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海压竹枝>第98章

  傅宴存抱着傅玥回赶到福顺巷时,陆子禾与聂舒正等在屋外,神色严肃地说着话。见了傅宴存和傅玥的模样二人不由得一惊,聂舒便也没多说只跑了出去叫大夫来。

  水云连忙推门好让傅宴存抱着傅玥进去,陆子禾一见这样的架势便立刻往伙房跑去烧水,几人在大夫来前做好了一切准备工作。

  不多时大夫便到了,他先是深吸了一口气,随后连忙拿了针灸的工具,又撵其他三个男人出门只留了水云一人在里面。

  庭院中傅宴存手上还沾着血,他神色紧绷,呼吸依旧急促着,一刻也不敢松懈地盯着屋内。

  见状聂舒忍不住说道:“指挥…不如先去把手洗了,如今大夫来了,你也放心一些。”

  可傅宴存当充耳未闻,只神情专注地看着屋内,连眨眼的频率都放慢了,生怕错过一丝响动。

  陆子禾拍了拍聂舒的肩,示意他别再说话,二人只悄声地站在傅宴存的身边。

  庭院中一丝声响也没有,昨夜喧嚣的风此刻销声匿迹,整座院子陷入深深的沉静中。

  须臾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虽步伐快了些却也是沉稳有力,陆子禾和聂舒连忙转头去看,一见是曲天纵顿时变了脸色,正色行了礼。

  傅宴存只一心看着屋内的动静,丝毫也没注意曲天纵的到来,等到曲天纵走到他面前了他的目光才微微聚焦,眼神终有了一丝理智。

  只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曲天纵抬手便狠狠地打了他一耳光,这一声清脆的巴掌于静悄悄的庭院中是格外的刺耳。

  陆子禾与聂舒二人顿时瞪大了双眼,一时大气也不敢出,只紧紧地攥着拳看着他们。

  那一巴掌几乎是毫不留情,傅宴存的脸颊近乎被打得麻木了,脸颊登时红了,他盯着晃晃悠悠的地面过了须臾才缓缓抬起了头。

  曲天纵神色带着怒气,锐利的双眼此刻有些凶狠地盯着傅宴存,看着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咬牙切齿道:“你糊涂不减。”

  仅仅几个字便透出曲天纵心底压不住的怒火,他看着傅宴存似是想再度动手。

  曲天纵知道的这样快是傅宴存没有料到的,只是如今便是他知道了傅宴存也不觉得慌张了,他静静看着曲天纵欲再度动手的模样,只说道:“若我不强闯,今日傅玥便要死在曹家。”

  曲天纵愤怒的神色有片刻的停滞,过了须臾他收敛了怒色,冷哼一声,道:“你不在京城两年,她在曹家做了那么许多事情尚无性命危险,你一回京她便出了事,若不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跑去曹家,她又岂会有命之忧?”

  “我求陛下开恩让你回京是为排忧解难的,不是让你去为非作歹残害官员,曹致甫已报了官,状告你恶贯满盈你妹妹犯了七出,眼下鄢朝众人具在,若让此事扰了三殿下的婚事你要是陷定朝于何处?”

  曹致甫倒恶人先告状把他告上了公堂,傅宴存在心底冷笑,只是面上依旧是波澜不惊的模样,平静地听着曲天纵的话。

  曲天纵指着傅宴存,厉声告诫,“我只告诉你,若此事你不能妥善处理,下场只会比两年前更惨。”

  傅宴存离开曹家没多久曹致甫就派人去报了官府,主理的官员一听到是傅宴存便觉兹事体大也不敢妄下定论,只按下并未上报而是私自联系曲天纵说了此事。眼下曲天纵趁夜前来就是为了能让傅宴存在曹致甫将此事捅到陛下面前先想些对策,不至于束手无策白白等死。

  曲天纵说罢变准备离开,临走时瞧到了陆子禾二人,脸色更是臭得不行,他冷眼瞪了陆子禾一眼,道:“依照你如今的身份该办什么事你自己也应当想清楚。”说罢便甩手离开了院子。

  他一走陆子禾才放松下来,他长长地吐了口气,垂下肩活络活络,一时瞥见傅宴存的神色,便试探地问道:“指挥你…没事吧?”

