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逐渐变得浓郁,像是揉开碾碎的墨化开,笼着情人拥抱入眠。

  最痛苦的黑夜也会有尽头,何况还掺杂着星星点点的欢愉。

  程储睁开了眼睛。

  眼前不断闪现过嘉蓄胡搅蛮缠的示爱和昭昭烈日般的疯狂,身上有粗鲁蛮横的针刺痛感和兽性残留,在脑子清醒的那一刻,他就开始头疼。

  面对原始本能上的冲动,昨晚嘉蓄疯了,他好像也疯了。

  他仿佛体验了一把濒临死亡的疯狂,伴随着刚刚形成的文身刺痛,一步一步走向理智的边缘。恢复知觉的手一次又一次想掐死嘉蓄那个幼稚的混蛋,程储最终只是用它抓紧了嘉蓄的头皮。

  可这份疯狂,程储不认为它是感情。

  曾经程储漠然地把这认为是报复,却发现真如嘉蓄所言,他没有恨意。

  不是恨就是爱?非黑即白的逻辑真的有可能出现在嘉蓄不会转弯的脑筋里。

  那么自己的呢?

  为什么一次又一次留有余地?

  他究竟在纵容嘉蓄什么?

  事情越来越不受控制,程储已经分不清到底是生理上舒服还是心理上的不舒服了。

  他不喜欢失控,一直以来他对自身有着极高的要求,自律规矩,性是他放松自己的工具,他喜欢,却不沉沦。

  像是设定好路线的火车,标准的从未偏离轨道。

  偏偏嘉蓄这个不确定的因素的出现,精力充沛,又能磨人,想方设法地诱惑他,破坏他,改变他,最后居然变成一种扭曲诡异的快感。

  阈值一次一次地被拔高,无休无止,毫不克制。

  火车不再在地上爬行,脱轨之后,竟然敢往天上开。

  与直冲凌霄的快感对比,平地翱翔的生活竟显得寡淡无味。

  嘉蓄的出现让他的生活出现了极大的偏离度。

  程储思考的同时,闻到了飘在空气里的食物香气。

  真的是一个奇妙的人,一边发疯,一边煮饭,一边哭,一边干。

  这么个神经病竟然让他遇上了,程储用手心揉着额头,他拼命地寻找正面对抗的办法,却发现自己肚子饿了。

  门合时宜地被打开。

  嘉蓄顶着脑袋上的纱布,晃了晃手里的东西,“哥哥,吃饭了。”

  看样子已经处理过了伤口了,昨晚的自己本身就没有什么力气,应该只能留下一道浅浅的口子。

  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嘉蓄迈着坦荡的步子把煮好的粥端到程储面前。

  他舀起一勺放在嘴边吹了吹,“哥哥,张嘴,我喂你。”

  程储饿得没什么力气,顺从地张开嘴。

  嘉蓄露出一个小小的笑,“我熬了黑鱼片进去,尝尝看。”

  味道还不错,程储咀嚼后咽了下去。

  嘉蓄又塞了一勺,“小心烫。”

  一口一口喝完一整碗粥,嘉蓄为程储擦了擦嘴巴,亲昵地说道: “好乖啊。”

  哄小孩的口吻让程储按住了他的手。

  嘉蓄柔声道:“哥哥,再乖一点,给我看看后面。”

  “又想做什么?”程储非常不耐。

  嘉蓄眨了眨眼睛,期待地说道:“昨天抱着亲那么久,我想看看花吃饱了水,会不会开得更加娇艳?”

  自从嘉蓄在他面前暴露了下流的本性,几乎每天都在这样那样的说胡话,就算听的次数多了,听的种类多了,程储还是不舒服,他攥紧了嘉蓄的手腕,冷冷地看着他。

  嘉蓄委屈道:“都看过了,哪里没看过?看看怎么了?”

