛姮应了一声,并不愿多谈,只是又道,“其二,我分析了苍潭山主峰布局,那里灵力走势很奇怪。布局很乱,但灵力却可聚集;我本以为是水的作用,可我把一切干扰的东西都去掉之后,灵力却又停滞不动了。我在苍潭派的书馆里发现了一张可能和宝物有关的壁画,如今便是要来寻的。”
“其三,也是当下最重要的一点,”辛姮继续道,“槿秦在查我们了。她已知焱庚之名,我担心会对我们不利。”
“主君放心,此事我会秉明王上,看王上定夺,”熠然说,“魔界最近又起骚乱,若槿秦真知焱庚之名,只怕不好对付。”
“不过倒也不必着急,我心中已有一计,只是还要看看我这边的情况,”辛姮说着,略显狡黠地一笑,又道,“熠然姐姐,这些日子还麻烦你帮我查一下苍潭派弟子韩高,我怀疑他别有所图,可能会影响到我们行事。”
“是,”熠然应了一声,又问,“主君还有事要吩咐吗?”
“暂时没了,等我看了玲珑山的石刻,再说吧。”辛姮说。
“那,主君不问问王上近况吗?”熠然问。
辛姮一时哑然。确实,她这一次着实没有想起来去问问王上怎样,她从前不是这样的。
“主君?”熠然见辛姮出神,便又唤了一声。
“那王上如何了?”辛姮被唤回了神,连忙问道。
熠然答道:“王上一切都好。魔界近日虽有乱贼搅扰,但这么多年下来,早已不足为患。王上很是挂念主君呢。”
“我也很挂念王上,”辛姮说着,却根本不敢看熠然的眼睛,又道,“今日便到这里吧,我不能让人起疑。”
“是,主君保重。”熠然说。
辛姮回到草市时,只见草市已没什么人了。太阳已落了大半,草市里也只剩了些外地人且住在这里,他们收拾好了行囊,看起来像是一早就打算离开。
燕渺还在那说书的台边坐着。
说书先生已开始收拾行李了,可那周围还是有几个孩子在地上掷骨头子玩。而燕渺就坐在一旁看着,看得入神。
“阿姐,我回来了。”辛姮背着手走了过去,轻声说道。
燕渺闻言,抬头看向辛姮,微微一笑:“回来啦?”
她说着,站起身来不再看那群孩子玩闹,看起来并不在意她回来迟了。
“阿姐不问问我为何才回来吗?”辛姮忙问。
燕渺却只是微笑:“我知道,忘尘峰的日子或许太过清幽无聊,你难得出来一次,自然是想自己转一转、玩一玩,我又何必再问呢?”燕渺说着,抬头看了看天,又道:“只是若天黑之前你还不回来,我便要去寻你了。出门在外,还是小心为好,你跟着我出来,我可不能让你有事。”
辛姮听了,忙道:“阿姐,我没有去玩。”她说着,连忙从背后拿出了一个糖人来,小心翼翼地献宝般地递给燕渺:“这是我刚画的糖人,师尊可能,啊不,阿姐可能没吃过,便特意做给阿姐。”
“我竟不知你还会这个?”燕渺见了,十分欣喜,把糖人接过拿在手里瞧了半天。上面画的是一个憨态可掬的小娃娃,十分可爱。
“刚学的。”辛姮笑了笑,虽然她早就会了。只是,她回来迟了,又怕燕渺起疑,这才忙去做了一个。“阿姐,喜欢吗?”辛姮问着。
“喜欢。”燕渺笑着答道,却不知怎么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时有些发怔,复又看向了身后的那群孩子。
“阿姐,怎么了?”辛姮见她眼神不对,连忙问了一句。
“没什么,”燕渺笑了笑,复又看向辛姮,“我们去别处转转吧。”
两人说着,便也向方才来时的村子方向走去。天色越来越暗,很快,一弯新月便悬在了天空上。燕渺一边走着,一边瞧着手里的糖人,却不急着吃,只是出神。
辛姮看了看那糖人,又想起了方才燕渺看那群孩子的眼神,还有她通过帕子窥探燕渺记忆时看到的那个小小的身影。她明白了些什么,便问燕渺:“师尊很喜欢小孩子?”
燕渺却摇了摇头:“说不上喜欢,只是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她说着,终于拿着那糖人,轻轻咬了一口。
凡间的一切都很陌生,哪怕是亲眼见到,她也觉得陌生至极。说书先生嘴里的故事她也觉得很陌生,仿佛那热闹的场面她也从未体验过一般。她本以为来了人间,可能会见到她蹭熟悉的景象,可她在这草市待了大半天,看着人来人往,却依旧一点似曾相识的感觉都没有。除了……那群孩子。
仿佛很久以前,她也曾那般默默地坐在一旁,看着一个孩子玩闹。
“若问前尘,但看今朝。情之所至,心之所倚…”她在心里默念着这两句话,她似乎知道该如何解这两句话了。
前一句的意思,她猜测是掌门师尊让她不要沉湎于过去,放眼当下。那这后一句,莫非,是她曾有一个孩子?有情,方才会与人在一起,生儿育女……莫非她曾和旁人生过一个孩子,而那个孩子就是她苦苦寻觅的她心中的轴?
