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明舟今天本不想来，他不关心骆沛有什么神秘的投资项目。
但骆沛这人求起人来烦得很，从他大二交换那年认识他，这人就是这个德行。况且念在他帮他找了三个月人的份儿上，宇明舟勉强答应。
戈荣还是没有任何消息，跟人间蒸发一样。
他并没有告诉骆沛戈荣的真实姓名，只是提供了一些戈荣可能拥有资产的特征，以及从事的行业。
宇明舟并不想让这次寻找变得大张旗鼓，以至于被宇家和戈家察觉，为戈荣带去麻烦。
但奇怪的是，以骆沛在当地手眼通天的势力，竟然没有找到关于戈荣的一丝消息。
宇明舟这三个月过得很混乱，第一个月他还时不时觉得戈荣是在跟他闹别扭，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出现。
第二个月，宇明舟的不安感在增强。
戈荣消失得太彻底，大有再也不出现在他视野中的决绝，他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第三个月，宇明舟能用的人脉都用了，再进一步动作就要被宇盛察觉。
可他不想再等下去。
在车上时，他拨通了助理的电话，刚定下今晚召开紧急会议，一抬头就看到了站在路边正在和骆沛握手的戈荣。
那一瞬间，宇明舟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通话中迟迟没有等到回答的助理疑惑地喊了声:“老板”
他才回过神来。
宇明舟匆匆地回了句：“会议暂定，晚上再说。”
他飞快地挂掉电话，在汽车停稳前对着镜子整理自己的衣着，有些后悔。
今天出门时应该对着装更上心一点的。
昨晚又失眠了一整夜，现在看起来有些憔悴。
他开车门的手有些僵硬。
直到骆沛开口，宇明舟的视线都没有从戈荣脸上移开，即便对方早已转了目光。
戈荣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宇明舟，他倒是也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两人同时出现在这里，新闻一定会第一时间传到戈、宇两家耳中。
他的反击行动说不定可以在这次意外的推波助澜中，提前开始。
武梦妍的微妙的目光瞟过现场三人，只觉今晚有好戏可看：“我们先进去吧。”
这么劲爆的新闻传回国内，有人该着急了。
骆沛毕竟介绍在先，戈荣不好拂了这位的面子，便对宇明舟浅浅点了头，算作打招呼：“进去再说。”
宇明舟：“嗯。”
四人前后进入活动场地，骆沛和宇明舟走在后面。
骆沛对戈荣很感兴趣：“我听说过他，手下公司研发的电子科技产品很有意思，没想到人长得也这么好看，我还以为是那种戴眼镜的理工科刻板形象。”
宇明舟看他一眼，心底浮现丝不悦。
偏骆沛没有半点察觉，还在滔滔不绝：“诶明舟哥，你也是A市的，难道不认识戈荣吗？我看他的公司规模很大，应该跟你有过交集吧？”
宇明舟不想搭理他，敷衍地应了一声：“嗯。”
骆沛双眼微睁：“真的？那明舟哥怎么不早点儿介绍给我认识，我正有这方面的投资意向呢。”
宇明舟凉凉地瞟他一眼，“不太熟。”
不知为何，他本能性地不想让两人接触。
戈荣正巧走到长廊尽头，拐弯的功夫隐约听到宇明舟的话，轻飘飘地看他一眼。
宇明舟的视线一直在戈荣身上，四目对视：“……”
-
今天的酒会活动内容很简单，主要是为了武梦妍的合作伙伴或投资者们互相打个照面。
