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里, 周厉躺在床上,呼吸浅浅的。
裘舟蹑手蹑手走到床边,掀开被子躺了下去。
床向下凹陷,周厉察觉变化, 掀起眼皮看了一眼, 见是裘舟又闭了回去。
裘舟将人抱进怀中,摸了摸他的额头。
周厉唔了声, 软声说:“没事, 不疼了。”或许是睡了会儿, 他的声音沙沙哑哑的,还带了一点鼻音, 脆弱感十足。
裘舟心里有些酸涩,不由将人抱紧了。
周厉睁开眼,抬头看着他。
裘舟低头吻了吻他的侧脸,轻声道:“睡吧。”
“嗯。”周厉应了声, 却没有如以往那般, 强制自己立即入睡。他酝酿睡意的间隙,缓声问:“那个神侍安顿好了吗?”
裘舟:“走了。”
“走了?外面那么大的风, 怎么好让人家连夜走。”周厉略有些惊讶, 但声音还是软绵绵的。
裘舟笑了声,说:“没事, 他是神侍,不怕风。”
周厉:“倒不是怕他出什么事情, 是觉得不礼貌。”
“噢。也没事。”裘舟小声解释说:“是他自己要走的。”
周厉:“哦, 那没事……了。”
放下记挂的最后一件事, 困意渐渐来袭, 周厉将自我意识浸入混沌, 沉沉睡去。
*
周厉又陷入了那个梦中。
这次的梦境似乎有些沉重,以至他才刚入梦就察觉到了那种深入骨髓的疲惫。
他拖着沉重不堪的身躯,缓缓返回自己的居所。
他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
只是,从前瞬息就能抵达的居所,这次却变得十分遥远。
他好像走了很久,都没能走到。
好累……
好想睡觉……
疲惫击垮了他,他放弃挣扎,闭上了眼睛。
失重感袭来,他知道自己的身体正在倒下,可他已无力稳住自己的身形。
算了。就这样吧。一步也走不动了。
失重感加剧,身体已经快成180度平躺了。
就在这时,一双有力的手臂,出现在了他的身后,将他稳稳地接住了。
他睁开眼,看向来人。
高鼻深目蓝眼,是裘……不,是7号。
他看着7号,眨了眨眼睛,找回一点理智,笑道:“谢谢。”
7号黑着脸,半蹲下身子,径直将他打横抱起。
“诶!”他瞬间清醒过来,用手抵着7号的肩膀,连忙说:“不用,我自己能走!”
7号托着他的屁股颠了一下,冷声冷气地威胁说:“再动就把你丢地上。”
他哑然失笑,嘟囔说:“真凶啊。”他说着,不经意间又打了个哈欠。
7号瞧见了,冷冰冰地盯着他,脸色黑得跟块煤球似的。
他无奈道:“困嘛。”
7号闻言,加快脚步,径直将他带回了自己的屋子。
看着屋内熟悉的摆设,他推拒说:“诶,能不能送我回我自己的屋子?”
7号不说话,弯腰将他放在了自己床上。
“诶,这不行!”
他原本还想推拒,毕竟7号待他……
可一落到柔软的大床上,他就什么都不能想了。
7号看穿他的心思,硬声道:“没有什么不行的,赶紧睡吧。”
“那我就……”
打扰了。
话没说完,他就睡了过去。
等他醒来,却发现7号还在床边坐着。
这精神一恢复,思想就不由自主地活跃起来。
他坐起来,看着7号,略有些不好意思。
7号闷声问:“感觉好点了吗?”
“本来就没什么事。”他掀开被子,想要下床。
7号上前,按住了他的手。
他一顿,怔楞地看向7号。
7号大抵也没想到自己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从表情上看有些意外,覆在他手背的手明显紧了紧。
滚烫的手心贴在手掌上,他的手颤了颤,正想收回来,却被7号紧紧攥住了。
“你……”
没等他开口,7号的尾巴和耳朵,就当着他的面儿,冒了出来。
他一惊,立即偏过脑袋,说:“抱歉,你就当我没看见吧。”
7号明显怔楞了一下。
随后,不等他把手抽出来,7号的尾巴就探到了身前,轻轻蹭了蹭他的手腕。
皮肤麻麻痒痒的,他蜷了蜷手指,耗尽毕生忍耐力,才猛地将自己的手从7号的手心抽了回来。
见手心空了,7号低下头,自嘲一笑。
“当年缠着我,一定要摸我尾巴的,是你。而今对我尾巴避若蛇蝎,连看也不敢看的,也是你。”
7号这话听来让人觉得很难过。
他心里愧疚得不行,好一会儿才说:“抱歉,那会儿是我的问题。但我和你解释过了,那会儿是因为我不知道你们一族有这样的规矩,所以才会那样冒犯你。”
7号看着他,一时间没有说话。
他低下头,心里不停打鼓。
其实,这只是借口。
那些年,在7号和他说过尾巴对于狼人的意义后,他也还是摸过7号的尾巴。
一是觉得很有意思,二是他对毛茸茸的东西,毫无抵抗力。
那是什么时候开始,他不敢触碰7号的尾巴了呢?
大概是在他决定清理那些黑雾后不久。
在此之前,7号总拿他摸过狼尾巴这事儿打趣他,说要他负责。他从未当真。
可后来的某一天,7号如往常一般,拿尾巴说事儿,嚷着要他负责。
那样的话,实在和从前没有任何区别。可他却敏锐的察觉,7号说这话时,总是很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仿佛他一直在期盼他的回应。
那一瞬间,他意识到了什么不同的东西,再也不敢接7号的这种玩笑。
7号也逐渐察觉,但却没有退缩,而是更为直白的展露自己的心思。
这实在是很愁人的一件事情。
他不得不承认,他非常喜欢7号,可说到底,不是那种和欲望挂钩的喜欢。
但7号对他,很明显是那种喜欢。
他无法回应7号,于是两人之间就变成了现在这种模样。
心照不宣,不冷不淡。
“那个,你……”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他愣了一下,对7号说,“你想说什么?”
“噢。没什么。”7号沉声道:“我就想说,那个事情已经过去了,我其实也不该再提起。”
他抿唇,忽然觉得,这些年七号的变化也很大。
当年刚上神庭的时候,还是个憋不住脾气的愣头青。现在明显长大了,不算是身体还是心智,都全方位成熟起来。
他点了点头,看着7号的表情,斟酌说:“那,就让那件事情过去,谁也不许提了。”
7号点头,又问:“你刚刚想说什么?”
他答道:“哦,我是说没什么事儿,我就该走了。”
7号看着他,突然又不说话了。那墨蓝色的眼珠子蒙上了一层水雾,眼眶也慢慢红了。
他见了,揪着被子坐在床上,一时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好一会儿后,他终于鼓起勇气问7号怎么了。
7号看着他,无助道:“尾巴收不回去了,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