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现代言情>日照金山【完结】>第64章 潮起

  ◎一个失智的奴隶。◎

  感觉到寒意从眼前男人的目光中缓缓溢散而来, 带着浓厚到几乎占据全部瞳孔的欲色,将那张清冷的面容衬托地格外割裂而矛盾。

  周旋站在原地,身上每一个毛孔都在这般阴晦的注视下收缩颤栗,身体里忽然缱绻起一阵绵长的挛缩快意, 沿着脊背一直攀升到大脑皮层。

  这个表情, 简直把征服的野心和掠夺的欲望统统写在了脸上。

  “你想干什么?”几乎在唐遇礼上前一步的瞬间, 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腰背抵住桌面, 退无可退。

  唐遇礼面色从容地看着她,将那点微末距离带来的安全感彻底粉碎,他再次往前一步,挤占她两膝之间最后一丝缝隙。

  冷硬的足骨相贴,只是为了凸显力量相较下,他对她处于强势地位的绝对压制。

  “我还什么都没做。”

  唐遇礼抬起手,手背贴着周旋的长发抚上她的脸, 感知到她无意识的瑟缩, 拇指托着她的脸颊轻轻蹭了两下, “你就已经害怕了?”

  修长手指逐渐下移, 转而激起一阵羽毛扫过的触感拂向唇角,“这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胆大包天、天不怕地不怕的周旋。”

  男人不带情绪的冷漠语调, 掌心升腾的灼人热度, 使眼前发生的一切更像一种无法掌控的潜在威胁。

  对于唐遇礼陡然急转直下的态度变化, 周旋虽然感到片刻裹挟着慌乱的惊愕,更多则是发现另一幅面孔的新奇。

  他也会失去理智沦为情绪产物下,类似一个失智的奴隶吗?

  威胁、逼迫、三言两语反常的恐吓, 他以为这样就能让她感到害怕而有所收敛。

  可笑, 难道她是吓大的?

  周旋直接往前倾压过去, 一手反撑着身后的桌面,最大限度地借助力量反制面前自以为用这种手段就能钳制她的男人,另一只手从他肩头按住后颈,嘴角弧度挑衅扬起,不顾一切地吻了上去。

  “怕什么?你让我感到兴/奋。”

  迎上唐遇礼极尽冷然的目光,周旋同样没有闭上眼睛,四目相对,以一种极度扭曲而紧密的距离,就这么一瞬不错地盯着他的眼睛。

  近乎刻意的挑唆和玩弄,就像她说过的那样,丝毫不曾顾及他的脸色和情绪。

  唐遇礼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冷静的眸光中闪烁着些许蠢蠢欲动的欲望。

  他已经竭力压制着自己快要被她逼疯的情绪,可始作俑者依然不知悔改地挑衅他。

  在他濒临断裂的理智线上疯狂进犯,试图将他逼迫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如果这是她想要的后果,不管她是否承受得住,他都会满足她。

  现在,唐遇礼冷冷垂下眼,抬手按住周旋的后脑,切断她最后一条肆无忌惮的后路。

  然后松开齿关,在她柔软的唇上用力一咬。

  与其说在接吻,这更像是一场赤身肉搏的斗争,用眼神去激化致死的矛盾,唇齿撕咬着彼此鲜血淋漓的伤口。

  品尝到铁锈般深浓的腥气,他不冷不淡地观察周旋因为痛疼而微微瞪大的瞳孔,她甚至已经开始用力推搡着他的肩膀想从怀里挣脱出来。

  他无视她的情绪和意愿,近乎情绪的撕扯和发泄,不管不顾地得寸进尺地,含-吮着从她伤口源源不断流出的鲜血没入喉舌。

  本该像交锋一般有来有往地告诉她,她的反抗和挣扎,同样也令他感到兴奋。

  他终于被她气地抛下了羞耻心,可以全身心地沉溺在这场令人魂牵梦萦的博弈中。

  眼神也好、嘴唇也罢,他可以心无旁骛地用一切代表欲望的东西去靠近她,向她那样不知脸红、不分真心地表达。

  他已然碰到了其中最微妙并且直击心灵的地方。

  唐遇礼贴着她的唇,气息含混地说道:“感受到了吗?我比你更兴/奋。”

  周旋不可置信地垂下眼帘,注意到压在一团混乱之下的紧绷,整个人都愣了片刻。

  这份震惊一直持续到她被人拦腿抱起,压放在长方桌面的那一刻,蓦地攀升到顶峰。

  “你是不是疯了?”周旋瞪大了眼睛,破口的下唇遍布潋滟水色,连骂人时都匀不平凌乱的气息在风中颤抖。

  “你不是最想看到我发疯吗?”唐遇礼声音平静,眼神却填满了压抑的释放,“看到我生气、愤怒、情绪失控,沦为你言语挑唆下丧失理智的奴隶。这些是令你感到快意的事,一直以来你都是这么做的。”