戈荣被武梦妍拎着转了两圈，兴致缺缺地坐在昏暗角落的沙发里。
他一向不喜欢这种纯应酬的场合，虽然他擅长。
即便下午补了觉，戈荣的头还是有些疼，再加上一天没怎么吃饭，胃部也跟着隐隐作痛。
“戈荣先生？”骆沛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戈荣抬头，看到骆沛端着酒杯靠近。
“戈荣先生是不太习惯这种场合吗？”骆沛关心地问道。
戈荣笑了笑：“还好。”
骆沛：“不知道小武有没有跟你介绍我，我最近正想投资电子科技相关产业，正愁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入手，不介意的话我加你一联系方式，可以吗？”
“当然可以。”戈荣掏出手机：“骆家大名A市投资圈早有耳闻，您说话太谦虚了，应该我加您的。说起来，我们之前还有过合作。”
“我们之前有过合作？”骆沛诧异，完全没有相关的印象：“什么时候？”
戈荣：“两年前，A市慈善新锐美术展，我当时是承办方。”
骆沛面露回忆，接着恍然大悟：“哦！那是你吗？我记得不叫雪峰集团啊。”
戈荣：“那是雪峰集团的前身，光峰。”
骆沛：“对对对，是光峰！没想到我和戈荣先生还有过合作，实在是太有缘了。”
他扫描戈荣的二维码添加好友。
“没能早点儿认识戈荣先生，是我的损失。”骆沛端起了酒杯。
戈荣与之轻轻碰杯，眼看骆沛一饮而尽，也不好只抿一口，深吸一口气将杯中红酒喝完。
“你们怎么自己喝上了？”武梦妍不满地入座，“喝酒不叫我，我还是今天的主人公吗？”
她身后跟着宇明舟，看不出什么表情。
骆沛很给面子：“当然是了，来来来，明舟哥你也坐。”
会场内的都是椭圆形沙发，戈荣最开始独自坐在沙发一边，骆沛来后往里挪了挪。武梦妍从另外一边入座，宇明舟跟在最后。
因此座位从左到右依次为：宇明舟、武梦妍、戈荣、骆沛。
骆沛兴高采烈：“我刚知道，原来我与戈荣先生之前有过合作，就像上天冥冥中注定的缘分一样！”
武梦妍无情嘲笑：“骆沛，你这用词够老土的，你是不是喜欢我们戈荣？”
“什么话！”
骆沛大方表达了自己的欣赏：“像戈荣先生这么优秀的人才，有好感很正常，你别把我说得像是见色起意一样。”
武梦妍：“好，算你小子会说话，我答应你追我们戈荣了！”
骆沛正色：“小武你这话说得太唐突了，得先问问戈荣先生同不同意。”
宇明舟神色稍沉。
戈荣笑道打圆场：“骆沛先生别介意，武梦妍就爱说烂梗。”
武梦妍跟着乐：“行了不打趣你们了，我们来玩点儿什么吧，一晚上光喝酒了真无聊。”
活动场馆不大，几轮应酬下来，客人走得差不多，放眼望去也就剩下她们四个。
戈荣想走，但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骆沛道：“好啊，你们都是A市的，我以后也会去A市发展，以后就都是好朋友了。”
武梦妍兴奋提议：“玩‘你有我没有’怎么样？戈荣，说好今天拼酒量的！”
骆沛：“行啊，怎么玩怎么玩？戈荣先生酒量很好吗？我很一般诶。”
武梦妍：“没事，你只要不输，就不会喝很多。一人起始三根手指，要是跟出题人不一样就要断一根，如果全都不一样或者全都一样，就出题的人自己断一根，断完要喝酒刷新。”
她滔滔不绝地讲起游戏规则。
戈荣还没开口离开，就莫名其妙带进了第一局游戏中。
“……”
武梦妍：“我先来打个样，嗯……我在A市上过学！”
骆沛：“？”
“就我一个人断？”