可若她真的曾有一个孩子,那,只怕也早就死于二十五年前的动乱中了。毕竟,昆吾氏一向隐居,若无要事绝不出门。她对人间之事如此陌生,想来也是没有来过人间的。
若她真的有一个孩子,那有一件事,她是一定经历过的。
辛姮见燕渺一直沉默不语,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便一直默默陪着。她自己也心烦意乱的,好容易才平复前些日子里在幻境中受到的冲击,可今日涂蔷一席话,却又勾起来了。
两人就这样默默向前走着,等到了村口,燕渺手里的糖人也吃完了。辛姮提议去找一户人家借宿过夜,如此便可在寒暄中引出玲珑山了。如今是农闲时候,她们很容易就敲开了一户人家的房门,给了些钱,便有了个落脚的地方。
“两位姑娘是打哪来啊?看着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吧?”那农妇热情地问着,又给两人倒了水,“我们这村子里很少有外地人来的。”
“我们从东边来。”燕渺回答得相当简短笼统,又拿起水杯饮了一口。
“我们是去投亲的,顺便沿途游玩,”辛姮却没有喝水,只是问道,“大娘,这附近可有什么有趣的去处?”
“今日开了草市,你们去了吗?草市虽比不得城里的热闹,但也是很难得的了。只可惜今年我家收成不好,紧紧巴巴地过日子,好在东西还算齐全,便没去凑这个热闹。”农妇说。
“我们已去过草市了,”辛姮答道,又故意引导着说,“那这附近可有什么好看的景色?或者是什么有些传奇色彩的山水?”
“北边不远有个玲珑山倒是不错,我们闲了总会去看看。”那农妇果然说出了辛姮想要的话。
辛姮听了,忙对燕渺道:“阿姐,那我们明日去那看看?”
“都听你的。”燕渺笑着说,却又抿了一口水,仔细品味着。
“你们家里只有你们姐妹俩吗?”农妇依旧十分热情地问着。
“是的,大娘。”辛姮应了一句,又搓了搓手指。
不知为何,她一进来时就觉得左手食指刺痛得厉害,怎么也平复不了。
那农妇一下子就被打开了话匣子:“我也有两个儿子,也都快二十了,个子长老高。这会子他们跟着他老子去串门喝酒了,不知道得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辛姮听了,随口应了几句,一回头,却见燕渺正盯着水杯出神。“阿姐,怎么了?”辛姮小声问着。
话音落下,门外却传来一阵脚步声。“想是我那男人和两个儿子回来了,”农妇说着,又问,“你们吃饭了吗?我家还有点吃的。”
说话间,外边便进来了一个老头儿和两个年轻男子。那两个年轻人个子也没有很高,但一看就是不怎么干农活的,可看起来倒还朴实。农妇见她家人进屋了,连忙去迎,却又抓着那老头儿的衣袖出了门,低声说着什么。而那两个儿子,一看她二人坐在这里,眼睛都快放光了。
这时,燕渺疑惑地看向辛姮,问道:“凡人家里,蒙汗药很常见吗?”
“什么?”辛姮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燕渺指了指水杯,道:“我尝出这里有蒙汗药……会不会是不小心放错了?”
辛姮看向水杯,登时明白过来。“不是,”辛姮说着,抬头看向那两个儿子,却见那夫妻俩也从外边进来了,那老头儿手里多了几根棍子,那农妇手里却多了两根绳子,辛姮不由得咬牙道,“我们是进了贼窝了。”
是拐子!
“不曾想,喝个酒回来,竟有送上门的买卖。这次要赚大了!”那老头儿笑得十分开怀。
辛姮见了,登时大怒,她猛然站起,就要变出剑来狠狠教训这些人,可她眼角余光却瞧见了摇摇晃晃正要站起的燕渺。“坏了,她喝了那杯水,”辛姮想着,连忙一把扶住燕渺,又瞧了瞧那还有大半杯水的杯子,“怎么这么一点量,发作得竟这么快?”
燕渺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软软地靠在辛姮怀里。“阿姐,阿姐?”辛姮连忙小声唤着燕渺。
“你们今夜走不了了。”那老头笑着,把手里的棍子分给了两个儿子,又向两人走来。
燕渺的意识逐渐模糊,却还不忘提醒辛姮:“别忘了那四不得。如今自卫,伤到凡人就罢了,但要适度,不要犯了门规,要用凡间的规矩惩治他们,不然回去还要受罚……”
说罢,她头一偏,竟在辛姮肩膀上昏了过去。
辛姮知道燕渺体虚,也用观灵之术看过她的身体,知道她气血不及常人百中之一。不曾想,她竟体虚至此,小半杯混了蒙汗药的水竟足够让她昏睡过去。她可是个已修成正果的仙人啊!辛姮今日才是真正领会到她的体虚了。
“不过,师尊,我知道你是怕我受罚,”辛姮看着面前的四人,咬牙说道,“可让我适度,还真是为难我。”
深夜,寂静的小村子里燃起了滔天的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