  程储瞪着嘉蓄,“下流。”

  “哪里下流了?”嘉蓄突然亲了一下程储,“要下流也是哥哥下流,最喜欢哥哥的下流了。”

  隐忍不是窝囊,程储掀开被子想撕烂嘉蓄的嘴。

  嘉蓄拉过他的手,一把将他抱在腿上。

  镜子就在后方, 嘉蓄用力抱着程储的肩膀,细细打量着镜子里的画面。

  花团锦簇的荷花文身攀附在静止的皮肉上,花瓣粉白,枝藤墨绿,从修长的后颈向下蔓延。

  宛若极冷的雪山上盛开着一朵朵粉白的荷花,他人不可亵玩,只有自己能亲近。

  心口泛起绵密的酸胀感,嘉蓄软软地亲着程储的肩膀,真诚地赞美道:“哥哥,你真的好漂亮了。”

  因为嘉蓄,程储把喜怒哀乐都尝了个遍,他阴沉地看着嘉蓄,挥着巴掌打向他的脸。

  嘉蓄眼疾手快地躲开了,趁机还舔了舔程储的下巴,“错了,我错了,别生气,好不好?”

  压根没有错的觉悟,程储深吸一口气,“滚。”

  “不嘛,亲一下。”嘉蓄还想要亲嘴,却被程储捂住了嘴巴。

  于是他虔诚地亲了亲手心。

  程储抽回手,问道:“究竟想要怎么样?”

  嘉蓄忍不住亲了亲程储的嘴唇,才心满意足地想和他做一次谈判,“哥哥,主动的一个吻可以买我一小时的听话时间。”

  他在用他的烦人的闹告诉程储安抚他的办法。

  “你亲我一下,”嘉蓄说的慢,确保每一个字程储都能听清楚,“我就听你的。”

  “下次无论做什么都经过你同意,只要你不赶我走,把我留在你的身边,一天给我二十四个吻,什么都听你的。”

  “这是商量?”程储清楚地记得,咬牙道:“已经两个吻了。”

  嘉蓄继续讨价还价道:“要你主动亲我才算数。”

  程储一言不发。

  嘉蓄又补充道:“很划算的。”

  “滚出去。”

  这次轮到嘉蓄一动不动。

  时间慢慢地在流逝,程储冷静的不能再冷静,“我想一下。”

  嘉蓄眨着那双大眼睛,观察出程储似乎有妥协的迹象,于是快速拿起碗出去,哼着歌开始收拾厨房。

  躺回被子里,程储用手臂盖住眼睛,放松自己的身体。

  和嘉蓄说什么都无益,从昨天白天开始到晚上,连续的纵.欲行为已经让他筋疲力尽。

  应付嘉蓄一小时,至少需要休息一整天,如果这样煎熬的一小时能被一个简单的吻敷衍过去,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

  可是要他顶着一屁股的花去默许嘉蓄出现在他的一天二十四小时里,程储非常不舒服。

  而且嘉蓄巨贪心,像是一个只进不出的饕餮,要完一个吻又要一个,或者要其他,到时候该如何收场?

  程储闭着眼睛,焦头烂额。

  被子突然被掀开,一双手揽住了他的腰,嘉蓄问道:“哥哥,想好了吗?”

  程储没有看他,也没有应他。

  嘉蓄打了个哈欠,也没有追问,只是更加用力地抱着程储的腰。

  小半天没有进食,他怕程储饿了,强迫自己醒来做饭,现在吃饱了也困了,准备抱着宝贝再睡一觉。

  嘉蓄迷迷糊糊地说道: “对了哥哥,刚刚张总监来催下午的谈判,要参加吗?”

  程储背对着他,“我参不参加,你不清楚?”

  他现在一点儿都不舒服,不至于下不了床,但总归不是一个见人的状态,而这全是嘉蓄一手造成的。

  “对不起,”嘉蓄揉了揉眼睛,“都怪昨晚的哥哥太好吃了。”

  程储保持沉默了许久,在嘉蓄昏昏欲睡的前一秒,突然道:“你去。”

  “我?”

  转过身,捂住嘉蓄的眼睛,程储凑到他的嘴边轻轻地啄了一下,“够了吗?”

