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烺发完消息之后,江荔回了个哦就不再说话了。
他发完消息就有些懊恼,他承认他对江荔的确有些不一样,但也没惨到要靠谎言来维系两人联系的地步吧?这也太挫了吧。
他心烦归心烦,还是给老爷子的助理打了个电话过去,老爷子还在术后修养,不能下床,一应事务都是由身边几个助理负责,谢烺还得叮嘱这些人统一口径,别在江荔面前露馅了。
他想象不出来江荔知道实情之后会是什么反应——反正按照她那个犯轴的架势,肯定不会高兴就是了,所以这事儿肯定得死死瞒着。
谢老爷子手术成功,谢昌如为了表示孝心,本来想举办一场正式的宴会庆贺,谢烺直接给拦下了,首先老爷子人都不在国内,当这种跨国孝子有什么意思?再说动静太大他也怕江荔发现,所以只请了几家关系好的,摆了个小宴拉倒。
小宴这天晚上,周玉特地提早过来,拉着谢烺就问:“听说你那位怪咖女友终于从你家搬出来了?你俩可算是断干净了。”
谢烺听的十分刺耳,语气极差:“你骂谁怪咖呢?”
周玉:“...”所以你的关注点居然是这个吗??
而且江荔那个性,说怪咖都算是委婉了,周玉跟她见一次面,就被科普了人体的几种切割方法以及男人女人解剖手感的区别,害得他回去做了几个晚上的噩梦,整个一长得漂亮的小变态吗。
他一脸无语:“我看你已经被迷的不着四六了。”
“别胡扯。”谢烺瞥了她一眼:“别再让我听见你说她坏话。”
他见谢烺一副要翻脸的样子,也不敢再多嘴,悻悻地咕哝了几声。两人走进宴会厅,就见谢昌如和尹萱带着一个十分漂亮的男孩,这男孩五官秀丽,睫毛卷曲,一笑起来脸上梨涡浅生,长相和尹萱相似,他年纪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像是一枚将盛未盛的果子,杂糅着青涩和成熟两种风情。
谢昌如和尹萱看向他的目光充满着骄傲和爱意,忙不迭地把他介绍给来参加宴会的名流绅士。
谢烺目光在触及这人的刹那,脸上待客的笑容不变,眼神结霜似的,透着泠泠寒意。
周玉一拍脑袋:“哎呦,忘记跟你说了,尹春池前一阵回国了,你这些日子一直在外地拍戏不知道这事,你爸这些日子一直在忙着给他转学,给他介绍圈子里的人脉,所以他今天本来想办一场盛大宴会,想让尹春池在大家伙儿面前亮个相,结果被你阴差阳错给拦下来,他都快气出高血压了。”
他把能想到的料都给谢烺抖搂了:“听说尹春池回国之后,在谢昌如和他舅的扶持下,开了家半黑不白的高端俱乐部,听说营收还不错,正准备开分店呢,你爸都快抖到天上去了。”
他表情带了点嘲讽:“你爸这人挺逗,今天能来宴会的人物,基本都是看在你和你爷爷的份儿上,他大概以为这些人是瞧他的面子,拉着个私生子就敢过去显眼。”
果然,谢昌如带着尹春池和对方说了没几句,对方就保持着客套的笑意借故离开了。
谢烺对这些事儿没什么兴趣:“我去阳台透透风。”
有私生子就算了,还敢把私生子堂而皇之地带到谢烺跟前,周玉很理解他的心情,拍了拍他肩头:“去吧,我帮你挡一会儿。”
谢烺没有抽烟的习惯,不过却喜欢收集打火机,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只打火机,火光在夜空里亮了又灭,砂轮滚动的声音还挺解压。
尹春池在那边社交失利,显然意识到谢烺是问题的源头,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脸上挂着甜笑,手里捧着两杯香槟,乖乖巧巧地往谢烺身边一站:“哥,要不要喝一杯?”
谢烺舌尖顶了下腮帮子,似笑非笑地看向他,没说话,也没接酒。
尹春池一下明白他的意思,从善如流地改口:“谢总,喝一杯?”
谢烺收回目光,懒懒斜靠在栏杆上,全程拿他当空气。
啧,还是老样子。“哎呀,谢总怎么连装都懒得装一下啊?这让我多没面子。”尹春池指尖摩挲着酒杯,一脸的天真无辜,笑嘻嘻地道:“对了谢总,听爸说你找个怪胎女朋友,今天怎么没把她带过来?是怕她拿不出手...”
