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被退养后的日常【完结番外】>第51章 梦里的人是妈妈

  如今已至深秋,早上的空气比较冷,和北方那种阴冷之感不太一样,南方的空气是又冷又湿的。萧良节来时正是最热的时候,他对热倒是没什么感觉,唯独对冷很敏感,尤其这种冷还跟以前不一样,昨天下过雨,他还因为打篮球剧烈运动过,于是很不出意料的是,他华丽丽地感冒了。

  病来如山倒,昨晚上刚回来的时候只觉得嗓子里像卡了毛一样痒,第二天早上起来就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看小不点都重影,体型还肥了两圈,吓得他赶紧从床上坐起来,抱着小不点反复看,总算是确认这猫崽子没再长胖。

  他一边穿衣服,一边拿出手机给王德打电话。王德刚接通就听出来他的声音不太对,一问之下果然是感冒了,于是很爽快地给他放了病假,让他在家里好好休息。

  挂了这个电话,他又给罗丽丽打了过去。罗丽丽估计是挺忙的,说话的声音都很小,他重复了好几遍才听出是在问感冒药放在哪:“怎么了,你生病了?”

  萧良节吸吸鼻子,言简意赅地说:“嗯。”

  “怎么还生病了,要不要紧啊,要不我请假回去照顾你?”罗丽丽焦急地问。

  “不用了婶子,不严重,我吃点药,然后睡一觉应该就好了。”萧良节说,“你别操心,告诉我药放在哪里就行了。”

  “在电视柜……不对,在卧室床头柜第二个抽屉里。”罗丽丽回忆道,“当时我看药箱里缺药就买了一些备着,但是一直忘了放过去了。你看看有什么需要的就吃点,剩下的也都拿出去,放到电视柜下面的抽屉里。”

  萧良节道:“行。”

  罗丽丽说:“我先挂了,回去再收拾你!”

  萧良节想起上回和那些小混混打了一架后,身上摔得都是淤青那次,罗丽丽给他上药时的表情不可谓不狰狞。他实在有些心理阴影,电话挂了之后就打了个寒战。不过他也不想生病,当务之急还是先吃药。

  他趿着拖鞋,头重脚轻地走出卧室。先是被外面刺目的阳光晃了一下眼,接着又被墙角磕了一下脚趾,疼得倒抽凉气,这么两步路让他走得磕磕绊绊的,好不容易走到了罗丽丽和关富平他们住的大卧室。

  说来也稀奇,他在这里住了也有小半年了,这居然还是第一次进来主卧。作为主卧,这房间本来不小的,可是这里要住三个人,除了一张大床之外,罗丽丽两口子还买了一张小点的床拼在一起,给关哲睡,另外还有书桌给关哲写作业用,还放了一个衣柜,这么多东西都堆在一起,原本挺大的卧室看上去瞬间显得拥挤了。

  萧良节摸索到床头柜,刚把抽屉拉开一点,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开错抽屉了。一边暗叹自己是有点烧糊涂了,一边准备把抽屉推回去。可他还没动作,一张躺在里面的纸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把抽屉全部拉开,把那张吸引了注意力的纸拿出来,定睛一看,反复确认后,他知道自己没有看错——眼前赫然是一份离婚协议书。萧良节不懂,关富平和罗丽丽看上去感情那么好,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可是上面“离婚协议书”几个大字又写得很清楚,他是有点头晕,但还没糊涂到练字都认不清的地步。

  萧良节粗略地看了一眼这份离婚协议书的内容,大致写的是两人感情破裂,罗丽丽把关哲带走,并给她3万块钱。两人在老家还有一套自建房,但关富平不打算给罗丽丽,这3万块钱写在里面,就跟净身出户差别不大。

  好歹是十几年的夫妻,两人还有一个7岁的孩子,这种行为不可谓不寒心。可是关富平和罗丽丽平时的举动,完全不像是感情破裂的样子。而且这份离婚协议虽然写得详尽,但最终谁都没有签字,也就意味着这就是一张废纸。

  他不禁疑窦丛生——如果两人的夫妻感情很好,为什么会有这份协议?如果两人感情不好,为什么还没离婚?萧良节怎么都想不懂,最后还是把它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关富平和罗丽丽的事他也管不了,还是全当没看见过吧。

