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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沈云舒自己费了老大的劲终于挣脱束缚时，外面已经天光大亮。
不知道顾流风跑哪儿去了。他其实还没消化刚刚的事，发愁不已，只想一个人待会儿，但又怕他遇到危险。思来想去，还是认命地穿好了衣服出门找人。
他才刚出房门，就见单单站在房檐上，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他。
他在顾家时，单单双双还只是两颗蛋，顾流风还是个只长到他胸口的小孩。两只鸽崽破壳而出后顾流风要送他一只，他选了黑色那只，给它取名“单单”。
沈云舒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要取这么个奇怪的名字，大概是心里的寂寞感在作祟——单单，孤孤单单，对他这种流离失所的孤家寡人来说这名字好像再合适不过。
小小的顾流风听了，伸手牵住了他的衣角，说道：“那小白就叫‘双双’吧。双双陪着单单，我陪着师父。”
如今过去许多年，好像什么都变了，但单单双双还在一起，顾流风也还陪着他。
他朝单单伸出手，小黑鸽子乖乖靠过来停在他手指上。
“阿遥去哪儿了？”沈云舒问，单单却装傻，一动也不动。沈云舒好笑道：“他天天喂你，你就偏心他。罢了，你不说，我自己去找。”
话虽如此，去哪儿找倒是个问题。顾流风哪儿跟他闹过这么大的别扭，以前顶多是把自己关进房间里不出来。现在生这么大气，好像是连家也不愿意待了，沈云舒找了一圈也没看着人。
他想了想，出门去找，走出去没多久就见单单飞了过来，还是要给他领路，带着他往后山去。沈云舒想，鸟似主人形，常吃阿遥的粮，结果性子跟阿遥一样别扭。
沈云舒走了一段，听见一阵笛声，凄凄又哀怨的，但确实吹得不怎么样。他稍微一怔，意识到这是顾流风在吹，声音是从他父母的坟冢那儿传来的。
沈云舒顿时心里一沉。
“阿遥。”他叫了一声，顾流风收了笛子抱在怀里，回头看他，冷冰冰地说：“劳沈公子大驾。”
沈云舒简直要气笑了：“你叫我什么？”
“沈公子。”顾流风一字一顿地又说一遍，“怕叫你师父叫多了，你真把我当儿子看。”
沈云舒在他背上拍了一下，“当着你爹娘的面瞎说什么呢。”
顾流风好像生气生累了，抱膝坐着，也不说话，把头埋进了臂弯。沈云舒坐到他身边，自我检讨道：“我以前只觉得你还小，没想过这些事，没注意到你的心思，是我的错。”
顾流风不说话。
沈云舒看着他的发旋，很温柔地问道：“你一直待在山上，觉不觉得无聊？”
“跟你在一起就不无聊。”顾流风头也不抬，闷闷地说。
沈云舒噎了一下，但依然说了下去：“你现在武功也精进不少，要不我带你下山去历练历练？认识些新的人也好。”
“不去。”顾流风说。
沈云舒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教育有很大的错误，总怕他遇到不测，好像把他绑得太紧了。
小鹰从小被养在笼子里就不会飞了。他早该想到的。
于是他苦恼地说：“你这么年轻，该出去看看的。”
顾流风赌气，不搭腔。
他静坐示威，沈云舒自然也没有什么办法，只好也沉默着。两人一时无话，只听风吹得树叶哗哗作响，顾家夫妇的墓碑静静立在他们面前。
“顾明怀”“晏书意”。
这两个名字是当初沈云舒亲自刻下的。夜昙剑削铁如泥，但他的手却抖得不行，几度刻不下去。
“我爹很爱我娘。”顾流风突然说。
沈云舒几乎把自己排的这出戏忘记了，闻言不得已按着台本继续演到：“我知道。你爹娘琴瑟和鸣，我不会做破坏人感情的事。何况我自认为把心思藏得很好，只把他当大哥，也从没有逾矩。”
“是，我就从没看出来过。”顾流风说，“他已经成家，过得很幸福，你没机会了。”
沈云舒点点头。
“我原以为我也没机会。”顾流风继续说，“可是那个孟姑娘说你喜欢男人。”
“那也不代表什么。”沈云舒说，“你还小呢，又没见过世面，你觉得那是喜欢，其实可能只是移情。”
顾流风说：“随你怎么想。我的感情是我的事，你别躲着我就行。”
“怎么会。”沈云舒笑笑，“躲也躲不起。”
顾流风好像满意了，没再板个脸，露出个笑容来。这一笑当真光风霁月，沈云舒差点看呆，掩饰似的开玩笑说：“阿遥真好看，以后及冠取字，不如就叫倾城吧。”
“胡说什么。”顾流风恼羞成怒，拿着笛子站起身来，“我回去了，你不走么？”
“我再待会儿。”
顾流风又看他一眼，转身走了，笛子上的青穗子一甩一甩的。沈云舒目送他走远，回身对着顾家夫妇的坟磕了三个响头。
“大哥，大嫂，对不起。”他伏在地上，低声说，“我口不择言，胡乱编排，以后你们见了我，要杀要剐，我沈云舒都绝不还手，绝无怨言。”
他说完后直起身子，看着墓碑愣了许久，轻声说：“惟愿你们在天之灵，保佑阿遥平安顺遂，让他行至正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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