他话还没说话,身子就是一轻,被谢烺提着,大半个身子探出了栏杆,差一点就能从三楼阳台翻出去。
夏夜轻柔的晚风也凛冽起来,尹春池手心出了层薄汗,在如此恐惧的刺激下,他胸腔却生出一股亢奋来。
他舔了舔唇。
谢烺一手插兜,一只手捏着他的脖子,脸上还是那副不正经的笑脸:“你说我女朋友是什么来着?我刚才没听清。”
尹春池扫了一眼,周遭没监控,谢烺或许真干得出来把他扔下三楼的事儿。
他想过谢烺会发火,没想到他直接发疯了,那女的真让他这么神魂颠倒?
尹春池试着动了动身子,整个人又下滑了几寸,已经在坠落边缘了。
他沉默片刻,强压住各种情绪,露出乖巧的笑容:“我什么都没说,只是问一问嫂子。”
谢烺好像还是不太满意,正好周玉过来,死活把谢烺劝住了,又对着尹春池打了个哈哈:“他跟你闹着玩呢,别当真啊。”
尹春池有些狼狈地理了理衣服,他眼眸湿漉漉的,还残留着几分惊惧,他却笑的肩膀微抖,最后看了眼谢烺,这才转身离开。
周玉给刚才那场景都吓出一身冷汗,忍不住给了谢烺一拳:“你他妈疯了啊,你是打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把他摔死?!你明知道他要故意激怒你让人瞧见!”他擦了擦冷汗:“幸好没什么人注意到这边。”
谢烺一脸嫌恶:“这傻逼骂江荔怪胎。”
周玉本来还想说话,听说又跟江荔有关,一下干不会了,他哽了下才不可思议地问:“到现在你还没反应过来吗?”
谢烺心情正处于恶劣当中,不耐烦地道:“我反应过来什么?”
周玉干脆不说话了,就在旁边静静等着。
谢烺烦躁的神色忽然顿住,慢慢皱起眉,思索了许久,才用不可置信的语气自言自语:“我可能喜欢江荔?”
对于自己会喜欢上某个人这件事,谢烺一向是以嘲讽和不屑看待的。
但在他承认喜欢江荔之后,除了一点隐秘被人点破的羞恼,更多的是一股暖流从心头涌向四肢百骸,有什么东西在心尖扎根发芽了似的,只要想到她,心头痒痒的,整个人都轻盈起来。
周玉观察着他的表情,憋了好久的一口气终于吐出来了:“你可算反应过来了,我都要急死。”他还不忘小小地泼一盆冷水:“不过别忘了,你俩是假情侣,等你爷爷从美国回来就得分手。”
谢烺本来处在一种莫名其妙的兴奋中,闻言又沉默下来,指尖揉了揉眉心,露出个思索的表情。
跟他意识到自己喜欢上江荔相比,怎么把人留住反倒没让他纠结太久,他从容不迫,唇角微掀:“会有法子的。”
周玉看到他再次露出的野心勃勃的神情,摇头叹了口气。
......
江荔轮休回来,刚到办公室,就见小朱小周和廖华浓喜气洋洋的,财务部副主任带着人过来,手里还拿着报表,在挨个查验实验室的仪器。
江荔问小朱:“怎么了?”
小朱喜滋滋地道:“有私人给咱们实验室投资了一笔款项,财务部要用这笔钱给咱们把设备都升级一边,江博你前几天不是抱怨解剖的刀具都钝了吗?正好能趁机换套新的。”
江荔皱了下眉:“怎么会有人突然给我的实验室投资,而我半点不知情?”
科研事业是崇高的,但也是烧钱的,小朱不以为然:“您想太多啦,听说投资人特别有钱,以后咱们实验室就有专门的金主爸爸包养了,以后我买豆浆要买三碗,喝一碗看一碗倒一碗呜呜呜呜。”
江荔:“...”
廖华浓挥了挥手里的一本杂志:“您之前的一篇论文拿了《科创号》的年度优秀作品头等奖,没准金主是看了这本杂志才决定给咱们实验室投资的。”
《科创号》是一家民间创办的科学杂志,为了照顾下沉市场,也为了销量,杂志的内容学术性没那么强,娱乐性和商业性做的却不错,因此知名度很高,不过江荔不太喜欢把科研过度娱乐化,因此对这家杂志感官一般。
她听完更莫名其妙了:“那更不可能了,我根本没给这家投过稿。”
廖华浓想了想:“可能是研究所帮忙投的,哎呀不要想那么多啦,咱们今天又有奖项又有钱的,简直大丰收啦,我出钱请大家吃顿好的!”