  封闭的室内传来一阵阵凉意,扫过周旋半裸的后背,立刻爬满令人瑟缩的寒冷。

  一只手将她和冷硬的木质桌面隔开,用力拽紧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拖到边缘坐起,来不及回稳的重心支撑在悬空架起的双腿处,像是随时都会掉下去。

  她下意识用手掌撑着桌面,才不至于一头磕在桌子上,悬起的心堪堪跌落疯狂跳动的频率。

  下一秒,头顶传来比瓷玉石板的触感还要冰冷三分的声音。

  “现在,该轮到我了。”

  周旋从来没有见过唐遇礼这么疯的瞬间,他几乎用尽了毕生所学的歪门邪道唤起她久违的羞耻心。

  “你知道这里是哪儿吗?别乱来。”她厉声斥责他此刻的行为。

  她就算放地再开,也无法接受在寺庙、有佛像坐阵的地方做这种事。

  丝丝缕缕的檀香味已经浸透在画室的每一个角落,这是旧殿翻新的住所,或许以前供奉过某位名号不详的佛衹。

  只要一闭上眼,周旋就能想象出那副荒谬绝伦的画面,它就在这里的某个地方平静地看着他们,慈善的眼神令她感到无比诡异。

  本以为这样能让唐遇礼恢复神智,但周旋却听到他用无所谓的语气说道:“那又怎样?”

  周旋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再次感觉到桌面冰冷刺骨的触感贴在了后背。

  像是脱水一般跌宕在悠远的海面之上浮沉,她的密度时轻时重,在风暴中心跌跌撞撞。

  整个过程,周旋听见自己的声音从一开始的中气十足,变成了断断续续的谩骂,以至于到最后,她感到嗓子又哑又干,几乎冒火到一发出声音便显得粗哑的程度。

  萦绕在眼前的画面令人口干舌燥。

  她渴地想使唤唐遇礼去端水,又被拽着手腕拉了起来,潮湿的吻里,她从他嘴里尝到另一种东西的味道。

  周旋嫌弃地直皱眉,偏过头想躲开,却被抵着下巴将脸扳了回去。

  “这是你自己的东西,不喜欢?”唐遇礼一手圈住她的腰,凑在周旋耳边意味不明地说。

  她强扯着嗓子不忘在口头取胜,讥讽地挖苦道,“我可比不上你,有这种变/态的癖好还能沾沾自喜。”

  “变态?”唐遇礼忽然轻笑了一声,慢慢压平中指抵住某个地方,他听到周旋瑟缩着压出一声隐忍的闷哼,手指紧紧嵌进他的后背,眼神却恶狠狠地瞪着他。

  唐遇礼浑然不觉,一面看着她此刻的神态,一面慢条斯理地开口,“在这种变态癖好下照样爽成这样,你又是什么?”

  “唐遇礼!”她一脸怒意地看着他。

  要不是身体使不上劲,周旋非得一巴掌甩过去,让这个疯子好好清醒清醒。

  “叫这么大声,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和我在里面做点什么。”他狭长眼眸微微眯起,看着她被怒气涨地通红的脸,一直延伸到脖子根,浮粉的色泽宛若一朵绽放在水底的花,勾地人心尖发痒。

  他俯下身在她耳尖亲了两下,言语之间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寡淡疏远。

  周旋气急,下巴抵在他平实宽阔的肩头,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唐遇礼一动不动,余光扫过周旋头顶蓬糟的黑发,就着这个姿势将她按在怀里,一贯冷调的嗓音含混着一丝隐透着颤栗的沙哑,“你这样,只会让我/更兴/奋。”

  说话间,周旋感受到更加难以承受的体验在身体弥漫开来,她的视野逐渐朦胧不清,只能勉强辨认出挂在墙上的几幅画是什么颜色。

  但她同样没让唐遇礼好过,语言就是一根不分矛头的针,她善于利用这把趁手的武器去刺激、谩骂、指责甚至是恼羞成怒的羞辱他。

  “你终于装不出那副高高在上令人恶心的嘴脸了,现在的你,跟我、跟那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有什么区别?”

  “身体上的愉悦和征服算得了什么,但凡换个人,他们都能带来你现在赋予我的一切感觉,你真觉得在这方面制服我,我就会乖乖听你的话了?”

  “那你真是太可笑了,我今天可以跟你,明天、后天照样可以找别人,你真以为你是无可替代的?”

