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烺被人迎面砸了一下似的,根本回不过神来，一时居然不能给出反应。
江荔倒是一副稀松表情，还煞有介事地跟他分析：“我了解爱情产生的每一步机制,所谓爱情，不过是荷尔蒙作用下的产物，不可能长久的，它来的时候轰轰烈烈，走的时候只会留下感情上的创伤,没有任何意义。”
她想了想：“谈恋爱这种择偶方式费时费力，相比之下，具有法律效力的婚姻更能保障双方的利益。”
听到她的话,谢烺发热的脑袋渐渐回温，他微眯起眼,面上带了几分不善：“所以你选择跟我结婚的原因是...？”
江荔恨自己现在没法打一张Excel表格,只能砸了咂嘴,逐条逐条和他分析：“你的智商外形和身体远超及格线,能保证繁衍出优良的下一代,而且你会做家务,会照顾人,有很高的经济社会地位，工作能力很强,学历也不错，这意味着你还能担负起培养下一代的重任,综合条件来看,你胜出了。”
她还伸手跟谢烺握了握,由衷地道：“恭喜你，谢同志。”
谢烺：“...”
按说江荔现在是在求婚,但她说的每个字，都透着一股公事公办的凉薄，燎得谢烺简直心头火起。
所以在她心里，他就是被她精挑细选挑出来配种的牲口，外加带孩子的保姆？
她羞辱谁呢？
说实话，他甚至怀疑，要不是考虑到需要父亲带孩子的问题，江荔根本不会选择结婚！
谢烺简直要炸，伸手捏死她的心都有了，连连冷笑：“就因为这些？我们甚至连一点感情基础都没有就直接结婚，你就不怕我跟人跑了？！”
江荔点头：“是啊！”
谢烺：“...”
她理智到简直不近人情了：“你看，这就是我选择不谈恋爱的原因，如果你出轨了，我不会受到感情上的打击，还能拿到财产补偿，这就是只谈契约，不谈情感的好处，而作为资本家，你应该更懂得权衡利弊呀。”
她不喜欢对任何事加以粉饰，她就是这么想的，也就这么说了，把条件都摊开，谢烺只用选择接受或者拒绝。
谢烺眼神晦暗，眼底暗流翻滚，一言不发地垂眸看着地面。
可惜江荔那是完全我行我素，不会看人脸色，还催了句：“你结吗？”
她做事追求效率，想了想：“不结我可得准备着换人了。”
没记错的话，谢烺记得江荔给她存的备注还是十八号，想到她那前十七个相亲对象，他就跟吃了苍蝇似的。
他当然不可能看着她跑去跟别人结婚，他又不想看她，闭了闭眼，极冷地嗤了声：“结就结。”
又不是只有江荔一个人才能做到冷酷无情，他当然也可以。
谈恋爱也算是男女双方相互筛选的过程，在恋爱期间，只要女生保持清醒，其实是有很大主动权的，随时保持着换人的权利，但婚后这种主动权无疑会被削弱，江荔非要结就结吧。
就像她说的，婚姻只是为了遵从人类最本能的欲望——交配和繁衍。
谢烺唇瓣几乎抿成一条线，勉强勒住在欲海里起伏的思绪。
他高大的身体俯下，鼻尖几乎跟她的相抵，黑润的眼眸淬了冰霜：“你可别后悔。”
江荔：“我得了重感冒，现在很想打喷嚏，如果你再不离我远点，你很可能会后悔。”
谢烺：“...”
他心烦意乱地后退了几步，没忍住问了句：“那我们现在到底算什么关系？”
他说完懊悔得想抽自己一巴掌，这问题怎么跟追着渣男要名分的柔弱少女一样。
江荔表情也带了点迷茫，侧头思考了会儿：“不知道，等我病好了再说吧。”
按说他俩现在有了口头约定的婚约，身份应该算未婚夫妻，但谢烺就是不想如此草率，不谈恋爱他也就忍了，最起码也该有个正式的订婚宴，他才有正式的未婚夫名分吧？
谢烺屈指按了按额角，一脸的烦闷——这位也算是为数不多想到结婚就心烦的男士了。
她大概是又用脑过度，护士进来给她量了量体温，发现她有发热的征兆，连忙又补开了退烧的药。
江荔全身酸疼，趁机指挥谢烺给自己干这个干那个的。
之前她指派谢烺干活，他手脚也算麻利，就是难免骂骂咧咧几句。
现在两人既然有了口头婚约，谢烺骨子里跟狼似的，还有很强的圈地意识，下意识地把她圈成自己的人，觉着伺候伺候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甚至不用她吩咐，就主动帮她拍松枕头，贴好退热贴，等她睡着之后，又叮嘱医生护士把她照料好，这才赶回宿舍，做了几道适合病人吃的清单小菜和汤粥，又拎着保温桶一路赶回来。
江荔又晕晕乎乎睡了会儿才醒，一醒来就见到清新爽口的四菜一汤，她禁不住看了眼谢烺。
谢烺轻敲桌板，略有不耐地道：“快吃吧，别等饭菜凉了。”
在江荔吃饭的时候，谢烺接到了谢老爷子的电话。
他走到僻静的地方接起，谢老爷子的声音明显精神了不少，笑着问：“小烺啊，睡了没？爷爷没吵着你休息吧？”
得到谢烺的否定回答，他才道：“我昨天回国了，什么时候来陪陪爷爷啊？”
谢烺惊讶之余又有些不满：“您怎么不早说？我好去接您。”
“用不着，你有你的事要忙，”谢老爷子明显意有所指地道：“我不想太多人知道，最近家里事儿多，闹哄哄的，没个清净。”
谢烺大概猜到他想说什么，干脆沉默。
论及耐心，谢老爷子竟有不及他的架势，祖孙俩都沉默了会儿，谢老爷子才半开玩笑地开口：“还没回答我呢，你到底什么时候有空。”
尹春池被拘留的事儿谢老爷子可能不在乎，但儿子脑梗住院，谢老爷子很难无动于衷，毕竟是亲儿子，他也只能向谢烺开口了。
谢烺皱了皱眉，停顿了下，才不咸不淡地道：“下周吧。”
谢老爷子岔开话题，嗓音里明显带了几分关切：“对了，你和小荔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俩怎么好端端地就分手了？你是不是做什么对不起人家姑娘的事儿了？”
谢老爷子今天堪称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模板，谢烺的心情更...
