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房间怎么也不凉快呢？”夏遥睨了眼空调上的数字，惊道：“我草，二十六度，你养生呢？”
“你看你额头上都热出汗了，就不想想是不是空调温度调错了吗？”夏遥走到床头柜边上，连摁了好几下温度键，直到数字定格到19才满意。
林南朝：“……”
其实二十六度对他来说就刚刚好了，但夏遥估计给热得不行，不然也不会大晚上来敲他门。林南朝沉默了一会，说：“近视，确实没怎么注意。”
夏遥噢了声：“你近视啊？没见你戴过眼镜。”
“轻度近视，不怎么戴。”
林南朝这样好看的眼睛戴上会是什么样？夏遥装作漫不经心地看了他几眼，他眼尾略弯，眼型仿若桃花瓣，下眼睑像晕出一小片红，之前看过他笑的样子，挺勾人的。
但林南朝现在似乎不怎么爱笑，那股勾人的神态被他藏得太深。倏地，夏遥想到了闻可和他说的一个词儿，他之前选一个总裁角色是要什么样的来着？
对，禁欲感。
直到林南朝在他面前打了个清脆的响指，夏遥才从朦胧的臆想回过神来：“嗯？”
“嗯什么嗯，问你睡哪边。”
夏遥指了指离空调近的位置：“这边，行么？”
“可以。”林南朝从衣柜里又拿出一套被褥和枕头。
两人一齐躺到床上，背靠着背。
夏遥左侧躺着累了，转了个身，正对着林南朝的脊背，他突然发现，这人肩还挺宽。
背后的肩胛骨若隐若现地贴着薄衣，这人连骨头都长得这么漂亮么……
夏遥不自禁地戳了戳林南朝的背：“你要睡了吗？”
林南朝嗯了一声。
“那我把灯关啦？”
“你还不睡的话就不用，开着灯玩手机伤眼睛。”
“那倒不会……我从高中开始住宿就一直熄灯后玩手机，视力5.1没变过。”
林南朝：“那你挺厉害，适合走红毯，也不用担心闪光灯。”
“呸呸呸，你别老咒我。”夏遥不满地嘟囔一声，“我真不想去掺和明星那些东西。”
要换成其他人，林南朝就会这人觉得自恋又狂大，夸你两句还真以为自己有进娱乐圈的资质了。
但夏遥说这话，颇有种如果不能画画就真得去当明星的感觉。
和那些我再不靠自己努力闯出一片地，就要回家继承家产的富二代一样。
归根结底，可能是林南朝觉得夏遥长得挺好看。再加上自己四年前多少也算和娱乐圈沾点边了，夏遥那时候突然跑来和他说画画这事，估计也是从他那人脉听来的。
“怎么？”林南朝翻了个身，换成了平躺的睡姿，偏过头去看着夏遥，玩笑似的说，“是有人逼你去当明星吗？”
夏遥认真回：“差不多吧，你别不信啊……我晚上和你说我娱乐圈有点人脉，那句话不是开玩笑的。”
“嗯，有点猜到了。”
话题顺其自然地怪到一个高潮点，夏遥觉得自己的困意从来到这房间后就不翼而飞了。
不知怎的，他忽然想到那天和江博然他们一起，看到林南朝四年前的样子，阳光，热烈，明媚，和现在的躯壳真是不搭边啊。
得重新养养吧？如果和他分享一些自己过的不如意的事，他心里的结会不会松一点？
“你现在困吗？要不听听我的故事？”
林南朝说：“还好。”
那就是要听的意思。
夏遥其实不爱和别人说自己家的事，上学的时候就有人爱拿他妈妈说事，有阴阳怪气的说他出生在好家庭，也有因为这个来巴结他的。
但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对林南朝是个例外，好像能让他开心点，说说也没什么。
“公平起见，你也得给我讲故事。”
“你想听什么？”
夏遥思索了一会：“等我说完再问你。”
“行。”
夏遥也不玩手机了，放在床头柜充电。
“……让我想想从哪儿开始讲，晚上看的那个电影，灰色七月，里面的女主角你应该知道吧？她是我妈妈。”
林南朝扬眉，有些惊道：“白卉羽？”
夏遥和白卉羽同时出现在脑海里，他将两张脸慢慢重合……原来晚上勾起的熟悉点在这。
“嗯。”夏遥继续说，“我爸爸就没多少人知道了，是个不为人知的流浪画家，年轻的时候遇到我妈，那时候我妈在娱乐圈里应该很火吧？我也不清楚，反正我出生的时候她就已经退圈了。”
“我外婆，刘敏，老导演了，因为这事没少操心。我听她讲，就是我妈遇上我爸，变成了一根筋的恋爱脑，外婆那时候还专门给她接了几个剧本，灰色七月就是我妈热恋期的时候拍的。你看，都这样了，我妈还是喜欢我爸，跟入魔了一样。”
“我妈渐渐退出娱乐圈的那一年，我就出生了。”
“我对爱情、家庭、亲情有了认知的时候，我爸妈已经离婚很久了。再等慢慢长大之后，网络发达了，尽管身边人都在刻意规避着这个话题，我也还是能看到《白卉羽为爱退圈》《影后前夫疑似爆出》之类的文章，大家都很好奇，白卉羽到底是多爱那个人，为了他放弃一切荣耀，嗯……是不是听着有点尬？”
林南朝摇了摇头，继续安安静静地听着。
“再爱不也还是离了么。”夏遥的声音有些哑，“诶你说，是不是艺术家就是清高又自傲，就图个信念啊？你说他去求求我妈，至于离婚后那么穷吗？”
林南朝回了句：“或许你妈妈当初，就是被这样的他打动了呢？”
“……也有道理。”夏遥说，“不过我妈为了和他在一起，和家里闹掰了，结婚后我爸一直没收入，我三岁的时候他们就离了。”
“上高中之前我和我爸还有联系，现在已经很多年没见了，我妈不让，因为我喜欢画画，她不想让我和这行有接触，更想让我进娱乐圈，延续她当年的影后之位。”