  “闭嘴。”

  男人阴沉的双眸死死盯着她,像是容忍到极点,他眼里遍布骇人的寒光,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时刻对准她的方向。

  “再说一个字,我不介意用更伪君子的方式堵住你的嘴。”

  下巴被猛然扣住,支配着视线往下,她看着那里,感受到他的愤怒和偏执,正在以另一种紧绷而压抑的方式需求发泄口的包容。

  他们是互为掌控着对方命脉的猎物,天生就该彼此撕扯、纠缠,直至死去。

  仿佛失去了对时间把控的概念,周旋只觉得屋子里始终和来时一样灰暗无光,她被尘封在无人知晓,名为疯狂的罩子里濒临窒息,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漫长。

  一直到她躺在床上细细回想此前的经历,周旋都无法想象自己居然在这种针锋相对的相处模式下被激发出如此疯狂的一面。

  他的言辞令她无法忍受,她的攻击同样连本带利。

  有那么一瞬间,她是真的被唐遇礼激发出了想要彻底碾压他、看他对她低头顺耳、俯首称臣模样的念头。

  物理层面上的压制同样是一种慰藉心灵、取胜对方的手段。

  这种堪比你死我活的对弈模式,却彻底在这次融会贯通的极尽发泄过后,调和出一种毫发无伤的结果。

  周旋面无表情地想,她大概是疯了,竟然从那番搏斗中回味到一丝扭曲灵魂的刺激。

  仿佛下一秒,就能闻到从唐遇礼肩头散发出来的血腥味。

  她揉了揉昏涨的脑袋,尽量维持冷静的思考。

  唐遇礼的变化是周旋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意外,他此前的行为举止和从前判若两人,周旋不否认这里面有自己随心所欲作乱导致的成分。

  但她根本想不到唐遇礼这次似乎是跟她来真的,居然连一贯恪守的规训都抛诸脑后。

  变数注定着隐患,隐患成积就是危险。

  这种已经开始畸变扭曲、不再受控的关系,应该趁早结束。

  事实上,在从谢凡飞口中大致得知唐遇礼的经历后,周旋就有了这个念头。

  他的职业和心气都太正,为人虽然冷淡但恪守底线,是那种一条阳光道走到头结局全是光明的人。

  他们半道相识,却完全不是一路人。

  本来这一次从警局出来,周旋一开始的打算就是和唐遇礼彻底结束,所以她才提出给他画一幅肖像画当作这段经历的句号。

  聊以慰己的取乐过后,彼此都该回归各自的征途。

  他有他的使命背负,她同样积仇以报。

  或许唐遇礼看出了她的意图,不甘心被她戏耍后又抛开,所以才有了现在这一出。

  但无论如何,她予以了最大程度的配合,就当是分手/炮了。

  周旋无意识地舔了舔唇,突然感觉到一阵尖锐的刺痛。

  她的唇角早就在之前被唐遇礼咬破了。

  这样也好,既然他不想要那幅画留作纪念,也省得她斟酌分开的措辞。

  愈合的伤口恢复如初,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她知道,唐遇礼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所以才会用激烈代替平和,以自己的方式收尾。

  _

  隔日,周旋接到了自称是沈家管家的来电,以沈培林之名商量对内引进艺术画展承接人一事,约她在山腰的如意茶馆见面。

  明晃晃顶着自报家门的姓名,像是生怕她听不懂他们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企图。

  出发前她睨了眼镜子,注意到唇角的裂口在一个非常刁钻显眼的位置,即使抹了一层口红打底,也很难不被人一眼就看到这抹异常。

  周旋图省事,索性直接戴上口罩把半张脸遮住就出门了。

  临行前,她瞥了眼唐遇礼的房间门口,发现门窗依旧如常紧闭,里面似乎没人的样子。

  他似乎比她想象中还要干净利落。

  也好,直到离开前,他们最好少碰面,免得徒增是非。

  上午九点,周旋准时到达如意茶馆。

  她摘下墨镜,抬手敲了敲门,听到里面的应声,径直推门走进包厢。

  迎门的主座上坐着一位头发半白、神情严肃的老人,看到她进门,那双掩映在沟壑之下依旧难藏犀利眸光的眼睛直直探了过来。

  周旋对这张脸并不陌生,毕竟美术界从事评审展厅的国内代表人物就那么几个,在从电话里听到沈培林这个名字时,她就知道自己会见到他。

  “沈老先生。”她礼貌地站在门口朝人颔首,只是眼里却看不出半分敬意,明显浮于表面连装都懒得装的客套。

  “你应该叫我一声外公。”对方直奔来意,目光上下审视着她的衣着,最后盯着她的脸,不满道,“你的脸就这么见不得人,在我一个有老花眼的老头子面前,也要遮遮掩掩?”