  话音落了许久傅宴存才缓缓点头,嗯了一声算是回答了他。

  三人便又无声地在院子站着,不过片刻后房门便从里打开了来,傅宴存见状一个箭步便冲了上去,急急忙忙地朝屋内探了一眼,见大夫抹了抹汗,神色轻松的模样这才放下了心。

  “这姑娘身子骨原本倒也不错,只是孕期常不进饮食,这腹中婴儿又是吸食母体营养的,身子自然就弱了下来。今日又是用这样猛的堕胎药,身子一时受不住,险些就要止不住血了,不过还好你们叫的及时也不算太晚。”

  听着大夫说了这些,傅宴存一时后怕不已,连着激动的心都冷静了下来,连忙拿了诊金来谢过了大夫。

  水云一见他们进来了,便端着为傅玥擦身的水快步出了房门。

  大夫又将药方递给了傅宴存,嘱咐道:“她一时半会还醒不过来你们倒也不必担心,只照着方子去抓药,再备着些滋补的汤药,等醒来再说,不过她现在不可大补只慢慢调理便好。”说完便向傅宴存作了揖。

  水云见状立即伶俐地提起大夫的药箱,恭敬地送了大夫出门去。

  聂舒二人自觉也不不再逗留,略又停了一会儿便同傅宴存说了告别,临走前又说明日提着午膳再来。

  众人离了后屋内更加安静了,傅玥双眼紧闭躺在床上,脸上依旧是像白纸一样的颜色,呼吸亦是十分微弱。

  傅宴存离床榻站的远,他手上还残留着斑驳的血迹,昏暗的灯光下鲜血的颜色已经变得成浓厚的褐色,散发着淡淡的腥味。

  他又看了傅玥一眼才推门走了出去,庭院外被月色铺满,水云见了他又瞧见他手上的血迹心思一转转身便舀了水递给傅宴存洗手。

  傅宴存抬眼看了她一眼,低声道:“多谢。”

  水云低眉顺眼地应了,她垂眉悄悄地打量着傅宴存,少夫人这个哥哥从前在曹府时虽没见他来往,这些时日也是看着凶巴巴的,还以为对少夫人不大上心,今日这一出竟还是这样的护着少夫人。

  “你叫水云…你们夫人身边只有你一个伺候的吗?”傅宴存手上的水还没擦干,水滴落下来,洇湿一小块的地面。

  闻言水云连忙答道:“不是的,留在府里的还有一个叫海苹的,我二人是少夫人的贴身丫鬟,除此之外还有冬言和小…”

  “她从前的陪嫁丫鬟呢?”

  突然被傅宴存打断,水云一愣,略略思索后开口说道:“从前的陪嫁…少夫人与大人成亲不过四五月后便被发卖了出去…”

  傅宴存瞬间抬了头,他皱起眉看着水云,“怎么被发卖了?卖到了何处?”

  水云摇了摇头,她只是听老太太身边的嬷嬷说她们办了错事,却也并不知道那几个丫鬟的下落是什么。

  傅宴存只得默然颔首,前天是程琉青的生辰,他睡着前迷迷糊糊想起一个比他更了解程琉青的人,月喜。

  “那你记得月喜吗?”

  水云迟疑地点了点头,道:“这个名字我倒是有印象,只是不清楚她被卖到何处,少夫人也派人去找过…”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来,“可我也记不清了,只有少夫人才知道…”

  “好,眼下没别的事你便去歇着吧。”傅宴存抹了抹手上的水,神色亦有些疲倦了。

  水云点点头,端着水盆离开了。

  傅宴存依旧站在原地,凝视着黑漆漆的窗户,他复又叹了口气。

  曲天纵虽把曹致甫的事情压了下来,可他与傅玥和离的事情到底还解决,得先把此事解决了。除了这件事,等到傅玥醒来他还得再问问月喜如今身在何处,若过得好边也不提,若是不尽人意他定要想办法将她赎出来的。

  翌日。

  直到聂舒二人提着膳食来时傅玥也还是没有醒来,傅宴存神色凝重地吃着饭,突然说道:“月喜的下落你们可知道?”