确实,在一般人眼里,她论文拿了奖,实验室还得了大笔投资,可以说是名利双收的好事,但江荔怎么想怎么觉着不对劲,简直如鲠在喉——不可否认她享受赞誉和荣耀,但她喜欢的是那些自己应得的,而不是天上掉馅饼一样砸下来的。
作为一个领地意识很强的人,她本能地觉察到一丝不对,现在的感觉就好像,有人放上了甜美的诱饵,引诱她一步步走进某个陷阱或者牢笼里。
她打电话问了王校长,校长也说没帮她投稿,她一上午给这事儿烦的,工作险些失误。
小周一向少言细心,给她泡了茶包放到她手边,江荔嗅到一股茶叶的香气,想到谢烺泡的茶,随口问了句:“第一遍洗茶了吗?”
谢烺不光会做饭,还会泡茶,煮出来的奶茶也比饮料店的好喝十倍。
小周囧囧地道:“江博,这是后勤提供的免费茶包。”
江荔哦了声,通过这件小事,十天里第一次正式想起了谢烺,谢烺之前给她下了个微博,还用她的微博号关注了自己的大小号——这也是她手机里唯一的娱乐软件。
她的关注列表只有谢烺,一打开微博他的照片就跳出来了,大号是剧方的宣传,小号是他的几张日常。
江荔又刷了刷微博的随机推荐,不知不觉浪费了一会儿时间,等到退出之后,她侧头想了想,毫不犹豫地卸载了微博。
在美国留学多年的经验告诉她,一旦什么东西让人有了依赖成瘾的苗头,必须立刻戒掉。
微博是,谢烺也是。
做完这些,江荔心平气和地正要投入工作,忽然接到了江媛助理打来的电话:“小江,你快来看看你妈妈,你妈妈刚才忽然晕倒,现在人已经在医院了!”
江荔腾的起身,给小朱打了声招呼,一边往外走一边问:“怎么回事?”
助理声音闪躲:“具体的不好说,你妈妈是受了刺激,你自己来问她吧。”
江媛前天已经录完节目回了北京,她入院的地方离研究所不远,江荔叫了个车,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
助理就在病房门口守着,江荔走到病房门前,还没推门,就听江媛声嘶力竭地颤声质问:“你怎么敢做出这种事?!”
江荔看向助理。
助理叹了口气,压低声音:“你妈妈找了人调查任导的资金去向,结果发现...”她苦笑了一下:“任导在北京有了另外的家,还有另一个孩子。”
她表情厌恶:“不光这样,他还把责任都推到你妈妈身上,说她生了个女孩还不肯跟他姓,他觉得自己绝后了,才在外面找女人生孩子,他还振振有词地说,他的钱当然应该留给他自己的孩子,而不是给他们江家白干一辈子。”
任时平刚到京城的时候只是个父母双亡的年轻学者,靠着诚心和热情打动了和他同在北影的江媛,可江媛是大学者江启元的孙女,单就当时的社会地位来说,不知道比任时平高了多少倍,江启元本来很不情愿这桩婚事,在江媛的百般恳求,和任时平再三保证愿意入赘的情况下,才勉强松了口,可以说直接实现了阶层的跨越。
助理跟了江媛很多年,这时候忍不住红了眼眶:“你妈和他闹的再厉害,两人总归也是相亲相爱了将近二十年,她从没想过他会背叛自己,没想到一查查出这么大的儿子来,你妈受不了打击,在车上就昏过去了!这还几十年的情意呢,你爸怎么能对她这么狠,再深的感情有什么用!”
江荔沉默片刻,推门走了进去。
病房里的哭声和叱骂戛然而止,江媛掩饰得擦了擦泪,勉强笑了一下:“你怎么过来了?妈就是有点中暑...”
江荔轻轻摇头,把一杯温水放在她掌中,说话还是那么单刀直入:“妈,起诉吧。”
江媛身子一僵,俯在女儿身上,失声痛哭。
江荔不会哄人,只好轻轻拍了妈妈一会儿,等她精疲力竭再次入睡,她才轻手轻脚地推门走出了病房。
她侧头想了会儿,再次问谢烺,这次的语气要冷硬很多:“谢爷爷的手术什么时候能完成?我们的合约什么时候能正式结束?”
谢烺在那头顿了顿,他的诱饵才设了一半,思量着回复了句:“目前还不确定,我上回不是说了吗,还得再观察一阵。”
江荔少有的心烦,不由皱了下眉。
她掏出手机,忽然想到谢老爷子的主治医师是Harvard毕业的前辈,她之前还和这位医生进行过几次学术交流,所以她就没联系谢老爷子的身边人,直接给主治医师发了封邮件,询问谢老爷子的手术情况。
等她回到研究所,这位医生的回复邮件也到了。
她低头阅读完毕,面色慢慢冷淡下来——这是她被冒犯到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