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身高相差无几,在裴宴卿看着柏奚的时候,柏奚也在看着她,呼吸交融。
四目相对,仿佛一触即发。
在柏奚的眼里很少看见激情,飞蛾扑火的,难以自拔的,通通没有。
她与裴宴卿关系最亲密那段时间,柏奚眼中不过是依赖,绵绵缠缠的,像是春雨,落在皮肤上带着凉意。
那是喜欢吗?或许是,也可能不是。
问娜想的不错,裴宴卿就是想让出世之人入世,谪仙之姿动情,要冰川之下岩浆滚滚,为她改道,为她断流。
要她心中山海倾覆,要柏奚的爱,要柏奚为她着迷。
她就要这个,别的都不要,差一点都不行。
接吻算是另一种肢体记忆,柏奚闭上了眼睛,清浅地呼吸着。
裴宴卿没拿剧本的那只手贴上她的心口,感受着对方缓慢有力的心跳,本该落在唇上的吻,轻轻一偏,印在柏奚脸颊。
柏奚睁开眼睛,琥珀色的瞳仁清明,毫无沉溺之相,眼神问她:就这样吗?
裴宴卿不会误会她是欲求不满,她的意思就只是表面意思。
询问裴宴卿足够了吗?半夜敲门进来就是为了亲一下脸?
裴宴卿道:“就这样,我是来对戏的,不是来占你便宜的。”
柏奚“嗯”声,走到沙发边拿起剧本,问道:“对哪一场?你演谁?”
殷惊鸿的主演合同签得有些蹊跷,一般都会规定饰演角色的条款一行是空白,只说一番女主,却没有定下具体的角色。
两位女主分别是,百乐门的歌舞皇后红玫瑰,驻沪城督军宋司令的女儿宋小姐,宋小姐因查案来到重新开业的百乐门,和红玫瑰相识,从此牵扯出一段民国情缘。
裴宴卿的剧本放在茶几上,问道:“你按照哪个角色准备的?”
柏奚诚实道:“两个都准备了,我写了人物小传,还有每句台词的语气和分析。”
“我帮你看看?”
“谢谢裴老师。”
柏奚把她那本标得花花绿绿,摸上去几乎比原始剧本厚了一倍的剧本拿过来,还有十页信纸的人物小传。
趁裴宴卿翻剧本的时候,柏奚顺手把她搁在茶几那本也拿了起来。
翻开扉页,女人既有辨识度又漂亮的字迹映入眼帘。
——身逢乱世,不能大声说爱你,唯有耳语。
柏奚神色愣怔。
“这是殷导写的副标题吗?”
“哪个?”裴宴卿抬头,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噢了声,“那个,我随手写的。”
说完她便重新低下头去,翻阅柏奚满满当当的人物小传。
柏奚顿时觉得自己写那么多字都不如裴宴卿闲来一笔,落尽下乘。
她一直不解殷惊鸿取这个片名的意思,乍一看以为是青春疼痛电影,被裴宴卿一解释,醍醐灌顶。
柏奚从裴宴卿手里抽出那几页纸,惭愧不已。
“别看了,裴老师。”
“为什么?”裴宴卿握着纸的下端,没让她完全抽走。
“我……我写得不好。”
“哪里不好?还是手写的呢,字很好看,和你的手一样好看。”
柏奚根本没注意她专门夸自己的手,颓丧道:“我根本不理解她们俩的情感纠葛,人物小传各写各的,流水账一样没有核心和重点。”
“原来你自己知道啊?”裴宴卿这么说了一句。
又不是课堂作业,谁没事写这么长?
柏奚猛地抬起头,好像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正对上裴宴卿笑吟吟的眼。
“我说,你对自己的缺点很清楚。”
“……”柏奚无意识地撇嘴。
裴宴卿伸手捏住她两片柔软的唇,目光迷恋道:“真可爱。”
柏奚由她捏了一会儿,才拿开她的手,蹲在地上叹了口气。
裴宴卿:“但是你态度很好,非常认真。谁都不是生来就会演戏的,我……和殷导都会帮你。”
柏奚:“裴老师刚入行的时候遇到过这个问题吗?”
裴宴卿:“什么?”
柏奚:“因为没谈过恋爱,所以演不好爱情戏这样?”
裴宴卿忍笑。
“那倒没有。”
柏奚在又一次撇嘴之前克制住。
“我有一对非常相爱的母亲。”裴宴卿娓娓道,“从小我就见她们在一起,耳濡目染,我知道爱情是什么样子,演出来并不难。”
“嗯。”
“但是我遇到过别的问题。”裴宴卿看着蹲在自己脚边的年轻女人,揉了揉她的头,目光带上了惆怅。
“什么问题?”
那些深藏在心底的秘密,不能为任何人道的情绪在恋人面前打开了一条缝隙。
裴宴卿紧了紧手指,说:“他们都说,我长得没有我妈妈好看,演技呆板,奖项都是评委讨好我母亲的工具。没有裴椿,我,裴宴卿什么都不是。”
柏奚张了张嘴,垂下眼去,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裴宴卿语速放得很慢,道:“又过了两年,他们说我太像我妈妈,但是演技比她差远了,让我退出演艺圈,不要仗着比我母亲年轻三十岁的脸,当一个赝品,毁了他们的青春记忆。”
“但我觉得你和裴姨不像啊。”
“那都是后来的事了。”裴宴卿淡道。
十年来,她避开裴椿的戏路,不接任何与裴椿重合的角色,才渐渐让自己的名字进入大众耳中。包括一开始拒绝殷惊鸿的本子,也是因为裴椿曾经演过风情万种的歌女。
柏奚站起来,坐在沙发扶手上,两手捧起裴宴卿的脸细细端详。
“我还是觉得你和裴姨一点都不像,她没有你好看。”
ⓨⓗ“你见过我妈妈年轻时候的影像吗?说出这种话?”裴宴卿被她逗笑。
“见过。我还……看了很多遍。”
“你为什么要看很多遍?”