  二人皆摇了摇头,聂舒说道:“月喜不是随着傅玥去了曹家吗?”说完他又想起如今跟在傅玥身边只有一个脸生的小丫鬟,一时也觉得怪异。

  傅宴存简单地同他们说了昨日水云的话,又拜托他们跟着留心一些,说罢便放了碗,作势要出门去。

  “指挥你去哪?”陆子禾嘴里还包着饭,口齿不甚清晰。

  傅宴存拍了拍他的肩,“我去留香阁,你们若无事便先替我看着傅玥,醒了派人来知会我一声。”

  陆子禾捣头如蒜,连连应下。

  ……

  留香阁内。

  芮英递了一袋子碎银交给了龟奴,悄声道:“妈妈若问起来,你便说我屋里有客了,一定一定不能让人来打扰,知道了吗?”

  龟奴收银子笑得谄媚,忙不迭说道:“芮英姑娘放心,小的一定照做。”

  芮英也不再多言语收回手转生便关上了门,一转眼就见玉回驾轻就熟地摘下兜帽,阿连连忙为他斟了一盏茶,小心翼翼地放在他面前。

  “你信来得这么急,又一定要我亲自过来,可是月喜的事情有了眉目?”玉回说话时下意识拨了拨腕上的珠串。

  芮英斜斜瞧他一眼,道:“如若不然,我何苦冒着这样大的风险?”

  “三日后,茂国公夫人要在廷春台举办闲雅诗会,邀了京中的名流世家前往,我听闻林将军家的公子和小姐尽数会去。”芮英美目流转,打量的目光落到玉回身上,“既如此,你不如也悄默声地混进去,若月喜也跟着去了呢?”

  只是没等玉回有所反应一旁的阿连率先开了口,他疑惑地看着玉回说道:“茂国公夫人?我记得这这帖子好像也下到了驿站来…说是也送去了二殿下的弘光阁。”

  芮英一听挑了挑眉,道:“这岂不是正好?也不必我费心思把你弄进去了,你应下直接去即可。”

  听着芮英理所当然的语气,玉回却微微皱了眉,他轻声道:“此事并非我想去就能去,昨日我听玉贤回话是谢绝的意思。”

  玉回微微有些犯难,眉头蹙起隐有一丝烦躁,手拨弄串珠的速度不免更快了些,清脆的碰撞声在屋内回响。

  他想得口干,思索间又端起茶盏尝了一口,留香阁的茶是有些甜腻的花茶,不清口,玉回喝了总觉得黏糊糊的。

  突然门外传两人的交谈声,声音由远至近,屋内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房门便被人硬生生地推开了。

  推门的力气很大,哐当一声,让屋内的人都有些猝不及防,皆吓了一跳。

  玉回手里的茶盏将将放在桌面上,遮掩面容的兜帽还耷拉在肩膀上,他只是下意识朝门口看了一眼,未放稳的茶盏便毫无预兆地摔落在地。

  茶水飞溅,在他褐色的衣服上留下大大小小的水渍,手也沾上湿漉漉的茶水。

  玉回的神情有片刻的僵硬,却又极快地反应过来,转过身来别过脸去,堆叠的兜帽正好遮住了他的脸。

  站在门外的傅宴存亦顿住了脚,浑身的血液像是被凝冻了一般,他连开口说话的余力也没了,只迫切地看着玉回。

  他看着自褐色的衣袖下垂的手串穗子,青绿的颜色格外显眼,手串松松垮垮地戴着一只修长的手上,那只手在接触到他的目光后飞快地往回缩,一眨眼便看不见了。

  “傅…傅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