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搁在平时,谢烺遇到这种油盐不进的,最多嗤笑一声扭头就走,不,如果是之前,他根本就不会来管这种二百五闲事。
可是现在,他虽然为这事儿忙活了大半夜,又推了一个价值五百万的商业合同驱车赶到这儿,还被江荔无情地拒绝并且嘲讽了一顿,但他几次尝试发动商务车准备直接走人,最后都以失败告终。
这辆商务车数次发动又熄火,谢烺这车就跟被贴了定身符似的,他最后只能恼羞成怒地拔下车钥匙——他还就不走了,他非要留在这儿看江荔笑话!
她还拿了他一副墨镜呢!
他嘴上说着看热闹,身体上还是很诚实地公关部保持联系,以应对接下来要发生的突发状况。
谢烺的确是做好了出手的准备,因为他想象不出江荔能有办法应付这种大规模网暴——她甚至连手机软件都玩的不怎么利索。
她才进入社会不久,背景简单,又是如此出类拔萃,越是如此,越有阴暗之人躲在网络之后,暗中盘算着如何毁了她。
——让他没想到的是,江荔还真就做成了。
陈经理在电话那头道:“老大,幕后主使已经查出来了,是廖东华干的。”
“营销号已经联络好了,证据我们也搜集好了,足够反转舆论的,要不要现在就出手?老大?老大?”
谢烺看着车窗外发生的事,略带桃花形的眼睛不由微微张大,眼波随着事件的发展暗生波澜。
陈经理在那头叫了好一会儿,谢烺才慢慢回神:“不用了,事情已经结束了。”
他莫名脸疼,语调却忍不住带了点骄傲和炫耀:“她解决得很好。”
大概是手机太烫,让谢烺的脸也有点发热,他又凝望了会儿车窗外,感觉心跳如擂鼓,一下一下撞击着胸腔。
他隐约察觉到自己进一步陷入某种情绪中,下意识地拉开手套箱,这才想起来之前那瓶控制情绪的药物已经被他随手扔在停车场了。
他动作一滞,低骂了声。
催债的人已经走了,江荔要带江妈妈去安静地方说话,节目组却集体扛着摄像头,围着母女二人拍个不停。
江荔既然全程不露面,显然是不想暴露在公众视野里,谢烺先打了个电话,让安保过来把江荔母女隔开,又发了条消息给陈经理,让他把网上江荔所有的相关信息清干净,然后拉开车门追了出去。
这里是郊外农家,江荔已经带着江媛走到一处僻静的民房后面,按说这种大团圆结局,江荔应该高兴才对,但谢烺看见她摘掉口罩之后,腮帮子高高鼓起,明显在跟江媛置气。
谢烺正诧异,就听江荔大声质问:“...你和我爸欠债的事儿,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还是今天从网上才得知你们欠了好几个亿!你有没有把我当你的女儿!”
谢烺:“???”
江荔这话就跟往他脑子里扔了一颗炸雷似的,让他脑袋里噼里啪啦地乱响。
所以...江荔压根就不知道任时平欠钱的事儿?
也就是说他误以为任时平和江荔为了钱联手算计谢家,这一阵的心烦意乱,连着好几天吃不下睡不好,都是自己给自己强加的苦情戏?
可江荔怎么可能不知道她父亲欠钱的事儿?如果她不是为了钱,她又为什么要答应和自己相亲,还有现在的假扮情侣?
江荔可不是喜欢和人打交道的性格,如果没有经济胁迫,为什么会和他纠缠?谢烺隐隐想到一个可能,心头砰砰乱跳,手心都冒出些薄汗。
江媛叹了口气:“抱歉,妈不是故意让你担心的。”
她眼神有点无奈,又有点歉疚:“你五岁的时候就能背下并理解遗传学三大定律,但你十五岁的时候,身边连一个朋友都没有,你十七岁刚到美国留学的第一周,就因为和同学处不好闹出了事儿,我还特意推掉工作,赶去照顾了你一年...”
她再次叹气:“你从小就不擅长人情世故,有时候你连别人的好赖话都听不出来,这个人际社会对你来说太复杂了。欠债的事儿,还有网上那些舆论,对你来说太复杂了,妈只是想保护你...”
老天开了一扇门的同时就注定会关掉一扇窗,跟大多数知名科学家一样,老天给了女儿极高天赋的同时,也收走了她一部分东西,尽管江荔今年已经二十一岁了,但在她心里,女儿始终没有正式成年。
“可是今天我就处理得很好!”江荔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所以这么多年我一直在给你添麻烦?我在你心里就是个麻烦精?幼稚鬼?”
