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融融的阳光稍微消融了一些落在窗台上的冰雪,我把新养起来的洋甘菊摆在窗户旁边,期望增加些它的存活率。

  摆正花盆将花蕊转向阳光,我转身走到书桌旁坐下,用小刀划开来自远方的信,抖抖信纸,展开一看就是两个潦草的大字。

  “勿念。”

  我转头望向那迎风摇摆的花朵,叹了口气,把信件收进柜子。

  阿紫出差还没回来,也不知道归期。这几个月来,愚人众那边送来的信件不多,每次都是寥寥数语,大多是“无事”、“平安”、“勿念”的排列组合。

  也罢,能有信就还算安全。

  我起身,决定去找凯瑟琳聊聊天,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任务。

  凯瑟琳是我这段时间新交的朋友。

  虽然可能只是我单相思。

  阿紫出差后的第二天,我出门闲逛,原本想去花店里看看有没有适宜的花种子,结果就在街头拐角处撞见了她。

  她那美丽的面庞,标准的微笑,随风而动的棕色发丝,以及在这严寒之下单薄又有些小性感的制服——

  哦呼。

  阿紫,你不会怪我的,对吧?

  我像个来隔壁学校勾搭妹子的风骚男,怀着一腔的普信和孤勇直接走上前去。

  我大摇大摆走到她面前,还没等我开口,她突然就对我笑了起来。

  “向着星辰与深渊,欢迎来到冒险家协会。”

  “哦哦哦!你好你好。”看着她那温和却又无神的眼睛,我突然有些无措的搓了搓手。

  “你好,我是冒险家协会的接待员凯瑟琳,负责为冒险家们提供任务发布和情报支援工作。”

  “这项服务全年无休,还请不必担心。”

  “......哇哦。”我瞳孔地震,居然是全年无休,好恐怖。

  见我没说话,凯瑟琳又笑着继续道,“请问是要报名加入冒险家协会吗?”

  “......”风骚男瞬间退化成自闭小学生。

  结果,我还没搭讪几句话,就顺利被忽悠成为了一名冒险家。

  主要是这种和npc对话的感觉实在太强烈了,很有阿银内味,让我感觉好像在跟阿银说话一样,一个没刹住车就顺下来了。

  我把这件事写成信托愚人众的小姐姐帮我交给阿紫,看着她接过信件颤颤巍巍的手,突然有些愧疚。

  阿紫,都怪你啊!

  过了好几天,我才得到了回信,还是简单的两个字。

  “笨蛋。”

  真服了,这是对女朋友应该有的态度吗!

  我无能狂怒一番,最后只能抱着我新鲜出炉的冒险家身份,开始在至冬国各处上蹿下跳,每天风雨无阻,使命必达。

  这几个月下来,我就一个想法。

  这丘丘人怎么事就这么多呢?

  每天不是在打丘丘人,就是在打丘丘人的路上。

  我手肘搭在柜台上,撑着脸向正在微笑的凯瑟琳抱怨。

  我看到过凯瑟琳脖颈上的钥匙孔,猜测她应该是在阿紫的研究数据上研制出来的仿生人偶。

  所以每次完成委托,我都会借着机会跟凯瑟琳说说话。

  她有点像阿银,但她比阿银在语言系统这方面强上太多,我每次都会拉着她说好久,来排遣我内心不愿意承认的寂寞。

  因此每当在跟她聊天时,我总能在自己身上看到胖橘说菀菀类卿的身影。

  天色渐晚,云一丝一缕地挂在天上,被夕阳染成梦幻的颜色。

  “......所以说丘丘人到底是哪里来的啊,算了不说了,凯瑟琳再见啦!”

  “再见,感谢您对协会做出的贡献,冒险家。”(注1)

  “都说了叫我朝生啦!”听着熟悉的道别,我没有回头地摆摆手。

  回到家中,打开灯,光线驱散了躲在屋子里的黑暗。

  客厅的茶几上摆着我之前买的璃月花瓶,米兰夫人赠送的向日葵挤挤挨挨地插在里面。旁边还有一个空了的酸奶瓶,这是我昨天喝完还没丢的,地板也还算干净,但也是三天前拖的了,感谢机巧少女不会掉头发。

  躺在沙发上,翻开最新的杂志,我啧啧摇头地看着各种八卦资讯,这花花世界真是叫人欲罢不能。

  晚饭没打算吃,主要是不想洗碗。看完杂志已经是晚上十二点了,屋里只有钟摆滴答滴答的响声。

  我在沙发上躺了会儿,又起身赤着脚上楼,走到了阳台。

  夜晚没有早晨熠熠生辉的晨曦,也没有夕阳那般如梦似幻的霞云,只是一片漆黑和寂静。

  暮色抹去了一切轮廓与棱角,我划开火柴,火焰燃烧木头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我很喜欢这个声音,有点上瘾,它总让我想起了原世界的爆竹。