“观摩演技。”柏奚一笔带过,道:“我不说谎,你比她好看。”
裴宴卿拉下她的手,分别握在手中,认真看向她道:“谢谢你。”
一来一回,柏奚几乎坐在她怀中,她不自在地动了动,裴宴卿扣住她的腰,道:“别动,剧本给我。”
柏奚就着这样的姿势和她一起看剧本。
剧本里有类似的一幕,不过是红玫瑰坐在宋小姐怀里。
用问娜的话来描述,宋小姐是1。
柏奚:“裴老师按照哪个角色来准备的?”
裴宴卿:“我也两个都准备了,具体看殷导怎么定角吧。”
柏奚心道:所以你今晚说的对戏果然是借口。
裴宴卿:“所以待会同一场戏,我们互换角色演一下。”
柏奚:“……”
原来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裴宴卿指着第二场戏,道:“要不就对初遇这场?”
满脑子都是后面那段大尺度床戏的柏奚再次:“……”
裴宴卿见她接连摇头,道:“你不喜欢?”
“不是。”柏奚生怕自己思绪不由控制越跑越远,赶紧道,“就这场!”
裴宴卿给她顺背景,如流水不疾不徐,她为纪录片配过音,稍微调整后的声线轻易将二人带入1930年代的沪城。
世道最近不太平,商会会长被枪击身亡,前线军饷搁置,宋司令震怒,警察署增派人手,到处都是荷枪实弹的警员巡逻。
风声鹤唳。
就在众人眼皮子底下,东城又发生命案,死的倒不是大人物,只是有钱人家的少爷,据说是在红灯巷遇害的——死在女人身上了。
被指为“凶手”的妓子逃之夭夭。
宋小姐追查凶案,进了百乐门。
百乐门因经营不善,换了几次老板,这次重新开业,红玫瑰暌违已久的登台,引得无数人趋之若鹜,大笔洒金。
沪城的大人物都有数,一个穿着白缎衬衫,马裤长靴的年轻女郎出现在舞厅,眼尖的早就认出她是宋司令家的千金,拦都不敢拦一下,让她畅通无阻地进了后台。
红玫瑰身为当红台柱,如今又是百乐门的半个老板,有自己的休息室。
门被推开,耳边传来脚步声。
红玫瑰斜倚在沙发里,闭着眼,以手支颐,慵懒道:“到登台时间了?”
女人约莫二十七八岁的年纪,画着明艳的妆容,半边网纱礼帽掩住一半的光,另外半张容颜依旧挑不出瑕疵的漂亮。
旗袍婀娜,开叉到侧腰,这人一看就是风尘女子,然而她阖眼怠懒的模样,却像一朵富贵牡丹,花开时节动全城。
宋小姐:“你是谁?”
红玫瑰睁开眼,见到面前的陌生女郎也不意外,反而笑起来:“在我的地盘,反问我是谁?这位小姐走错路了?”
……
红玫瑰逼近宋小姐,执起宋小姐的手抚上自己柔滑的脸,指尖一节一节,滑落,到修长细腻的颈项。
捧起她,像怜爱一朵玫瑰。
女人天生多情的桃花眼一颦一笑,眉目细长,风华流转。
自始至终她的眼神都没离开过对方,从腰到手,手到脸,无一不在勾引。
宋小姐呆呆地看着她。
红玫瑰几乎贴着她的唇,慢条斯理道:“好看吗?”
宋小姐——柏奚后退一大步,退得太急,脚下绊到了沙发,裴宴卿下意识往前一步拉住了她,才没让她跌倒在地。
“没事吧?”
“没事。”柏奚摇头,低头整理自己,道:“反正这幕演得差不多了,要不反过来?你演宋小姐。”
裴宴卿道:“我和殷导聊过,可以给宋小姐改姓,你如果不喜欢这个姓氏,我们就换一个,趁着还没开机。”
柏奚:“我……我想想。”
裴宴卿:“不急,开机前定下来就行。”
柏奚:“谢谢裴老师。”
裴宴卿弯了弯眼睛:“不客气。”
柏奚垂眸片刻,整理好情绪,道:“开始吧。”
柏奚那张没经过化妆的脸分外年轻,怎么都和历尽千帆的红玫瑰八竿子打不着。然而她的眼神却可以做到以假乱真,让人信服她的年龄和阅历,就是一个前半生坎坷的美艳女人。逃过难、挨过饿,十来岁入行,从红灯巷到大上海舞厅,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柏奚演起勾引人的戏码也不大熟练,但她贴着裴宴卿的唇说话的时候,两人间的化学反应完美地推高这场戏。
各有千秋。
柏奚一度以为裴宴卿会在过程中出戏,情不自禁地吻她,结果并没有,敬业到令人发指。
柏奚送裴宴卿到门口。
“裴老师晚安。”
“晚安小柏,明天见。”
“片场见。”
走廊上方的红外摄像头又闪了一下。
柏奚和它对视了一会儿,转身回去,关上房门。
电影尚未开机,裴宴卿如愿以偿和柏奚一块登上热搜榜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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