江媛立刻摇头:“可我不觉得你麻烦,你是我的骄傲。”她迟疑了下,语气却很果决:“妈没有及时跟你沟通家里的债务问题,是我的不对,但你答应我,这事儿到此为止,你好好完成你的工作,别再掺和我和你爸的债务问题了。”
今天江荔虽然是神兵天降,但也只还了三四百万,她那笔奖金也就剩不到一百万了,她几乎不可能还清这笔债务,甚至可能会牵扯到她的工作。江媛宁可自己扛起这几个亿,也不愿意耽误女儿前程。
江荔似有不服,还要说话,谢烺在那边轻叩了一下墙边的木板:“抱歉,打扰到你们了。”
江媛瞧见谢烺,不由怔了下,她当然能认出这是女儿的男朋友,却不想让他看到江家的丑事,有些不自在地道:“是小烺啊,你怎么在这儿?”
她是真的不知道谢烺和江荔之前的相亲是任时平一手促成的,当初跟她联系的只有谢老爷子,老爷子也没提任时平的事儿。
谢烺挺不想在这种时候露面的,但事情紧急,他沉吟了下:“我是听说你们出事特意赶过来的,江阿姨,我有几句话想和小荔单独聊聊,可以吗?”
几个亿欠债明摆着,现在母女俩再急也急不出个结果来,江媛点了点头,江荔和谢烺重新回到车上。
他锁好车门,眼睛不眨地抬眸看她:“你爸欠债的事儿,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江荔正为这件事而恼火,皱着眉点了点头。
“那...”谢烺微微屏息,上挑的眼眸直直地看着她:“如果不是因为钱,你当初为什么会答应和我假扮情侣?”
有影评人说过,谢烺的眼睛,就连眼皮的细微褶皱里藏着情意,当他专注看人的时候,少有女人能抵挡得住。
江荔硬是毫无反应,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你不是签了遗体捐献协议了吗?还问这个干什么?”
谢烺:“...”
噗的一刀,正中胸口。
江荔听出他话头不对:“因为钱?你给我爸钱了?”
虽然心里没报太多指望,但听到她的回答,谢烺那脸就跟被冷风刮过似的,瞬间变得寒浸浸的,他冷哼了声:“我给他的公司注资近千万,你说呢?”
不管是还钱也好,还是处理人际关系也把,江荔的确不擅长这些事,她似乎是被冲击到了,沉默下来。
谢烺难得见她静默,他莫名有点‘你爹的小爷终于站在上风了’的得意。就为了这点幼稚的得意,他觉着就是再花几千万也值了。
大概是得意过头,他修长的手指轻捏她下颔,带了些轻狂的调笑:“现在知道我是你的债主了?以后在我跟前老实点。”
在知道江荔并不曾和任时平算计他的时候,他的占有欲也达到了峰值,这种感觉和情欲无关,而是完完全全的,想要拥有一个人的纯粹欲望。
他明知道这样很不好,但控制不住自己,鬼使神差地说了句:“我有办法能解决你父亲这笔债务,只要你...”
正常的霸总文里,这句话后面该接的是‘只要你来做我的情人’,或者‘只要你来陪我一个月。’
但作为一个没玩过强取豪夺play的正经总裁,他也不知道下一句该接什么,只能道:“以后少嚣张一点。”
谢烺说完就皱了下眉,这话怎么听着怂不拉几的?
于是他又轻抬她下颚,眼眸桃花滟滟,轻佻地补了句:“我让你做什么,你就乖乖做什么。”
江荔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会儿,一把掀开他的手,掏出手机打开了购买飞机票的软件。
谢烺顿了下:“你干什么?”
江荔道:“飞去澳门赚了钱还你。”
谢烺:“...”
他不可思议地道:“你不会打算赌钱还债吧?”
她到底是怎么做到每个想法都这么震惊世人的?!
“在我眼里,只要是机器或者人为能够操控的事儿,就不存在绝对的随机性,大众沉迷的所谓‘赌博’,我完全可以计算出概率。”
江荔道:“几年前漂亮国有个新闻,某个藤校数学系的学生在拉斯维加斯卷走数百万美金,其他学校的学生既然可以,那么我们Harvard的学生当然也可以。”
谢烺:“...”
怎么着,当赌狗还给你当出学校荣誉感了?
由于江荔的脑回路太过超凡脱俗,以至于谢烺都觉着自己一个偏执型人格障碍跟她比起来简直正常到能票选十佳青年。
他甚至分不清她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直到江荔准备付款买飞机票的时候,他才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生怕刺激到她,模仿着心理医生的语气,斟酌着开口:“你冷静一下,你真的不是在开玩笑?”
江荔挣脱了他的桎梏,虽然她不理解这个动作有什么涵义,但她还是学着他的样子,伸手捏住他的下颔。
“少来试图威胁我。”她脑袋昂的很高:“只要我想,我就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