  寒风灌满了我的袖子,我点燃油灯,小心地盖上盖子,免得火苗被熄灭。

  自从离开至冬宫,我每天晚上都会来到阳台,点燃一盏油灯,然后就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等待黎明的第一缕曙光。

  我并不是在等阿紫,我清楚他不会这么快回来,我也不可能像个望夫石那样等他,那看起来太蠢了,绝对会被他狠狠嘲笑。

  我只是这样静静坐着,思考着吃什么,做什么,玩什么,以及——

  在这个世界,我真的只能是旁观者吗?

  我能在这个世界留下自己的足迹吗?

  女王意味深长的话在我耳边回响,我怔怔地抬头望天,提瓦特的夜空好像总是没有星星,总是那么地浓稠、寂静、深不可测。

  呃,感觉照这样下去,我迟早会成为至冬第一哲学家。

  “你怎么不进屋?”

  “呜嗷嗷嗷哇哇哇啊啊啊啊啊!!!!!”

  我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直接从椅子上跌了下去,抬头看见了那张许久未见的脸。

  戴着斗笠的紫发少年披着夜色,坐在栏杆上,似乎是从楼下一跃而上,他抬起帽檐,朝我露出了一个戏谑的笑。

  “阿紫!!你回来啦!!!”

  我一个原地起飞冲到他面前,在他敞开双手准备迎接我的时候,一拳锤向他的肚子。

  “噗呃!!”

  “讨厌!吓我一跳!”

  我收回了手,再一把扑进他怀里,熟悉的气息让我整个人都安稳了下来。

  “......这可不是久别重逢该有的表现啊。”阿紫的声音带着些无奈,但还是老老实实抬手回抱。

  “谁让你吓我,你是故意的!”

  “那还不是看你大半夜在外头发呆,怎么?是太想我了么?”

  “滚呐!”

  我把头从阿紫怀里拔出来,想好好看看他的脸,他也低头,把脸凑近任由我看。

  四目相对,他的瞳孔是深邃的紫,却又灿若星辰,此刻的神情是柔软的,嘴角带着微不可查的弧度。我没忍住,伸手把他的嘴角往两边提。

  想笑就给我笑嘛!我就爱看这个!

  “?放手。”

  “我不。”

  但没一会儿我还是放下手了,怕阿紫等下伺机报复。

  嗯,阿紫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我整体打量了一番,身高没变,气势倒是几何倍数地增长了。

  “你怎么突然回来啦,也不告诉我一声。”

  “写信告诉你了,只是我比信先到罢了。”阿紫抱臂靠着栏杆,语气有种他自己没察觉到的小骄傲。

  真像只抓到老鼠洋洋得意的猫咪。我在心里窃笑。

  “嘿嘿,真好。”真可爱。

  “所以,”他歪头看向我,这个角度更像猫咪了,“你刚才为什么在外面发呆?”

  “......在想你哦。”我开始打哈哈。

  “哼,你要是有这份心思,我才不至于这样赶着回来!”

  说完才发现自己暴露了什么的阿紫耳朵又开始红了,狠狠看向正在捂嘴偷笑的我,我被这目光瞪得一激灵。

  “......唉,没什么啦,只是在思考人生而已。”我低头看向地板,叹了口气。

  “阿紫,你说,要是有一天,你把我忘记了,我是不是在这个世界上就不存在了?”

  “你在说什么蠢话?”他抬高了眉毛,似乎对我的疑问感到很惊讶。

  “我怎么可能忘记你?此身不朽记忆不朽,何况你这样的家伙,肯定无论如何都会像鬼兜虫扒树一样,牢牢扒在我的脑子里。”

  我谢谢你哈。

  “不是!我是说,如果!”我抿了抿唇,用着我也道不清楚的眼神去看他,“如果呢......”

  在我的注视下,他的神情渐渐变了。

  “如果的话,也不会。”他仔仔细细地看着我,仿佛要用目光把我的样子雕刻下来,“只要我在的话,就算是我被遗忘了,也不会让你消失。”

  在这连续几个月焦灼之后,我终于露出了第一个真心的笑。

  我慢慢靠近阿紫,再次靠进他的怀里,好像这怀抱里是满的,心也就跟着满了一样。

  “那约定好了哦。”

  “嗯,约定好了。”

  夜里的怀抱是如此温暖,只是老天爷总是在跟我开玩笑,所有命运的馈赠,早已暗中标好了加码。甚至直到一切都结束了的时候,我都还一直在用这句蒙骗自己。

  啊,在失去了□□的这个世界上,会开出怎样颜色的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