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玄幻奇幻>器灵书>第82章 82.诘俄牙

  ==

  阎曈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大学时代,在医学物理这门课,老教授在中场休息时,为了缓解他们疲倦的情绪,给他们讲了物理学中一场堪称灵异的实验——双缝干涉实验。

  简单来说,实验是关于光是粒子还是波的争论中产生,两者在通过双缝的时候会在探测屏上留下不同的痕迹,但是他们惊恐的发现,他们选择观测和不观测,光居然呈现出了不同状态的实验结果。但光的选择在前,他们的观测在后,他们在未来的观测,影响了光在过去的选择。这个结果一度让大家脊背发凉。

  但当时的阎曈,也只是和其他同学一样,当作教授逗弄学生的趣闻,可是如今,教授讲过的这则趣闻,在他脑中轰然作响,他现在是在即墨还没有死亡的平行未来,他的选择也许能改变他那个时空的过去。

  阎曈凝视着站在一旁的即墨,心里琢磨着他的那句话,脑中忽然闪过一个荒唐的想法,如果这个即墨死了,那么……

  “不要想着把我推下去哦。”即墨看着他,咧嘴笑起来,眼睛却没有笑,虎牙也没有露出来,伸手反扣住阎曈伸过来的手。

  阎曈用力抽回手,慢慢将眼神收敛了回去。“我并没有这种想法。”

  “我不是他,你很失望吧。”即墨转过身,继续凝视着深不见底的悬崖之下。“亦或者,你害怕我。”

  “你选择了什么。”阎曈避而不答,反问道。“亦或者,你在更早的时候,选择了什么。”

  “人的无畏是有边界的,和极度的恐惧之间的距离,一触即破。”即墨结束了话题,自顾自去了初家人的扎好的其中一个小帐篷中。“他没有,但我捅破了。”

  话题无法继续,阎曈长长的呼气,白雾散了好远,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阎曈挑了一个边角靠着树的地方扎了帐篷,当他半梦半醒时,恍惚又梦见了游离在地下实验室中的自己,那些用他的皮割下去的做的脸,那些和他一样作为实验品的人,那些死了仍旧阴魂不散的记忆,他仿佛站在了全是镜子的房间当中,每一面镜子里,都不是自己,那自己呢……阎曈猛然惊醒,他终于发现了违和的地方,他来到了这里,那么,这里原本的他自己呢。

  “双缝实验,不仅仅是未来与过去,还有现在的——叠加态。”阎曈喃喃自语。“薛定谔……我们都是盒子里的猫吗。”

  阎曈慢慢凝视着模糊在黑夜里的自己的影子,他想起了那个人,自己是当年唯一成功的实验品,但是自己当时为什么会成为实验品,即使是复制品,眼睛的适配程度也不会就像是他的双眼一样。阎曈重新仔细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体的所有部位,他当年得到眼睛的时候,就曾做过这样的事情,一寸一寸的,所有的疤痕、痣与瘢痕,跟自己的身体一点的异样的状态都没有。仿佛这具身体,就是自己的,和自己一起来到这里的。

  最后,阎曈摸上了自己的眼睛,他终于意识到了哪里不对,他快速地摘下眼镜,摸上了自己的眼睛,两个眼窝空空的,但是他眼前居然仍旧是这个世界清晰的影像。

  “安东盲目症。”意识到自己这个状况的瞬间,阎曈的脑海下意识就给自己做了诊断,眼睛失明后,仍旧笃定自己仍能看到这个世界,并且凭借自己的习惯与经验构建了脑中的一切关于现实的影像。阎曈正坐坐好,仔仔细细地重新一点一点摸索自己的眼睛,还有身体其它细节,而后深深地嗅着自己衣服上残留的,属于这具身体的味道。

  不是他熟悉的消毒水的味道,是一股印泥的味道,他能感觉到长期执手术刀而产生的茧子正在慢慢消失,而其他原本没有茧子的部位,居然出现了一层薄薄的茧,还没等到他在去分辨,他就感觉到自己被推到了这具身体的后面,然后他听见了自己的嘴巴发出了声音。“你不该在这儿的,但是,也许你才是该在这儿的。”

  阎曈感觉身体的支配权已经完全不属于自己了,他还在这个身体里,但好像变成一个躲在身体里的窥探者,周围全是黑色,身下是一圈一圈荡漾开的黑色的湖泊,他坐在水面上,视角变得有些狭窄,像是电影院模糊的投屏,他看到这个“自己”熟练地将眼镜重新戴好,眼皮半阖,黑洞洞的眼眶徒留了一道细微的缝隙,瞬间感觉像是一对全黑的眼珠在其中,不论在哪个角度,都像是在看着你。

  “你回来了。”即墨拉开帐篷的门帘,见到他,眯眼仔细看了看,随即笑着说道。“准备下湾了。”

  “好。”他背起行囊,就跟着即墨走了出去。

  有乌鸦在漆黑的天幕上盘旋,初家人站在悬崖边打好了栓绳索的木桩,又在一旁的树木绕了一圈作为加固,然后才往湾底甩下去。

  “为什么不从底下进去。”郑元书拿着手机看着地形图。“下面应该有一个缺口,那里不是距离更近吗。”