武梦妍：“对哈哈哈哈，要是你也在A市上学，就全都跟我一样了，那我就得自己断。或者你们全都没在A市上过学，我也自己断。”
骆沛打了个响指：“明白了，放马过来。”
武梦妍戳了戈荣一把：“该你了。”
戈荣抬眸：“我没在G国上过学。”
骆沛：“哈哈这次我和明舟哥断对吧？”
“对。”武梦妍拍了把戈荣的肩膀：“好兄弟，咱俩现在统一战线，我保你！”
宇明舟抬眸看了眼戈荣，折下一根手指。
骆沛举着仅剩的一根手指冥思苦想，最后信心满满道：“我有过前任！”
“？”
现场短暂地安静片刻，武梦妍神情古怪道：“还有谁有过对象？”
骆沛诧异：“你没有？”
武梦妍摇头：“没谈过。”
骆沛难以置信：“戈荣先生你……”
戈荣摇头。
骆沛猛拍桌面：“明舟哥你不是谈过吗！”
“那时候骗你的。”宇明舟的视线很快掠过戈荣的脸，解释道：“你老想当媒婆，烦。”
骆沛自认倒霉：“好好好，我没了，先喝先刷新。”
他喝完面前满满一杯干红，重新举起三根手指：“明舟哥到你了。”
宇明舟垂眸似在思索，“我……”
“有过暗恋的人。”
“真的假的？！”骆沛怪叫一声：“谁啊？我怎么没听说过？明舟哥你也会暗恋别人？谁啊谁啊！”
宇明舟淡淡瞥他一眼：“这不在问题的范围之内。”
武梦妍环视一圈：“啧啧，你好像要自己断了。”
宇明舟微顿，目光落在戈荣身上。
戈荣抬眸与之对视，主动解释：“有过。”
“……”
“好。”
宇明舟干脆利索地断了一根。
武梦妍露出狡黠的笑：“又到我了哈，我住过廉租房。”
戈荣：“我也住过。”
骆沛和宇明舟断，宇明舟将面前的红酒饮尽刷新三根手指。
轮到戈荣，他看了武梦妍一眼，说了个不痛不痒的：“我今天戴了戒指。”
武梦妍会意一笑，举起手示意。
还是骆沛和宇明舟断，转眼骆沛又只剩下一根。
他皱眉苦思半分钟，又祭出杀招：“我没有兄弟姐妹。”
宇明舟断。
到了宇明舟的轮次，他盯着酒杯看了一会儿：“桌上有我喜欢或曾经喜欢的人。”
骆沛笑眯眯道：“有好感应该也算吧，那我不断了。”
借着昏暗的灯光，宇明舟关注着戈荣的一举一动。
——他没断。
武梦妍直呼无语：“受够了你们这些男人。”
接着断了她今晚的第一根。
她的目光环视过现场每个人的脸，出题：“我现在是单身。”
骆沛乐了：“那大家不都是么？你自己断吧。”
他乐了一会，本是看好戏的神情慢慢凝固。
——宇明舟和戈荣没断。
“？”
他半信半疑：“明舟哥……？戈荣先生，你们不是吧？”
戈荣眉头微敛：“现在的情况……确实不是单身。”
这没什么可隐瞒的。
宇明舟索性不解释：“一样。”
骆沛不解：“一样？什么叫一样？”
他可没听说宇明舟在谈恋爱啊。
武梦妍看不下去：“你没听说国内的新闻啊，他俩……”
“咳……”戈荣轻咳一声打断她的话，“我去趟洗手间，你们继续玩。”
两人的婚约在A市圈内人尽皆知，但还没闹到更大的范围。婚约期限只有一年，没必要让合作伙伴知道。
如果雪峰集团和宇氏的商业价值捆绑在一起，会影响到雪峰集团的许多合作。
武梦妍会意，明白自己玩笑开得不合适，赶忙招呼骆沛，岔开话题问道：“你还有前任呢？我怎么没听说过？难不成是因为太惊天动地有关人员被你重金封口了？”
“害，说什么惊天动地。”骆沛不好意思道：“年轻的时候不懂事，干过一些糊涂事。”
武梦妍：“嘿嘿，讲讲！”
-
猩红的火点明灭，戈荣站在露天花园的垃圾桶旁，猛抽了一口。
刚才那杯红酒灌得太猛，现在胃里翻江倒海。
“不是戒了吗？”
宇明舟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戈荣没回头：“怎么，宇老板不光管自己的员工，还管上我了？”
