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单航线【完结】>第11章

  宿醉让我的脑袋像是灌了水泥,沉得抬不起来,眼前的世界都像在翻转闪烁。我看了眼时间,强忍着眩晕起来倒了杯水拆了片镇定剂吃。

  好久没这么醉过了,感觉像是刚经历完一场恶斗。

  我看了眼终端,记录还留在和指挥官A的信息界面。我们约在了明天,他说他没有很多时间,上级已经通知要让他回一区,我说不碍事,故事本也就只剩结局了。

  我吃完药,坐回床沿,窗外的光落在前面空无一物的桌上,似乎是嫌冷清,又很快黯淡了下去。

  在地球时期,我和秦海虽然没有买下属于自己的房子,但是我们把出租屋装饰得很漂亮,东西堆得满满的,看起来有些乱,不过充满了生活气息。

  但我在新时代醒来后,寻找秦海几十年无果,也渐渐对新生活没了希望。所以我在4区的住处没有摆放任何物件,搬进来的时候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仿佛时间停止过走动,我还停留在几十年前。

  但那也只是我以为,因为时间会一直往前走。就算在现在的时代,也没有发明能够回到过去的科技。可时间就算不能回头,有些人一旦出现在过你的生命里,你尽管没有办法见到他,却永远无法忘掉他。

  我经常会梦见在福利院门口第一次遇见秦海的场景,有时候我是那天掉落下来的那一片叶子,轻轻擦过他的肩头没有留下一点痕迹;有时候我跑上去和他打招呼,可他回头我却看不清他的脸。

  时间磨着我的记忆,可无法抹去我的生命里曾经出现过秦海这个人,无法抹去他给我留下的浓墨重彩的一笔。

  我有时候会感叹现代先进的科技,它让我的身体变得强壮,让我的寿命延长,甚至可以让人改变容貌、忘记过去。联邦宣扬自由,让星民的生活有了新的信仰,一切似乎都有了地球时期所期盼的乌托邦的样子。

  可是造物主留下最伟大的东西还是时间,没有人能够撼动,它推着所有人所有事物往前走,快乐幸福愤怒痛苦统统卷走在它来时的洪流里。

  可就像我并不认同联邦信仰的自由,我也不完全认同让我往前走的只有时间,似乎还少了些什么,我现在不知道,但大概未来我会有答案吧。

  我叹了口气,找来白纸和笔坐到桌前,低下头一笔一笔画下当年飞行器设计图。

  房间里没有一丝声音,我集中着精力,每一笔画下去,仿佛又回到那座旧厂和秦海一起搭建它,我看着它一点点重建完成,然后我走进去,坐在驾驶室前,但透过前挡玻璃,我却只看见了我自己。

  我的笔突然顿住,昨天和009的对话似乎又混杂着火光在纸上重现,我盯着只差最后一步的飞行器,准备收尾时,在舱门处画下了一道缝隙。

  一切完成后,我的眼睛酸涩得有些疼,抬头看的时候才发现外面已经天光大亮,原来我这样坐在这画了一晚上。

  我看着成稿,伸手轻轻用手指再把它勾勒了一遍。然后我找来打火机,点燃了它。

  火焰立刻跃上纸角,一点点把飞行器吞噬,烧至一半时,我在舱门留有的缝隙处用手紧紧攥了攥。火焰最后把它碾成一搓灰,然后跟着一起消失了。我拢了拢虚无一物的手心,转身出了门。

  按照约定到达Timing咖啡馆的时候,指挥官A已经在那儿了,他还是那样坐在角落的老地方,仿佛那天之后他未曾离开过。

  我深吸一口气,坐到他面前,他抬头朝我望来,声音闷在面罩下平淡如常但不失平和,“晚上我就要返回一区了,希望今天我可以知道这个故事的结局。”

  我用手指沿着面前的杯口划了一圈,低着头看着杯中的水,问:“不出意外的话,这是我们两个最后一次见面了吧。”

  “嗯,”指挥官A说,“其实这两次见面也是违反规定的,不过我能够听到一段故事,也很值得。”

  “你能听到一段故事,那我能得到什么呢?”我抬头看向他,笑着说:“要不作为交换,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想去当总指挥官。”

  指挥官A愣了愣,他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尖又开始一下下地敲着。我也只是开个玩笑试探他,可没想到他竟然告诉了我答案,“我不想改变容貌。”

  他的容貌很重要吗?明明都不能以真面目示人,他想要留住什么?

  我的身体不自然地绷紧,“为什么?”

  “我不知道,但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一个约定在那,尽管我不记得,”指挥官A缓缓抬手,抵住他的面罩,“但我能感受到。”

  指挥官A的行为吸引了我的注意,我努力克制开始混乱的呼吸和心跳,我想,那副面罩之下,肯定藏着他的理由。

  尽管我的心里有千万个冲动想要印证自己的猜想,但多年来的潜行者经历,让我不想莽撞行事,起码现在让场面失控不是一个好的时机。

  指挥官A放下手,语气带着犹豫,“001,在故事开始前,我可以再问一个问题吗?”

  “什么?”我说。

  “那盆多肉绿植应该……怎么养护?”指挥官A低了低头,看起来有点手足无措,“它好像比你送给我的那天蔫了不少。”

  堂堂一个指挥官居然为了一盆小小的植物看起来这么苦恼,我觉得有点好笑,可是看他问得这么认真,还是耐心地给他解释了一会儿。

  我喝了口水,看着他总结道:“总之呢,你不用天天盯着它,但也不可以把它忘了。”

  指挥官A似乎听得又很认真,像是在学习一门重要的学问,朝我点了点头。我端详着他片刻又说,“人类大多数都会对有名字的东西比较在意,不会那么快遗忘,要不给它起个名字吧?”

  指挥官A说,“也好,那既然是你送的,你给它起个名字吧。”

  我看向墙面上挂着的时钟,分针不停地往前转着,我说,“就叫单航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