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朝夏【完结】>第2章 N-Ⅰ-2

  一夜无眠。

  夏遥抽完一盒烟时,天空渐渐泛起鱼肚白,红日冉升,仿佛在一页不染的白纸上作画,光线炸开似的铺在别墅的红瓦屋顶,像盖了一层金澄的轻纱。

  他觉得看着日出好像又重活了一遍。

  如果此时凌凡来了,大概又做起一张苦瓜脸,劝他少抽点,再说些危言耸听的话,告诉他今年有多少人因为抽烟得了肺癌。反正不会相信一盒烟已经是夏遥极力忍耐后的结果。

  夏遥去冲了澡,从洗浴间出来后望着衣柜发呆。

  他晚上该穿什么?

  大概是空腹的原因,他的思维动作都缓慢了,指尖游走在衣料间,停留在了一件白色卫衣的帽子上。

  他上学的时候喜欢穿卫衣,觉得一套一脱都很方便,工作之后反而变了,习惯了束缚的正装。

  他拍戏这几年,也许是入戏出戏都需要太大的情绪波动,总是容易失眠,焦虑,经常靠抽烟平复一下内心空落落的慌,这会又想去拿烟盒了。

  挺直的小腿正准备迈步,他忽地怔然——夏遥你因为自己选不出衣服就急躁,你出不出息?

  他真的不愿意承认林南朝对他的影响很大,只是骨子里的倔进和本能的意识相互抵抗,行为举止都跟着矛盾起来。

  夏遥又走到床头柜,拉开抽屉,随意地翻饬,药片在瓶子里发出清脆的碰响,他拧开倒出两粒,就着隔夜凉水吞进咽喉。

  安眠药的药效还需要一会,他认命般地走到衣柜前,凭着感觉挑了两件衣服放在床头。

  蓝色连帽卫衣和破洞牛仔裤。

  凌凡和他说的时间是晚上九点,他定了个七点半的闹钟,倾身向后倒去,在渐渐光明的白天里入眠了。

  医生和他说过,安眠药空腹吃利于促进吸收,能更快入眠,但夏遥常常忘了后半句的前提,必须是没有胃部疾病的情况下。

  先不说他这么多年有一顿没一顿的作息,胃是情绪器官,大起大落的情绪变化伤胃程度不亚于暴饮暴食,酗酒成瘾,无胃部疾病这个条件他显然没有。

  以至于每次他每次入睡还是困难,酸水在胃里跟个绞肉器一样捣涌。

  但今天也许是是真的累了,胃的不适还没来得及传递,梦境就率先包抄过来。

  ……

  花盆不小心被踢倒,沿着木质地板的楼梯缓缓滚动,倒也倔得很,最后在退无可退的花岗石地面,“哐当”一声,支离破碎。

  “我去理。”画廊二楼这个角落很窄很挤,落不着多少光线,林南朝眸色本来就浅,这会更是看不清了。

  夏遥死死握着林南朝的手腕,却觉得自己抓不住他了。

  “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林南朝侧过身,没有挣脱,叹了口气:“我都告诉你。”

  “你一定要和他出国是不是?”

  “是。”

  “你是为了张浩昊吗?”

  “你问这个问题心里应该就确定了答案吧。”林南朝答非所问,目光里映着一个无望、挫败的夏遥,凌厉的神色软和下来,“就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好。”夏遥静了半晌,低头自嘲般地笑了一声,“好,最后一个问题。”

  “林南朝,你相信我的,对吧?”

  问这个问题好像倾注了他所有的力气,连那双紧紧锢着林南朝腕骨的右手都有些松动了,止不住地颤栗,林南朝曾经答应过的,一辈子都不欺骗他,他想再赌一次,“我没有抄袭张浩昊的画稿,你知道的,对吧。”

  “对,我知道。”

  夏遥没说话,四下阒然,只剩下两人的视线无声相依,林南朝知道他的想问的不止是这个。

  他无奈地垂下了眼:“夏遥,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会信啊?”

  “你要是一直这么天真就好了。”林南朝浓翳的睫毛半敛下来,遮挡着眼,“你的画稿只给我看过,却和张浩昊相似度极高,你还不明白吗?”

  “不要自欺欺人了,就是你想的那样。”林南朝语气平平,好像在阐述一件家常琐事,“你恨我吧,我罪有应得。”

  夏遥盯着林南朝那双浅眸,试图从里面得到那么点说谎的心虚。可一秒过去了,十秒过去了,那双眸子什么都没回报给他。

  “好啊。”夏遥从小到大其实没怎么哭过,他就没委屈过什么,可是和林南朝待在一起的短短几个月好像把所有的酸苦都尝过了,眼尾泛上一片红,他硬生生地忍住了眼角将冒的水汽,哑声道:“你吻我一次,我们之间就一笔勾销了。”

  林南朝眼里的错愕转瞬即逝,语气生硬:“有意思吗?”