宇明舟微叹了口气，“对胃不好，还是戒了吧。”
戈荣偏头看他，又咂了一口，呛人道：“宇老板跟我又不熟，这些话说出来不别扭吗？”
宇明舟：“……”
他站在阴影中，看向戈荣的视线微暗。
“你这是在怪我吗？”
“？”
“那倒没有。”戈荣语气轻松：“开个玩笑而已，宇老板不用放在心上。”
他觉得今天的宇明舟有点儿怪，要是放在往常，这人早就跟他对呛起来了。
宇明舟敛眉：“上次的事……对不起，我不该那么对你。”
“打住。”戈荣抬手制止他想要继续道歉的意图。
他将话挑明：“你没必要跟我道歉，我们只是合作关系，没有别的关系纠葛，你不用因此而感到负担。”
宇明舟轻笑一声，解开的衬衣领口显得他有些慵懒。他看着戈荣，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就真的只是合作？”
戈荣：“？”
他古怪地上下看这人一眼：“不然呢？”
宇明舟表现出的诡异态度让他觉得不适应。
他摁灭烟屁股扔进垃圾桶：“走了。”
路过宇明舟，戈荣的胳膊被抓住，宇明舟似是随口说道：“加个联系方式呗？”
戈荣：“我已经登回原来的号了，你不是有吗？”
宇明舟沉默片刻，轻笑道：“还真是贵人多忘事，不记得把我删了？”
“啊？”戈荣诧异，后知后觉地想到，当时也把宇明舟归进了“牙碜”分组里，前段时间跟宇家戈家那帮人一起删了。
他心里暗乐，连手机都有灵性，知道谁该删。
“不好意思，误删。”
宇明舟显然不信他的解释，掏出手机划开二维码界面。
“加一下。”
戈荣愈发觉得狐疑，按照这人以往的脾气秉性，哪儿会专门来加他的联系方式？
不会是有什么陷阱在后面等着他吧？
仔细想想，要是宇明舟和骆沛是朋友，很难不会对戈荣的公司有所察觉。难道这人想假借关系缓和的借口，趁机断了雪峰集团的后路？
要知道，虽然宇明舟和宇盛不在一条船上，但跟戈荣也不是一个阵营。目前只是婚约令两人捆绑，暂时不会对彼此出手而已。婚约是有期限的，还有七个月便会结束，宇明舟这人非常聪明，走一步算十步，戈荣要提前打算。
“没必要，你我之间也没什么可聊的。”戈荣拒绝得干脆：“非要联系就找程封，他会转告我。”
他连手机都没往外掏，转身走了。
露天花园内布置有颜色各异的小灯，点缀在造型植物中，灯光算不上亮。
望着戈荣的身影消失，留在原地的宇明舟神色晦暗。
这三个月，他想过很多种找到戈荣的场景。
但今天见到戈荣，那些计划忘得一干二净，到嘴边的话也变得干巴巴。
他从未有过这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宇明舟心中闪过丝焦躁，他在露天花园中站了好一会儿，才向室内走去。
他该作出些改变，宇明舟想。
可回到酒桌前，他却并未见到戈荣的身影。
“戈荣胃不舒服，先回家了。”武梦妍晃着酒杯：“他刚才没跟你说？”
宇明舟皱眉：“他现在住哪儿？”
武梦妍耸肩：“不知道，他跟我基本上算是单线联系，你自己问呗。”
宇明舟面色微沉，抓起外套朝大门走去。
他倒是想问，那家伙现在连个联系方式都不给他。
……
黑色的轿车在附近的街区转了三圈，没有要离去的意思，引得路边卖冰淇淋的大叔频频抬头打量。
坐在后座上的宇明舟闭了闭眼，面色难看。
来时骆沛在通话中自嘲的话不合时宜地钻进脑中。
——有时候错过，就没机会挽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