  他从第二个抽屉里把装在塑料袋里的药全都拿出来,拿出自己需要吃的药后,将剩余的一股脑塞进电视柜里。

  厨房里还有点剩的粥和小菜,他热了之后稍微垫了垫肚子,然后把一把药片吞了下去。

  再回到卧室的时候,他盖上被子,药效发挥作用后,很快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可不算多舒服,不过,萧良节做了一个梦。

  这个梦说不上是美梦还是噩梦,甚至连画面都不够清晰,只能依稀辨认出是一个女人在拍着他睡觉。她口中还哼着“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这首歌是很常见的摇篮曲,但在梦里却是没头没尾,来来去去就只有这么几句,他梦见过很多次,但从来没梦见过唱其他段落的时候。

  他知道那个梦里的人是谁,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梦到她了。

  第一次梦见她,是在他九岁的时候,没有任何预告,毫无任何征兆地梦见了——

  她拍着手,温柔地说:“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快点儿开开,我要进来!”

  “门”开了,她假装很惊讶的样子,嘴巴变成了“O”型:“哎呀!这是谁呀?”

  他说:“兔兔乖!”

  她笑了笑,把他抱得高高的:“什么‘兔兔乖’。呆娃娃,你可要记住,你叫‘萧良节’。这是你爸爸给你取的名字,他说呀,只要有你在,那他过的每一天都是最美好的节日。”

  他咯咯咯地笑,随后便被抵住了额头,她说:“嗯嗯!跟妈妈一样!”

  他第一次做梦梦见的时候,直接就被吓得惊醒过来。当时,只有九岁的何节抱着膝盖,在床上呆坐到天亮。

  十年以后,萧良节再次梦见妈妈的时候,却觉得十分安心。他感觉到有一双温暖的手,在他背上轻轻拍着,那首哄孩子的歌,让他舒展了紧皱的眉心,在一声声能酥了骨头的安眠曲中,他忍不住弯了嘴角,轻声道:“妈妈……”

  “呵呵……”

  他听见有人笑了,好像就在眼前。

  “唔!”萧良节悠悠醒转,从睡眼朦胧到头脑清醒只用了不到两秒钟。因为他惊讶地看到,顾荆之就坐在他床边,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可见,方才不管是后背上轻拍的手还是摇篮曲,通通都是顾荆之做的。

  萧良节坐起来,愣愣地问:“荆……荆哥,你怎么在这儿?”言落,他飞快地环顾了一下四周,是他自己的房间没错。

  “这个啊……”顾荆之神色慵懒地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是有个小孩,烧得糊里糊涂的。就这样还不忘给我打电话,说了好多肉麻的话。”

  “我说什么了?”萧良节急切地问。

  “你这么着急干什么?”顾荆之反问,“我有说是你么?”

  “那除了我还有谁?”萧良节再反问回去,“你都坐在这里了。”

  “唔……”顾荆之手扶着嘴,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话漏洞百出,“这倒也是。”

  随后,顾荆之清了清嗓子,镇定地将某人打电话时的语气、语言复述了一遍,若不是因为这段对话不是当面说的,他定然是能连神态也一起模仿出来的。

  具体对话情况如下:

  顾荆之接起电话:“小朋友找我有什么事?”

  萧良节哑着嗓子哼哼:“荆哥,我难受……”

  “难受?”顾荆之听后,语气变得焦急,“哪里难受?用去医院看看吗?你给我打电话是因为家里没人,想让我带你去吗?”

  “不是,”萧良节哼哼完了又开始傻乐,“我是想荆哥想的难受。”

  顾荆之满头黑线,心道不过一晚上没见,想个毛啊想!现在的小孩果然难伺候!

  “那你继续难受着吧!”顾荆之气愤不已,正要挂断电话时,却听见对面难伺候的小孩又开始哼哼:“……荆哥,我身上好热,嘴巴里好苦,肚子好饿,眼睛都睁不开了。”

  顾荆之倏地又心软了,边叹气边道:“到底哪儿不好受?”