“前一阵分了，不过就在今天...”他向着中央空调翻了个白眼，自己都给自己气笑了：“我俩已经是未婚夫妻了，可能过一段时间就得扯证。”
谢老爷子：“？”
老头给呛得咳嗽了几下，才发出匪夷所思地声音：“你们才认识三个多月吧？怎么分完手立刻又要结婚了？！”就算他想撮合江荔和孙子，那也只不过是让两人先谈着，他委实受不了俩人这开了五倍速的剧情。
谢烺自己都没理清这剧情，捏了捏眉心：“遇到合适的了呗。”
“你们这些年轻人怎么回事？”谢老爷子皱眉，语重心长地道：“你可别学你爸。”
他摇头叹气：“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的母亲，我的儿媳，要不是我为了联姻让她和你爸结婚，她未必那么年纪轻轻就去了。”他加重声音：“别走你爸的老路。”
这话就像是绵长苍老的钟鸣，为谢烺繁杂的思绪敲出一丝清明。
他确实非常非常喜欢江荔，甚至迷恋到了入骨入髓的地步，他有时候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他甚至心甘情愿地做着违反原则的事儿，只为能让她多看自己几眼，连她和别人多说一句话他都嫉妒的要命。
但两人没有任何感情基础，这也是客观事实，他凭什么保证自己对她的感情会长久，而不是像她说的那样，在荷尔蒙的作用下，一时半会产生的激情？他对她的情感或许只是一时的征服欲，那么在他得到她之后，这种喜欢和迷恋会不会立刻消失？
他甚至拿不准自己是不是新鲜感上头，又凭什么在这种情况下答应和她结婚？这是极不负责任的表现，这跟他爸又有什么区别。
谢烺不由生出点自我厌恶的情绪。
反悔吗？
他敢说江荔立马就会去找下家，和别人结婚——而他只要想一想这件事，就恨不得把全天下除了他之外的所有适龄男人都斩尽杀绝了。
在自我厌恶和反社会之间，谢烺决定...
还是先自我厌恶着吧。
......
江荔则完全没有谢烺千回百转的心思，她负责校内好几个重要项目，她这一病，整个学校都急得不行，王校长还特地请了医学系的两个大手子帮她看了看，如此顶尖的医疗条件，她这点感冒不到三天就痊愈了，继续回归到工作中，甚至没功夫思考和谢烺的事儿。
上瘾性物质的项目完成之后，江荔又立刻接手了一个听觉惊跳反射的项目，正在实验室里做噪音实验呢，忽然听到一阵断断续续的惊叫声和欢呼声慢慢渗透进来。
实验室的隔音效果做的很好，但架不住这声音实在太大，江荔皱眉看了眼数值忽高忽低的分贝测量仪，脸色黑的能拧出水来。
欢呼惊叫仍在持续高涨，这不年不节的，江荔不知道外面在搞什么鬼，抄起办公室的扩声喇叭就冲了出去。
一道俏生生的窈窕身影立在三楼走廊中央，实验大楼里的好多年轻的研究员都特地赶到三楼来瞧热闹，把走廊挤着水泄不通，还有人掏出手机拍照录像，胆子更大的上前合影，索要签名。
被人群簇拥的那道身影在经纪人和助理的保护下，向着围观人群挥手微笑，点头致意，哪怕一身便装也没有丝毫的狼狈，这让大家的热情越发高涨——这哪儿像实验大楼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明星见面会呢。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当场咖位高如王导李编，名气地位大如谢烺，还有其他几个知名男女演员，来到研究所都老老实实地保持了低调，没见哪个才进来就这么声势浩大的。
人群骚动不断：“呜呜黎莲好美，她皮肤好好，人看起来好温柔！！”
“近看更好看了，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盛世美颜啊啊啊！”
“她不应该跟着陈教授学习吗？怎么会到咱们实验大楼来？不会是因为谢烺吧啊啊啊啊我磕的cp是真的！！”
人群又爆发出一阵骚动，就听后面传来魔鬼的声音，随着老式扩音器扩散到走廊的每一个角落：“五分钟之内还在走廊的，今天下班去打扫厕所。”
尽管江荔的声音不高也不凶恶，但她恐怖大魔王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好多人凭借本能做出了反应，‘嗖嗖嗖嗖’缩回了脑袋。
原本人声鼎沸的走廊瞬间安静下来。
黎莲不由怔了下，微微抬眸，眼神和拿着扩音器的江荔撞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