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的灯被“啪”地一声打开, 房间顿时明亮起来。

  琴酒此时正坐在沙发里,刚好是明田信之前注视着的阴影位置。

  开灯的是诸伏景光,也就是现在的苏格兰威士忌, 琴酒手里的新红人。

  伏特加正站在远一些靠墙的位置,看上去似乎不太想和明田信靠太近。

  明田信左右看了看,随口问道:

  “其他人呢?被你支走了?”

  琴酒暗灭手里的烟蒂, 说道:

  “你的身份可是组织里很重要的隐秘, 其他人不适合知道太多。”

  明田信扫了伏特加一眼,转而看向开灯后就站在门边一言不发的诸伏景光。

  两人的视线一触即分, 诸伏景光的神色冰冷,目光锐利如刀,脸上没有露出半点情绪。

  明田信心中感慨, 景光的伪装果然是越来越有组织成员的味道了。

  反倒是自己这边, 今天也不知道是走了哪门子的霉运,怎么接连在好友面前暴露身份。真的是巧合过头了。

  他心中虽然五味杂陈,面上却似笑非笑地问琴酒:

  “你带这个苏格兰过来又是怎么回事?他可不像伏特加,很早之前就知道内情。”

  琴酒却嗤笑一声。

  “你不是做过他代号考核时候的考官吗?难道不知道他是一个狙击手?像他这种水平的狙击手, 只要是用心观察过的人, 再次见面的时候只凭身形就能认出来。所以你今晚已经在他眼里暴露了。”

  明田信此时已经从酒柜里拿出一瓶酒,走过去坐在琴酒对面的沙发里,顺手拿出两个杯子, 给琴酒和自己各倒了一杯。

  “你这么说倒也没错,我记得苏格兰的狙击水平的确很强,令我印象深刻。那另一个狙击手黑麦威士忌呢,怎么没把他也留下?我之前还在宠物店和他有一面之缘来着。”

  琴酒接过明田信递过来的酒杯, 难得调侃一句。

  “和你有过一面之缘的人还真是多啊。你明明都已经是警视厅那边的人了,却还是接二连三地会和组织成员牵扯到一起。可见乌鸦无论再怎么洗白, 骨子里都还是黑色的。”

  说着,他举起酒杯小酌了起来。

  明田信无奈地看了琴酒一眼,转而去问远处的伏特加。

  “到底怎么回事?”

  伏特加小心地瞄了琴酒一眼,见他没有阻止,于是老老实实地回答:

  “大哥一直在按照BOSS的吩咐抓捕朗姆,可朗姆像是早有预料,早就已经躲起来了,我们找了一天也没找到。后来我们遇到你,大哥就让黑麦先带着其他人继续去搜寻,然后带我们来找你看看有没有什么情报。”

  一边说着,伏特加一边观察着明田信的表情,见他不耐烦地蹙眉,立刻补充道:

  “至于黑麦,他只见过你作为警察时候的身份,今天也没有怀疑你的身份。所以大哥就让他暂时带队继续搜寻去了。”

  诸伏景光沉默地站在门边的位置,暗中观察着琴酒和伏特加对待明田信的态度。

  在发现琴酒竟然允许明田信在自己面前随便落座,诸伏景光就已经意识到明田信的地位不一般了。

  等到琴酒毫无芥蒂地接过明田信递过来的酒,甚至直接喝下去,诸伏景光的惊讶就直接成倍上升。

  他没想到以琴酒的防备心,居然会对明田信信任到这个程度,连明田信经手过的食水都可以放心地直接喝下去。

  更没有想到,向来被当成琴酒的专属工具人的伏特加,居然对明田信也这么小心翼翼,就好像明田信在他心里的地位犹如第二个琴酒一般可怕。

  只一瞬间,诸伏景光就在心里重新给明田信定义了身份地位,明显已经高到了自己和降谷零难以触及到的高度了。

  而且绝对已经是核心中的核心。

  看来,自己之前和降谷零的猜测哪怕已经非常大胆了,但还是低估了阿信的能力。

  可是,阿信进入组织明明也只有五年时间啊,他究竟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就算知道阿信本身的能力就非常强,也不至于强到这种程度吧!

  难道,又是他说过的那个实验体的身份导致的?

  在这一瞬间,诸伏景光的脑海中竟然闪过了那个双胞胎设拉子的身影。

  脑中忽然有某些灵感闪过,他似乎抓住了什么重要线索,可静下心来细想,却又什么都想不起来,眼睁睁地看着那一闪而逝的灵感从指尖溜走。

  诸伏景光转动视线,目光仿佛不经意地从明田信的身上扫过。

  当他注意到明田信那明显比警校时期憔悴了许多的面容上时,心中忽然涌起一股酸楚。

  无论如何阿信这些年在组织里挣扎,真的很不容易啊!

  也不知道零那边突然不让自己插手关于明田信的情报,到底是什么原因。是零已经查到什么很重要的秘密了吗?

  不过诸伏景光很清楚现在可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他安静地站在角落里,尽量不给明田信增添麻烦。

  明田信这时候也从伏特加口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情报。组织这边的局势已经完全按照自己的计划发展,朗姆一方彻底败落,残余的大部分势力也已经落入降谷零的手里。

  而琴酒一方看似暂时赢得了绝对的优势,但以明田信对琴酒和BOSS两人的了解,他们之间虽然看似和谐,但也绝对只是短暂的和谐罢了。用不了多久,甚至都不用自己再在中间挑拨,他们自己就会先一步闹起来。

  而这次琴酒之所以主动来找自己讨要情报,也很可能是已经预感到了什么。

  琴酒喝了一大口酒后,将酒杯放回桌子上,发出一声脆响。他看向明田信,眼神是一贯的冰冷无情,神色间却不见面对其他人时候的防备倨傲,而是带着无意识的信任。

  “西拉,BOSS最近有没有联系你?”

