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秋的天, 天色亮的渐渐晚了。
龙嘉年醒的时候,天边染着一层粗黑的光晕。
谢泽显然睡的很晚,凌晨三点多给他发了两人即将碰面的地址。
是一个居民区。
两人约定的时间是上午8点, 龙嘉年掐指一算,谢泽只能休息两三个小时。
他不再赖床,起来做了两个三明治,煮了一杯意式特浓,全都包好才出了门。
谢泽开门的时候, 身上还穿着睡衣。
这样的谢泽有些新鲜,头发横七竖八的支棱着, 黑色真丝睡衣一边领口歪着,露出大片苍白的皮肤。
看着小了许多。
谢泽打了个哈欠鼻尖轻嗅:“你好香?”
龙嘉年笑笑,举起手里的三明治:“是这个吗?”
谢泽揉眼睛的手放下,眸子都亮了:“这是你做的吗?”
“嗯,我还煮了咖啡。”
谢泽将拖鞋递到龙嘉年脚下, 接过他手上的包, 小学生似的雀跃。
“我还没尝过你的手艺。”
“你睡得那么晚, 我想你应该没时间做早餐。谈不上手艺的。”
“嗯嗯。”谢泽胡乱的点着头, 两颊鼓鼓,说话的功夫已经塞了满嘴的三明治。
“你笑森么?”
龙嘉年在谢泽对面坐下:“我以前没有见过你这样。”
谢泽看看自己:“哪样?”
“emmm, 很好骗的样子?”
谢泽吞下嘴里的三明治, 眯起眼:“待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好骗。”
留下龙嘉年琢磨这句话,谢泽吃完早餐就钻回了卧室,足足二十分钟才出来。
看着龙嘉年震惊的脸, 谢泽扬了扬眉:“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
龙嘉年没敢说, 在家穿着一身定制西装, 然后光着脚穿着毛绒绒的拖鞋, 视觉效果是挺震撼的。
两人面对面坐下,终于进入了今天的正题。
合同是昨天通宵准备好的,谢泽食指摁在厚厚的文件上,隔着桌子推到龙嘉年眼前。
一开始谈正事,他身上那股淡淡的距离感又出现了。
“你先看看合同。”
“嗯。”
谢泽昨天已经打过招呼,加上龙嘉年清楚,完成任务对自己来说才是最重要的,所以他已经做好了面对苛刻条款的准备了。
半晌,他震惊的抬起头来。
“这份合同我不能签。”
“为什么?”
龙嘉年眉峰紧紧蹙着:“条件太优渥了。”
比林斯给他的那份有过之而无不及。
谢泽怔了怔,而后笑了。
“你是不是只看了分成和经纪人这块儿?往后看看完。”
龙嘉年将信将疑的往后看,可是后面的商务分成之类的待遇依旧好的在业内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直到最后一页。
“看到了吧,这份合同不是白签的。”
最后一页上,只有一条条款。
合同生效时间:自今日起的往后三十年。
龙嘉年不解。
谢泽有备而来,一边将笔递给龙嘉年,一边徐徐道:“通过选秀出道,短时间内积累大量名气的选手,业内一般称呼他们为流量爱豆。对于这些爱豆而言,爆恋情是致命的。”
他向后倚靠在沙发里,有种运筹帷幄感。
“你应该也看到了,消息传出来之后,你很多粉丝脱粉了。他们认为你并不在意自己的事业,不想好好发展。”
这些龙嘉年是知道的,只是谢泽这么说反而让他更加迷惑了。
“我的人气不如之前了,为什么还要给我这么优厚的条件?即使是30年也……”
并不是时间越长,他就能带给谢泽更大的利益。这个圈子里很多人都是跌倒一次就再也爬不起来的。
“我说的是流量爱豆的情况。”谢泽淡淡道,“现在你的情况已经不能继续走这条路了。这也意味着,面对你的粉丝,你能回馈给他们的不再只是一个幻想对象。今后你只有用自己优秀的作品来报答这些一路支持着你的粉丝。”
“所以,公司给你的规划是长期的、脚踏实地的,起点可能会低,口碑需要你自己不断去积累。公司喂给你的每个资源都会是认真筛选过的,同时也需要你自己把握住。”
“公司在前期投入这么多,不签三十年很难回本不是么?”
龙嘉年已经被绕的晕晕乎乎的了。
“你还有什么想法吗?”
龙嘉年摇头。
谢泽又把笔往前推了推。
纠结合同本就是无意义的事,龙嘉年深呼吸,在落款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他垂着眸,所以没看到谢泽微微上扬的唇角和黝黑深邃的目光。
所以说,到底什么叫做好骗啊?谢泽漫无边际的想着。
甲方乙方都轮流签完,谢泽插上笔,收好合同。
“现在我正式成为你的老板了。”
“老板好。”
龙嘉年声音脆生生的,眼睛弯成两道月牙,谢泽喉结滚了滚,道:“我无意探听你的隐私,不过身为经纪公司的老板,有必要了解一下,你和宋安风的婚约进展如何了?之后有什么计划吗?”
