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堕江天>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见君行坐处

  

  池雁拖到入夜,终是不敢再拖下去,硬着头皮去聂行观殿外,跪下喊了声师父。

  不久,便听殿内:“进。”

  聂行观正在焚烧些什么,一叠泛黄的纸在火中扭曲,火光映得他的脸有些苍白。

  池雁不知如何开口,聂行观看着那在火舌中化为灰烬的满篇字迹道:“今日有些事,耽搁了,没去找你。”他递给池雁一封信。

  池雁见聂行观轻巧揭过这事,喜不自胜,心中朝他不断磕头,展开那信一行行看下去,面色却越来越难看。良久,“予夺为何要对李……”他深感此时在聂行观面前提起李春山万般不妥,嘴一秃噜含混了过去,“下战书?”

  “你父亲曾被传为九州第一刀客,予夺毕生渴望与他一战,如今江湖皆知,池仇败于李春山之手。”

  池雁意有所指:“如今他不比从前,这怎么能应战。”

  “他去也并不合适。予夺以杀人为道,每下战书便是生死战,只要对手还活着,他就死死纠缠,不肯罢休。”聂行观微一摇头,“予夺手下败将从无活口。”

  池雁闻言一急:“那我先去杀了他。”

  “你并非予夺对手。”聂行观低低道,“予夺近年已杀死云中剑、金虹判笔、青鹊仙,最近一个是焰麟王。”

  听到焰麟王,池雁面色一变。他自忖与焰麟王伯仲之间,便试探道:“师父看焰麟王在江湖中算是几等高手?”

  聂行观道:“焰麟王不过是靠些火术。那些火……还杀不了我。”

  池雁本意是问焰麟王与自己相比如何,闻言一怔:“他自然不配与师父相提并论。”

  “此事不必告诉他,”聂行观平静道,“我想会一会予夺的刀。”

  池雁闻言,心中霎时安定,便不再说什么。聂行观一向沉痴武道,逢战不拒,他自然确信予夺不可能胜过聂行观。

  池雁本以为已了却这桩事,谁知第二日山下就传来消息,予夺在海上明月楼大摆赌局,赌他自己的项上人头。

  池雁眼见瞒不住,不得已才告诉李春山,予夺要在二月初四与他切磋。李春山此时才知他已被塞了一场生死战,说来也怪,他心下竟先想到去和聂行观商量。或许池雁在他心中始终是个需要被好好保护的孩子,即使二人已经有了许多次夫妻之实,他仍然不想麻烦池雁什么。

  但聂行观已闭殿不出许多时日。

  那时聂行观自池雁门前匆匆离去,不自觉竟到了鸣鹤堂前。那曾经繁茂的桃花,如今在风中半死。

  聂行观不由想起池雁上山后的这些年,或是万事早有先兆。他看着池雁长大,清楚池雁品格秉性,李春山找他,总比随便找什么不相干的人好得多。

  聂行观自以为想得透彻,却从那日起,一见李春山,时时刻刻,宛如烈火烧身。他闭门不出,初时好了些,却禁不住一再想到师弟,到后来每每一念,亦如踏过赤焰。

  聂行观正调息,却觉经脉凝涩,万般杂念。

  “师兄。”

  那声音像梦中飘来似的。聂行观一怔。

  片刻,又传来一声。

  “师兄,你在吗?”

  聂行观如坠梦中,不知今夕何夕。

  片刻,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李春山见聂行观入定,不敢此时打扰,自己乖觉站着等待。

  清风吹来他身上的清苦味道,柔柔绕住聂行观,一如往昔。聂行观不觉睁眼,心下茫然。

  李春山见了聂行观,心下便有些安定,凑上前又叫一句:“师兄。”

  聂行观霍然抓住他的手腕,将他按在榻上。李春山惊惧挣扎,哪里挣得过聂行观,惊呼:“师兄!”

  聂行观正是心中剧痛,五脏如焚,仿佛只有手中那段清瘦腕骨是一颗浮木,不得已开口:“阿洹,不要闹。”

  这旧日称呼一出口,聂行观便觉轻松许多。他用力拥着怀中人,不觉自己力道有多大。挣扎渐渐缓了下来,似乎任他抱拥,聂行观埋首其中,探寻阔别数十年的幻梦。

  他又叫了一声:“阿洹。”在熟悉的清苦香气中,他无比欣喜,眼泪却不觉流下来。怀中人一僵,过了许久,一双手摸上他的脸颊,替他拭泪。

  聂行观声声唤他终于归来的师弟,温存如昨。怀中人不再挣动,顺从躺在他身下,像一场无尽的完满美梦。

  阿洹呼吸急促,四肢潮热,偎在怀中像什么受了伤的小动物。聂行观轻拍他的后背聊作抚慰,见他始终不开口叫人,调笑道:“小哑巴。”

  小哑巴出了声,却是一声泣音。

  听到身下人似有似无的呜咽,聂行观心中烦郁,虽不知阿洹为了什么哭泣,还是先道歉:“是我不好。”

  他怜爱地俯身亲亲阿洹颤动的眼睫,把泪水一并吮吻去,唇齿相依间话音柔和:“不要哭了。我的心都要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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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青眉和聂行观的有些话语举动相似是我有意,因为这二人都全心全意爱过春山,视他如珠如玉,待他至真至切。李春山选择甚至强求池雁做他的家人,就是不愿在这世上无亲无故,想寻一处安心容身之地。其实一直都有人爱他,只是春山全然忘记,甚至不知道自己失去过什么。师兄对李春山曾经如父如母如兄如夫,如果阿洹没有忘记,他俩本来也会是和和美美的一对小鸳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