  明田信见状也放下酒杯,神色认真起来。

  “暂时还没有。”

  嘴里这么说着,明田信心里却是在想,琴酒果然也在暗中防备BOSS的暗中出手。这样的话,看来距离双方翻脸也就不远了。

  琴酒不疑有他,只是点点头,手指在酒杯表面摩挲了一下,随后说道:

  “那就好。之后如果BOSS让你做什么,或者想从你这里调取任何与我有关的情报,你都记得提前告诉我。没有我的同意,不要随便透露什么内容。”

  “没问题!你就是不说,我也会这么做的。”

  明田信回答道,一脸的理所当然,完全是一副自己人的态度让琴酒十分满意。

  然而他又紧接着却状似无意,却很明显是在故意提醒地低声说道:

  “这其实就像是在防贼,你防备的再好,又能防备多久?”

  诸伏景光看在眼里,心中的疑惑顿时更重了。

  明田信这样看似是在一心为琴酒着想,很明显是在站队,而且还是心腹地位的那种。

  可据诸伏景光所知,明田信可是绝对的BOSS派系啊,而且地位同样非同一般。

  以明田信的实力和格局,以及他所在的特殊地位,如论他是想要保住BOSS的权威,还是真的想要投靠琴酒搞垮BOSS,都完全可以做的比现在更加隐蔽,同时用最小的动作就完成组织势力的整合。

  总之,只要明田信想,他完全可以无声无息地支持某一方的势力掌控组织,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几乎让组织里仅剩的两个派系如此关系紧张,只差一步就要打起来了。

  这明显是在消耗组织仅剩的有生力量,不仅是对黑衣组织,甚至是对于任何一个犯罪组织来说都是大忌。

  如果明田信真的是为了组织着想,又怎么可能会将事态往这种方向上引导?这简直是在自取灭亡!

  除非,这才是明田信真正的目的!

  诸伏景光探究地深深看了明田信一眼,又在琴酒发现他的动作之前收回了目光。

  他如同之前那样低垂着头,表现得完全对琴酒的秘密不闻不问,一心只听从吩咐的忠诚样子。心中却早已经翻起滔天的巨浪。

  阿信选择留在组织里,难道竟然是想要搞垮这个组织?

  琴酒身在局中,反而并不能像诸伏景光看得这样透彻。

  应该说,明田信本就是针对琴酒的性格和思维习惯在给他设计套路,当然会让琴酒深陷其中。所以诸伏景光能轻易看穿的东西,琴酒反而难以看穿。

  他思考着明田信之前的那句话,脸上神色变换,若有所思道:

  “你是说,我应该成为主动的那一方?但现在BOSS的意思还不明确,我如果先一步动手,反而会破坏了组织的稳定。”

  明田信轻笑一声,手动晃动着玻璃质地的酒杯,并故意让杯底碰撞在桌面上,发出“咔哒哒”的声音。

  “BOSS现在的确没有做什么,那是因为他不想吗?不,那只是因为他不想在被朗姆暗算之后,在实力尚未恢复之前,又被你重创。他只会蛰伏起来,养好了伤之后,等到你松懈下来再一击必杀。”

  酒杯“啪”地一声被放回桌子上,明田信冰蓝色的眼睛直直地看向琴酒,本该通透清澈的双眸中,如今却燃起了名为“野心”的火焰,直射穿琴酒的双眼,直抵内心。

  或许是被明田信势在必得的信心感染到,琴酒的眼中很快浮现出一抹凶狠。他的嘴角也露出一抹冷笑,身体放松地往后一靠,视线反倒往站在旁边一言不发的伏特加和苏格兰身上看去。

  伏特加早就习惯了琴酒和明田信之间的这种充满脑细胞的氛围,这一次也很是识时务地把头一低,假装自己只是一座雕像。

  诸伏景光作为琴酒手下的刚爬上来的红人苏格兰,还是第一次被琴酒带着参与这种极为私募的核心聚会。按照他习惯稳妥的性格,原本是想要学着伏特加一样假装看不见的。

  然而诸伏景光的余光一瞥,只见明田信像是不经意地一抬手,做了一个有些奇怪的动作。这样的动作无论是在琴酒看来还是伏特加看来,都只会觉得明田信是一个姿势坐得久了不舒服,想要活动一下胳膊。

  然而只有诸伏景光和降谷零这种幼驯染才能看得懂,这是明田信小时候发明的一种手势暗语,代表着“主动出击”。

  这是属于最亲密的、可以无条件信任对方的幼驯染之间的帮助和提醒,让身处黑暗中的诸伏景光那颗疲惫孤独的心脏,瞬间如同被一汪温泉包裹起来,温柔地抚慰。

  诸伏景光原本快要低下去的头,突然就骄傲地抬了起来。整个人像是充满了一往无前的气势,伴随着他原本就沉稳内敛的特质,竟然显得多了几分胜券在握的冲劲儿。

  琴酒原本还因为伏特加一成不变的木讷而心烦,见了苏格兰此时的表现,眼睛瞬间就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