“这是两家长辈定下来的婚约。我们会按照长辈的要求,先订婚。”
谢泽敛眸,食指指关节轻扣桌面,半晌,他道:“既然如此,你就在社交平台公布消息吧,与其让粉丝不上不下,不如给他们个确切的消息。不过——其中会有不少脱粉的。我知道这样说你没有实感,但亲眼看到曾经说爱你的人忽然变得恶语相向,我怕你承受不住。”
龙嘉年咬着下唇,挤出个笑来。
“我没关系的,况且,这是他们的自由。”
和事业相关的事,谢泽从不会打马虎眼。
合同签完一周后,谢泽就透过经纪人递给了龙嘉年两个邀约。
吕瑶现在是龙嘉年的生活助理,她放下足足二十多套为龙嘉年量身定做的衣服,锐评道:“这个电影班底挺好的,我在网上吃瓜的时候看到好多家都在舔饼。至于那个综艺……属于主旋律不太红的类型,谢泽是想证明你没有因为负面舆论被封杀吧?”
龙嘉年不认为谢泽是这么想的。
他也没做什么值得被封杀的。
两个资源在他看来都十分优质。
电影是根据真实事件改编的,讲述了一群底层劳工被用假合同骗上了远航的捕鱼船,在茫茫大海之上矛盾爆发,残忍杀戮,归来时整船只剩下了一半人的故事。
这是个几乎全员恶人的故事。极短的环境之下暴露出了人性里真实的恶。
递给龙嘉年的角色是唯一的例外。
他要演的是个高考结束,想趁着暑假赚点学费的准大学生。为了避免手上沾上杀戮,他最终跳海,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龙嘉年很喜欢这个角色,没有犹豫就决定接下来。
被吕瑶嫌弃的综艺叫《重走丝绸之路》,光听名字就知道十分的主旋律,播出平台也是央一。
即将要录制的已经是第三季了。
前两季反响也都是不温不火的。
龙嘉年搜出节目看了两集,他发现节目或许娱乐性弱了些,但制作水准很高,关于历史的部分也都十分考究严谨。
龙嘉年都接了下来。
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龙嘉年最近的热度这么高。
各大营销号收到消息,唯恐落后,齐齐开始爆料。
【经历订婚风波之后,人气王沉夏最终和谢泽的经纪公司签约,已经在谈项目有一个常驻综艺和一个大制作电影。想知道带一手资料可以扫码进群。】
群员人数蹭蹭蹭的上涨,营销号嘴巴咧成了花。
得知龙嘉年要接的综艺和电影分别是什么之后,群里成分各异的立刻讨论开了。
【说是大制作,我还以为谢泽真要无脑给他砸资源呢,结果是个小配角啊~这,出场能有两分钟不?】
【hhh,这戏都是老戏骨,他能接得住戏吗,别放到大屏幕上公开处刑了吧。】
【撑到今天实在受不了了,脱粉了。这电影是大制作又怎么样,不知道多少番的提鞋角色,而且一看就知道是那种要打扮的脏脏的,完全发挥不出美貌的角色啊,沉夏到底怎么想的?!】
【没人吐槽那综艺吗?吹出去好听是主流,但我前夫上过一季,无聊的要命,我都看睡着了。而且这节目对年轻爱豆来说就是噩梦,和一群老前辈一起,网友简直拿着显微镜看人,哪里没有招待周到就要被喷死,粉丝么又吸不到几个,还要全程提行李扛包,活脱脱的苦力人选。】
群里的截图被潜伏着的龙嘉年粉丝给发了出去,没想到招来了更多恶评。
【沉夏被骂不是活该的吗?】
【这群怎么没加我,我要进去一起骂。】
也有看不过去的路人弱弱的反驳。
【就是说沉夏罪不至此吧?】
可是带节奏的黑子和水军是拿钱办事的,声音很快就盖过了这些人。
粉丝见状都缩回了自己的小群里互相安慰。
【现在都是跟风骂的,我相信夏夏的眼光!】
【是的,这两个资源一看班底就知道很靠谱,流量本来就是一时的,能和老戏骨合作本身也是一次学习的机会呀,稳扎稳打挺好的。】
【配角又怎么样,只要演的好,配角也能给观众留下深刻印象的呀,再说我搞选秀好多年了,这种大导演大制作班底的配角也不是一般人能够的上的,这资源真没那么差。】
粉丝们互相安慰着,心里都好受多了。
同一时间,龙嘉年也在翻阅着网上的评论。
【你会难过吗?】
龙嘉年怔了怔,倒不是因为这个问题本身,而是因为问出这个问题的是统子。
统子从没有说过这么情绪化的话。
反应过来,他垂下双眸,睫毛颤了颤,轻声应道:
“会难过的。”
但他很快又牵起唇角,仿佛在安慰谁:“不过仔细想想,这些言语也不会伤到我什么,如果能让他们舒坦一点,好像也无所谓。”
“这里的一切对我来说只是任务的一环,可对粉丝而言,却是他们的真实人生,喜、怒、哀、乐都是真的,能让他们开心点有什么不好的呢?”
仿佛察觉到气氛有些沉重,他笑的更开了。
“再说,我会好好努力,用作品打脸的,等着瞧吧!”
这次,系统沉默了很久,才淡淡的“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