  萧良节刚正经一点,又开始变得嘴上没把门:“相思病。”

  顾荆之一声“滚犊子”差点脱口而出,谁知却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低低的哭声,难伺候的小孩轻声哭泣着,嘴里咕哝着叫着“妈妈”。

  “我去找你好不好?”

  “……好。”

  “可我进不去门怎么办?”

  “密码六个0。”

  “所以我就来了。”顾荆之沉静叙述完毕,悠悠地说道,“那么简单的密码,能防住谁呀?”

  萧良节摸了摸鼻子。关哲那小孩记性不好,总是忘记带钥匙就出门。他进不来家门就想往外跑,为防止他走丢,关富平把原来的门锁卸了,换了一个密码锁。六个0是门锁的初始密码,他们不是没想过要改,只是装好以后谁都没张罗,后来干脆就忘干净了,那简单粗暴的密码就一直用到现在。

  “还难受么?”顾荆之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发现他还是有些发热。

  “你在电话里还说自己没什么事,都发烧了,还叫没什么事吗?”这是顾荆之的第一反应。

  “睁眼说瞎话。”这是第二反应。

  “我去给你弄点吃的。”这是第三反应。

  “……哦。”萧良节喏声一一应了。

  这时小不点也醒了,在自己的小窝里使劲伸了个懒腰。

  最近这段时间,小不点安安心心地做一枚光吃饭不运动的懒猫咪。

  顾荆之端着一碗粥回来时,瞅见窝在被窝里的一只油光水滑的猫,道:“好像还是很胖,它平时都吃什么啊,养得这么好?”

  “人吃什么小不点就吃什么。”萧良节接过粥碗开始咕嘟咕嘟喝了起来,“我平时要上学,它大部分时候是婶子和关哲来喂的,他们母子俩不习惯喂猫粮,一般是剩菜剩饭直接喂给它。久而久之,小不点就不喜欢吃猫粮了,体型也养大了好几圈,就差没在餐桌上给它多添一副碗筷了。”

  “健康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顾荆之坐回到椅子上,“对了,它叫什么名儿来着?”

  “小不点。”萧良节喝完了粥,一边抹嘴一边说,“它妈妈是一只三花猫,身上的花纹以白色为主,夹杂着黑色和棕色的毛,像是一个又一个点,所以它妈叫‘小点’,小点的孩子和它很像,也是三花猫,花纹也很像,所以就叫‘小不点’。”

  顾荆之若有所思:“唔……小不点养只小不点……不错,不错。”

  萧良节听着这话感觉自己被冒犯到了:“我哪儿小?”

  顾荆之一脸正经:“你年纪很大么?”

  “……”

  “对了,”顾荆之看了他一眼,“你刚刚睡着的时候一直在喊‘妈妈’,怎么?梦见妈妈了?”

  萧良节点点头,又摇头:“是梦见过几次,但是我记不得她的样子,所以梦里总是模糊不清的。”他回忆着那一个个梦境,低着头说:“我梦见她唱着歌哄我睡觉,就和荆哥刚才唱的歌一模一样。还梦见抵着我的额头把我顶倒,还叫我‘呆娃娃’或者‘小笨蛋’。然后……然后我就傻呵呵地笑,有时还能梦见爸爸,爸爸抱着我,说……说……”萧良节说不下去了,鼻子忽然一酸,好像下一秒就能崩塌了防线,泪如泉涌。

  调整了一下情绪,继续道:“他说:‘你要学着独立。’然后妈妈就会给爸爸一拳,说:‘你都多大的人了,就会以大欺小,欺负的人还是自己的亲儿子’。”

  顾荆之坐着没动。

  “从前我刻意不去想这些,可如今……我发现我真的好想他们。”萧良节吸着鼻子道,“叔叔给我讲了很多他们还没离世之前的事,我听得越多,就越是控制不住对他们的思念。”

  “别哭了。”顾荆之伸手帮他抹着眼泪,“你的父母肯定不想看到你这样。”他把萧良节摁进怀里,轻抚着他的脸说:“你叔叔给你说了一些你父母的事,那我也给你讲一个好不好?”