  周旋心情不好,懒得惯这群人倚老卖老的毛病,招呼打完直接往座位上一坐,依旧不扯口罩,露出一双没什么情绪的眼睛淡淡看着他,“有老花眼是一件很值得炫耀的事?我管你看不看得清,有事说事,我没时间陪你上演隔代认亲的温情戏码。”

  沈培林一开口就透出一股浓浓的指责和说教,“对待长辈就是这种态度,周谨就是这么教育你的?”

  “抛夫弃子,你教育子女的方式比他也好不到哪儿去,没必要五十步笑百步,靠贬低一个死人来获取成就感。”周旋沉闷的声音透过口罩传开,像击打在石头上的顿锤,每一个字都不留情面地戳人痛点,“你们沈家人就这么高贵?”

  沈培林被她气地没好气道:“别忘了你身上留着沈家人的血,你也算沈家人。”

  这种没营养浪费时间的对话,周旋懒得应付,“别跟我掰扯那些废话,有事说事,要教育孩子找你女儿去,别来烦我。”

  沈培林放下茶杯,略强势的口吻像是一种命令,“跟我回西京,回沈家认祖归宗。”

  周旋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只觉得无语,让她回去她就得像孙子一样听话回去,让她滚她就得圆溜溜地滚出人家的地盘,这群人是真当她脾气好,一个劲轮流来找麻烦。

  不过,见到沈培林,她大概猜出了封文康之所以想置她于死地的原因了。

  老头子不相信他,不愿意把偌大的家业交给他,所以防了好几手让封文康次次吃瘪。

  甚至于动了让她认祖归宗的想法,好和封文康两相制衡,不至于在沈培林百年以后,沈家的产业全部从沈艺音手中自然归继到封文康手里。

  想到这里,周旋忍不住慨叹,有钱人就是毛病多,为了那串数字争来争去,如果她是沈培林,直接把家产变现全部花光,一分都不留给沈艺音,这样岂不是一举两得。

  “你为了压制封文康想拉拢我做你的后手。”周旋别有深意地说,“就不怕我和封文康达成协议,先把财产从你手里骗走,再五五分成皆大欢喜?”

  沈培林愕然,旋即皱眉看着她,“看不出来你这小丫头片子,鬼心眼还不少。”

  “谢谢夸奖。”

  “我既然敢来找你,就说明我已经充分调查清楚了你的个人情况。”他说,“你如果受得了这个气,甘愿和封文康化干戈为玉帛,现在就不会来这见我了。”

  “你想报复他,甚至可能想过在如何不违背法律的前提下,杀了他。我跟你一样。”

  “相信我,沈家会是你最好的帮手。”

  沉默片刻,周旋抬起眼看他,语气里没了方才的试探,逐渐沉稳下来,“所以你想让我干什么?”

  “很简单。”沈培林说,“回西京,回沈家,夺走他的一切。”

  “你这么做,不怕沈艺音知道了跟你闹?”

  沈培林:“她太懦弱,一心活在丈夫编织的温柔乡里醉生梦死,毫无分辨能力,我不能让她断送整个沈家,这件事非你不可。”

  “对了。”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周旋看见沈培林再次板着脸看向她,“那个叫唐遇礼的,趁早跟他断了。”

  听到唐遇礼的名字,周旋下意识蹙着眉眼,“我还没答应跟你回去,不要干涉我的私生活。”

  “我是不希望你步你妈的后尘,有前车之鉴在这,还需要我提醒你小心谨慎?”沈培林抿了口茶水说道。

  这句话几乎是将唐遇礼和周谨、封文康划在一条分界线上,周旋想也不想直接反驳,“他不一样。”

  话音落地,周旋才反应过来,她和唐遇礼已经结束了,别人说他什么,都跟她没什么关系,她根本没必要和沈培林多此一举地解释。

  “哪不一样?男人抛去皮囊和财富,本质上都是一个样。”沈培林看着周旋说,“你觉得他不一样,是因为你对他和其他男人不一样,这份意义的厚重,源自你内心的主观臆断,是无可取代的。”

  “不过你还年轻,心性不定,感情总是伴随着激情,三五两天就喜欢上一个男人很正常。”

  沈培林的话,让周旋感到可笑,她正打算出言否认,语言停滞的几秒,胸口忽然涌现出些许前所未有的烦躁。

  摒弃掉这股仅仅停留了数秒就被压下去的情绪,周旋淡声开口:

  “你想多了,我不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