“柴米油盐或许真的是爱的牢笼吧，你说，我要是没出生，她和我爸应该会很幸福吧？我感觉养孩子还挺费钱的。”
夏遥这语气有点强颜欢笑，林南朝心里突然很酸：“你怎么会这么想？”
这么喜欢新鲜事的一个人，也会觉得自己不应该降生在这个世界么？
“就是觉得我妈那样的性子，有点好奇她爱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离婚后也没说给我找个后爸，可能我爸真是她爱得最深的一个人吧，回不去了也就不想再找其他人了。如果真是因为我，那我这算不算拆散了一对鸳鸯啊？”
“不会。”林南朝觉得自己不太会安慰人，说多错多，只说了句：“你在他们最相爱的时候诞生了，怎么会是因为你？”
夏遥侧过身，开心应道：“嗯呐，我觉得也是。”
……还挺好哄。难过的时候跟风一吹就散的云雾一样。
“南朝哥哥，该你了吧？”夏遥侧身屈肘，撑着头看他。
“想听我说什么？”
“嗯……让我想想，傅老师晚上为什么把你单独叫出去啊？”
林南朝一怔：“你说了这么多，就问这个？”
“你说呗。”
林南朝盯着他的眼睛，犹豫着要不要说出口，其实他完全可以找个理由糊弄过去。
但又不想骗他，过去那么久，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了。
“怕我发挥不好吧，之前生过病，有心理阴影，最严重的时候连笔都握不稳。”曾经那么逃避的往事，对着夏遥居然也能这么轻松地讲出来了，林南朝觉得挺神奇，继续道，“可能怕我犯病，吓着你们？”
“生病？生什么病？”
夏遥压根没想问他以前那些难捱的事，本想着让他高兴，还以为傅老师是特别看重他，想聊个让他自信点的话题就过去，谁知道歪打正着，还踩雷点了。
见他这么严肃，林南朝有点想笑，缓和气氛说了句：“帕金森。”
“你别开玩笑。”
“有点轻度抑郁吧，其实就是太和自己较劲了，现在好很多了。”
“真的？”夏遥不知怎么有些心疼，“为什么会得这个病？因为你父母去世了么……”
“这算不算你想知道的第二件事了？”
夏遥别扭地偏过头：“你不想说就算了。”
林南朝看向天花板，自顾自地讲起：“就是高中的时候认识了一个人，以为和他会是过命交情的好朋友，结果把背后交给他，却被捅了一刀。很久之后我在回想那些记忆，发现好多没注意到的地方，只剩下我一个人站在原地茅塞顿开。”
夏遥大概听明白了：“交友不慎？”
林南朝：“挺会总结。”
夏遥莫名其妙有些生气：“然后你就因为这么一个不值得的人生那种病？”
林南朝：“……”
被他这么一说，好像真是对自己太不负责了。
林南朝：“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怎么知道不是我在为我自己说话？事实不是这样呢？”
“你是我朋友，我当然信你。再不济，就是像捅你一刀的那个人一样，被你捅了而已。”
“……”林南朝好笑道，“你挺看得开啊。”
“那肯定，南朝哥哥，我都没和你说，你笑起来的时候特别好看。你可不能像以前那样悲观了，我以后给你做心理辅导行不行？医药费么……朝我多笑笑，怎么样？是不是很划算？”
林南朝：“我朝你笑得还不够多么？”
夏遥立马反驳了，直言正色：“你在这点上倒是可以不用这么自信的，真的不多。”
林南朝：“……”
“所以你晚上为什么突然和我说那些事？”林南朝问，“这算不算未卜先知，提前辅导了？”
“想让你高兴啊，你听了我的事，有没有觉得好受一点？你看，其实我也不是一直都那么无虑的。”
这人真是……林南朝不知道说他什么，怎么能有一个人这么傻气。
当初以为自己因为小猫难受，就把自己糗事重新翻出来；现在也是，想让别人高兴，就把认为自己经历的最痛楚的事拿出来说。
你别不开心了，我把我不开心的事说出来让你高兴高兴，是这意思么？
……夏遥这人，真是善良得很纯粹，天真得很可爱，安慰人都是小孩子一样的想法。
“你这眉毛怎么还越皱越紧呢？嗯……那我再问你个事呗？”
“什么？”
“这两天我去买早餐，路越来越挤了，有好多摊子摆出来，有卖鞋的，卖糖的，有时候还能改听到‘十元三样，三样十元’的喇叭声，这是什么？”
林南朝翻了个身，和夏遥对视上，抬了个很明显的笑：“你怎么像两三岁的小孩一样，看到一些没见过的，就觉得新鲜？”
这个距离真是太近了，鼻尖能对上鼻尖，夏遥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
似乎是觉得已经二十多岁了还被人形容像个孩子，夏遥有些不服气：“我哪有？”
林南朝也不逗他：“没有就没有吧，那是集市，每年都会来一次，时间就在七月左右。”
“集市？我看买东西的也没多少人啊……能赚到钱吗？”
“你操心的倒多。”林南朝说，“白天热，没什么人逛，晚上比较热闹，而且受众群体也不是你。”
“为什么？”
“十几岁的少年早对这些不感兴趣了，老人因为便宜去买，小孩觉得新鲜好玩。”林南朝说着说着停顿了下，又忍不住笑，“这么看受众群体也可以是你。”
夏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