  很轻很柔,蜻蜓点水般的接触却让嘉蓄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程储又亲了他一口,“资料都在我手机里。”

  嘉蓄揉了揉眼睛,兴奋地坐起来,“我现在就去拿。”

  衣服都拿去洗了,藏在衣服里的手机自然而然也被嘉蓄拿出来放在外面,嘉蓄取回手机,交到程储的手里。

  打开手机,腰上被垫了两个枕头,程储坐起来舒服多了。

  窝在他的旁边,嘉蓄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手机屏幕,像是一个认真听课的孩子。

  这场合作,是一个叫做游相生的人半月前找上门来的。

  他的手里捏着M国大大小小的医院药品进入通道, 渠道问题是商品的销售路径网络,M国本土企业保护壁垒坚固,如果能从游相生的手里拿下这些渠道,嘉程药业在M国的市场份额至少能从原来的翻上一倍。

  掌握渠道的人往往掌握着资源的分配,以往这些人只愿隐在幕后,默默收钱,不知为何,竟也敢光明正大地站在台前,公然要价。

  面对送上门来的交易,程储对他一直留有余地,既不主动也不亲近。

  一直晾着,温度降得也差不多,程储梳理好手里的谈判资本,准备进一步协商时,嘉蓄打乱了他的阵脚。

  上次他让张总监去接待,对方连面儿都没让见,指名道心要见自己,而且全部渠道的价格分成比例,对方也是一句口风都没透。

  作为中间人的张总监,又一次安排了这场谈判,程储不想爽约。

  “哥哥,这是什么意思?”嘉蓄指着屏幕上的一段话。

  程储把重要的几点翻译成通俗易懂的语言讲给嘉蓄听,最后说道:“你只需要谈成合作的意向,具体的条件价格不需要多嘴。”

  嘉蓄笑了笑,“我可以代表你吗?”

  程储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看着他,“谈不下来,就滚远点。”

  “那不行,谈不下来还要哥哥多教教我。”嘉蓄说道:“再说了,你要相信我,我很能干的。”

  话中的狎昵让程储骂了一句——“滚。”

  说滚的嘴唇,一定要亲一口才行,一场精彩绝伦的谈判必定要持续五六个小时,嘉蓄低着头吻了好几下。

  亲够本了,嘉蓄才翻身下床收拾自己,拿掉纱布,用笔挺的西装包裹住身体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被打痕迹。

  他看着躺在床上休息的的程储,忽然生出一种感觉——自己像是出门上班赚钱的老公,拿着辛勤赚来的钱供养睡懒觉的漂亮老婆。

  于是他穿着得体的衬衫,坐在床边,“老婆,我去上班了。

  因为这个称呼,程储已经把嘉蓄当作一个完完全全的神经病看待。

  嘉蓄不满意地掐了一下他的耳垂,指导道:“哥哥你要说——早点回来,老公。”

  又是从什么电视剧里学来的混账话,程储看都没看他,“谈不下来,就不要回来见我。”

  “遵命,老婆。”

  拿着车钥匙,嘉蓄笑着就出门了。

  嘉蓄走后,程储没多久就起来了。

  他背对着站在穿衣镜前,转过头,细细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

  后背和屁股上的yin......纹像是嘉蓄落下的种,挥之不去的烙印,不死不休的纠缠。

  程储深吸了好几口气,才面无表情地从衣柜里拿出一套衣服。

  嘉蓄与他的尺寸不太一样,衣服也不合身。宽大的白色衬衫垂至大腿根,遮掩住满是痕迹的上半身。

  整理着袖口,程储拨通了张总监的电话,嘱咐他找几个人陪嘉蓄过项目,演戏演得像一点,不准松口任何合作的机会。

  “那游先生那边呢?”张总监问道。

  “我会安排的。”程储淡淡地说道:“接下来的半个月,我会和他实地去考察项目,不准和任何人透露我的行程。”

  挂了电话,程储给游相生打了电话,约他在一艘游轮上见面。

  出发去M国,他摒弃了代表着速度与效率的空中飞行,而是选择了代表漫长和悠闲的轮船。

  海洋深邃看不透彻,飘荡在大海的这段时间,他可以尽情享受没有嘉蓄的时光。

  作者有话说:

  程储:真烦人,害我躲大海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