  萧良节抬头看他:“好啊。”

  “你知道的,我见过你妈妈。”顾荆之说,“方才我给你唱的歌,虽是很常见的摇篮曲,但最初的时候,是你妈妈唱给我听的。”

  萧良节愣愣地说:“荆哥,听你的话,你好像跟我妈妈很熟,我们真的没见过吗?”

  顾荆之摇头道:“没有。虽然我见过你妈妈,但我没见过你。”

  “哦,我还以为,我们小时候就认识呢。”萧良节有些惋惜地说。

  顾荆之扶着他的脑袋将他平放在枕头上:“我第一次见到你妈妈,是在一个下着雨的秋天。当时好像是你爸爸切了阑尾,你妈妈带着刚熬好的鸡汤去医院看他。回来的时候看到我蹲在楼道里,就问我为什么不回家。我认出她是前不久刚搬进来的那家人,顺口叫了她一句‘阿姨’,结果把你妈妈惹恼了,抓着我好一顿说教。”

  萧良节没忍住笑了出来,不过他上扬的嘴角很快就耷拉下来了:“荆哥,你怎么会一个人蹲在楼道里?”

  顾荆之愣了一下,纠正道:“我们在说你妈妈的事。”

  “这才是正事。”萧良节说,“你快点说。”

  顾荆之说:“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就是家里没有人,然后我还忘了带钥匙。外面下着雨我无处可去,只能在楼道里等人回来,结果等到的第一个人,就因为一声‘阿姨’说了我两分多钟。不过你妈妈还是很好的人,她把我带回了家,给我热了牛奶,等我喝完了,她又唱歌哄我睡觉——就是方才我唱给你听的那一首。”

  萧良节问:“还有吗?”

  “自那之后的第二次见面,就到了第二年夏天,当时啊,你已经怀在你妈妈肚子里了。”顾荆之说,“那应该是小时候我唯一一次和你接触。当然了,还没出生的你肯定不记得。”

  萧良节:“是……是吗?”

  “那次是简单地说了几句话,然后你妈带我去吃了汉堡炸鸡。”顾荆之说,“回来的时候还碰见你爸了。当时你妈正抱着一杯橙汁喝得正欢,被抓了个正着。然后她反手就把橙汁塞给我,还给我扣帽子,说是我缠着她去吃炸鸡的。”

  萧良节笑道:“原来你就是替罪羔羊。”

  这样的事还有很多。洪曼总喜欢逗他玩,最大的爱好是捏他的脸。可他总是不肯,洪曼就耍赖装肚子疼,引得他担心后,就会趁机狠捏他的脸,完了还要大声笑他上当了。

  萧良节出生以后,萧松因为工作变动,带着老婆孩子离开了江州,这一走就是五年。等他们回来后,变故也接踵而至。萧松车祸身亡,洪曼罹患胃癌,萧良节被何家领养。而他们家也是鸡犬不宁,他妈生下顾飞白之后跑得无影无踪,他一个人带着顾飞白,在顾锋的毫无作为之下艰难长大,

  他当初凭着几面之缘,认定洪曼是个好人,也从她那里获得了久违的温暖。每每想起她的时候,总会不由自主地笑出声来。

  “你知道她让我当替罪羊之后是怎么补偿我的吗?”

  萧良节问:“听荆哥这语气,估计很好玩吧。”

  “她没想到我真的生气了,好歹把你爸劝走之后,她急急忙忙跟我道歉,还说要补偿我。”顾荆之看向萧良节,“我问她怎么补偿。你妈妈翻遍了全身上下,也没找出一个能补偿给我的东西,最后她发现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于是一拍肚子,很认真地说把当时还没出生的你指给我当媳妇。”

  萧良节一下笑了出来。

  顾荆之俯下身,和他额头相抵:“我是被你妈妈一本正经指媳妇的话逗笑了,不生气了。就是没想到啊,你现在真成我的媳妇了。”

  “可我是儿子啊。”萧良节问,“如果我妈知道我真成你媳妇了,她会不高兴吗?”

  顾荆之思考了一下,答道:“不会。”

  “为什么?”

  “因为她最大的心愿,是你能平安健康,开心快乐。”顾荆之说,“所以啊,快点好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