  夏遥压着腔调,故作轻松地笑:“你理所应当,你罪有应得。”

  林南朝默滞了片刻,叹了口气,像是被磨到没办法了:“行。”

  他尾音轻的如同一片落叶:“最后一次了。”

  话落,夏遥感觉到脸颊一抹冰凉的触感,林南朝贴近他,掌心拖住了他的下颌,他一时没反应过来,脑袋下意识地向后仰,林南朝的薄掌伸过来,将他的头护着,抵在坚硬的墙面。

  夏遥眼睛倏地睁大,林南朝舌尖强制地将他紧闭的唇舒张开,亲得很蛮横,热流汹涌地窜进来,空气在刹那间被他的吻吞走了。

  夏遥头脑昏胀,呼吸急促,仿佛自己不是在亲吻,而是被撕咬、被蹂躏。

  怎么会这么烫?林南朝衣服上有股淡淡的烟草味,他烟瘾不大,这味道并不难闻,是种很清新的淡淡烧灼味。

  夏遥觉得自己要被他烧成灰烬了,然后化在他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林南朝的唇瓣慢慢与他分离,这烫灼感停留在他的唇上慢慢变得麻木,林南朝薄唇从他嘴上脱离时,仿佛连带着身体里的灵魂也要被他吻走。

  他还妄想沉醉在这场熊火里,林南朝鼻息间的热气蹭在他的耳畔,对他说:“结束了。”

  他发着抖:“好。”

  “夏遥,我们之间结束了。”

  ……

  头痛欲裂,夏遥迷迷糊糊醒来,前额沁出细小的汗珠,眼睫也黏连到一起,费力地睁开,视野里的天花板涣散。

  他抬起手臂遮挡在眼前,视线里一片杂乱的黑。

  高坪镇…绿环道…九寨溪,画面一转,又来到庆城,画廊…东江…机场……一切关于那个夏天的记忆像把烈火附灼过来。

  窗户半敞开,帷帘被风吹得飘动,他看见林南朝坐在画板前严丝不苟的样子,眉头压着,看上去心事重重;又记得林南朝带他去逛集市,给他买一缸小金鱼,尽管夏遥总是养几天就把鱼撑死了。

  那么多林南朝……

  不合时宜的手机铃声在此刻响起,关于小镇记忆那根绳索的开端仿佛一下断了。

  铃声响了十几秒,夏遥才从梦境中回神,指腹在屏幕利落一划,语气捎着不雀:“谁。”

  对面的闻可一愣,转而被气笑了:“我,你这是怎么了?闹起床气?”

  “你就当我是吧。”夏遥揉着眉心,“有什么事?”

  “我来问你最后一遍,想好了,要林南朝当你的画替是吧?”

  夏遥确定,林南朝这个名字对他来说就是个魔咒。闻可一提,他就清醒了,嗯了一声:“确定了。”

  闻可没出声,夏遥觉得他可能在酝酿情绪,过了半晌,听筒里传来一句:“行,九点记得准时来啊,林南朝也在。”

  夏遥呆愕得好一会没说话,闻可笑了一声:“又怎么了啊?信号不好?”

  “你要不还是骂我两句吧。”夏遥也跟着笑了,“突然这样还挺不习惯。”

  “我是没骂过吗?四年前和现在,你听过吗。”闻可叹了口气,“行了,凌凡应该在去你家的路上了,你收拾收拾吧。”

  电话挂得很快,夏遥猜闻可是怕自己多聊一会就要骂人了。

  他穿上早晨选的两件衣服,对着立体镜出神。他选这身说没私心是假的,夏遥想找找四年前的自己,但刚刚那个梦又让他有点不服气。

  凭什么?自己干嘛要上赶着讨好他?闻可先前骂得一点儿没错,他就是太贱了才活得这么累。

  夏遥坐在床头,脊背弓着,良久,像是终于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似的,嘴角扯上一弧笑:“算了,我跟骗子较什么劲。”

  *

  八点半,庆城的轮廓在大厦的霓虹灯里显现出来,添上了一层奢靡华丽的厚重感。

  夏遥坐在后座,和车内后视镜里凌凡的双眼不经意对视第四次时,终于忍不住:“你能专心开车吗?”

  “堵车啊,还不允许我看看你了?”

  “……”夏遥无言,摁亮手机屏幕,看了眼时间,“就剩半小时了,能到吗?”

  “悬,今天周五,得亏我没走京硕高速,那里下午六点就开始堵了,十分钟内能过这个大桥的话应该能行。”凌凡往后座靠了靠,好奇道:“我怎么越看你这身越喜欢呢,你以后能别穿你那死气沉沉的衬衫了吗?”

  外后视镜里的一角映现夏遥的侧庞,斑驳迷离的霓虹灯投进车厢,他一双瑞凤眼里映着外面的繁华闪烁,心情似乎还不错:“哪就死气沉沉了,我粉丝都觉得好看啊。”

  “你也说了是你粉、丝啊。”凌凡刻意加重了尾调,“那都是有滤镜的,诶你下次去外地拍戏能再穿一次不?保准上个机场私服热搜!”

  他穿的就是今天早上睡觉前闭着眼睛选的那两件,还戴了choker,看上去又乖又痞。凌凡唯一可惜的点就是他的发型,三七偏分有些成熟,如果是四年前那个天生卷毛的夏遥,会更贴合。

  夏遥笑了:“你差不多行了啊。”

  “我可没夸大其词啊,你知道你现在特像什么吗?就是那种刚高考完的学生,平时在学校里只能穿校服,刘海不能过眉,然后一出校门就换了种风格,那种反差感,你懂吧!”

  夏遥:“……”

  “第一次那么希望有狗仔跟着呢,把你这身拍下来。”车道通了一小段,凌凡踩上油门,“不知道闻导他们到了没,提前半小时出门也这么堵,要不打个电话提前告知一下?”

  他话音刚落,闻可电话就打过来了,夏遥点了接通:“喂?”

  闻可:“还没到啊?”

  夏遥:“堵车呢,帮我和其他人好好赔个不是。”

  闻可像是没听到似的:“啊?什么?”

  夏遥拖着音,又重复一遍:“堵—车—呢——”

  “怎么会出交通事故了?严不严重啊?”

  夏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