  “因为从下面进去,只能是看见石头而已。”即墨闭目,深深地呼吸着这寒冷的空气。“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

  即墨说完,张开双臂就朝着悬崖倒了下去,云雾在他身后,像是松软的可以接住他的棉被,转瞬就将他吞了下去。

  “跟——上——”

  即墨的呼喊声被风吹的,拉的老长。

  将一部分世家的人和初家子弟留下作为保险,其余的人将照明灯卡在背包上,而后一个接一个地立刻利索的顺着绳索向下滑去,大片大片的雾凇从他们身边掠过,往下看,只能看到光照在雪上反射的一小圈范围,下面好像深不见底一般,没多久,所有人的绳子都已经到了尽头,初一丢了一个照明棒下去,却如泥牛入海一般,所有人都半吊在空中,寒冷几乎让人僵硬成一个个冰雕,体力也在不断流失。

  “上当了?!”

  “他是不是想害死所有人!”

  “我手都要冻僵了……”

  “!!!等一下!有什么东西扑过来了!!”

  “这些怪东西是什么啊?!”

  随着一声惊呼,阎曈立刻仔细去听那身体之外被风声掩盖的细碎声响。

  “是飞狐!他们领地意识极强,所有人将登山锥扎进山里!他们会咬绳子!”

  初一眼疾手快,从自己的登山绳上将一个飞扑过来黑影抓在了手上,随即大声警告。但已经来不及了,有几个人的绳子已被它们快速咬断,直接就尖叫着坠落了下去。

  阎曈看着那几个人,是在太阴殿没出来的那些,一时间周围的一切都被凄厉的叫声吞没了,飞狐似乎也被他们的叫声喝退,停在了周围的树上,一双双眼睛盈盈烁烁,让人发毛。

  这时候,阎曈看见“自己”用手肘钩住登山锥的把手,用脚找到了一块突出的岩石将身体站直稳住,而后将背包抱到了身前,慢慢解开了安全锁扣,深深的呼吸,缓和好心率,小心地活动了一下因寒冷僵硬而麻木的身体。

  离他最近的江谨见状,立刻拽住他,“你干什么!”

  “小鬼头已经做的很清楚了。”他甩开江谨的手。

  “什么?!”

  “那就是——”他双手环胸,就往下倒了下去。“跳!”

  他像一只乌鸦一样往下俯冲,擦身而过的雾凇的冰雪甩出了碎冰,溅到了脸上,有些刺痛,整个世界在他的视角开始,慢慢扭曲。

  “我去,玩狠的是吧,老子怕过谁。”初青被阎曈的动作吓了一跳,脑子里将事情囫囵个盘算了一边,立刻就反应过来了,紧跟着就撤了安全绳蹦了下去。

  初家的人紧随其后,没有丝毫犹豫,郑元书看了眼一旁一个捂得严严实实的人,伸出手拉住了他,两个人一起往下栽倒,江谨想要制止,衣角却直接从他手中滑脱,他气得青筋暴起,世家的人见郑元书他们下了去,也不顾什么了,急匆匆地跟上。

  “一群疯子。”江谨说着,看着跟着自己的人,歪了歪头示意,而后一闭眼睛,也跳了下去。

  阎曈视野重新变得清晰时,他看见了一只巨大的白蟒盘踞在一颗郁郁葱葱的古树上,尾巴尖正卷着他的身体,将他垂放到地上。阎曈意识到,他到达神堂湾真正的湾底了。

  即墨在古树的下面点了一堆篝火,然后在篝火一旁的青苔上,用木棍画着正字,随着一个人接一个人被白蟒落接来,他正字的笔画也在逐笔增加。

  最后即墨又重新盯着阎曈,在所有人都被白蟒卷下来后,又在最后的正字上添了一笔,又慢慢地划去了一些笔画,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大侄子怎么还不识数了。”初青被白蟒放下来的时候,摔到了手肘,一边呲牙咧嘴的揉一边看着即墨画出来的正字嘲笑。

  “啊,我原本想,吓吓你们的。”即墨轻飘飘地扭过了头,有些玩味地说。“我怎么可能,数错呢。”

  阎曈被他的目光,盯得一个激灵,即墨似乎能看到躲在后面的这个自己,直到即墨转过了脸才松了口气,但他也察觉到了人数的不对劲。

  “不应该是27个吗。”阎曈环视这所有人,发现除了世家和初家人之外,多了一个人,这个人他之前没有发觉,但人都下来后,郑元书一直在那个人的身侧。

  “这下面好热啊。”

  那个人拍了拍郑元书扶住自己的手,扯下了厚厚的帽子微博和防风镜——是江识,只不过他的脸上多了一条纵横的胎记,像是在太阳墓下,残留在地上的那半张脸的裂口。

  “江识、初五、阎曈还有你们几个,跟我走这边。”即墨站起身,从篝火里点燃一个火把,将一些人点了出来,而后指着另一侧。“其他人,跟着郑元书的地图,去那边。”

  “为什么。”最先出来反对的,是一直沉默在别人身后的褚庭。

  即墨奇怪地歪头,笑了笑。“因为,只有活人,才能走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