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是我对你的暗示。◎
沉默几秒, 对唐遇礼眼底微乎其微的情绪视若无睹，周旋把这当作毫无负担的调情，既然他都能够抛下过往克己复礼的规矩，跟她一起沉湎低级趣味, 她自然没道理拒绝。
“看不出来, 小唐僧师傅还有趁人之危的癖好。”
说着, 周旋自然而然地伸出手，靠在唐遇礼整理地一丝不苟的衣领上, 微微用力，将那层料子攥进掌心，揉出皱巴巴一团褶痕。
她盯着那团和其他地方格格不入的印迹，像是终于在他身上找到了一丝属于自己的凌乱痕迹，周旋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
“我吻你是趁人之危，那你之前的行为算什么？罔顾人伦，还是强人所难？”
唐遇礼平静陈述, 眼神始终不加掩饰地看着她。
那些难堪的言语, 在他轻轻淡淡甚至显得有些冷漠不近人情的语气下, 好似无伤大雅, 听不出半点指责的情绪。
唐遇礼竖起心中那面正衣照人的镜子，和她做的那些事相比, 他的所做作为根本算不了什么。
就算有一天, 他真的做了什么过分的行为, 那也全是她的错。
是她割断了他身体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释放出欲壑难填的怪物，引诱他耽溺享乐, 欲罢不能。
他开始变得不像自己。
周旋哼笑：“你这张嘴还是没变, 说话依旧那么难听。”
耳边传来窸窣作响的动作, 却意外地并不刺耳，唐遇礼看都没看，任由她勾着衣领肆意揉搓。
周旋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见唐遇礼没有出声制止，她那只不安分的手甚至开始肆无忌惮地往衣领里钻。
果然，还是这么摸更舒服。
感觉到掌下肌肉瞬间绷紧，下一秒，手腕被人用力攥紧，一把捞了出来。
“这里不行。”他说。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哪儿行？”
“你把人支走，不就是想跟我发生点什么，现在又摆出一幅不情不愿好像我强迫你的样子。”周旋抽回手，斜靠在身后的墙面，两人拉开半米的距离，谁也不挨谁，她上下看他一眼，又说，“唐遇礼，你真的很口是心非。”
唐遇礼没有解释，他低头整理衣服。
这幅情景落在周旋眼里，活像她非礼了他似的，不过她心里非但没有半点惭愧，反而受视觉刺激忍不住想干点什么。
然而想法还没成形，唐遇礼的视线再度看向她，蓄着温度的眸光已然和之前的眼神截然相反，“总之这里不行，你想的话，我们去外面。”
连这种话都能说的这么正经，周旋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眉眼弯促成好看的月牙状，好半晌都没缓过来。
等她笑够了，又端出一副和唐遇礼一样的认真脸，装作思考的神态，“外面？你是不是在暗示我带你去酒店？”
看她竭力憋笑的样子，唐遇礼被捉弄了也不生气，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地反问：“难道不是你在暗示我？”
周旋分毫不让步，主次拎地很轻，“那也是你先把封疆支开，给了我语言上的暗示，现在又倒打一耙，你们男人都这么心机吗？”
临了，还不忘给他扣帽子。
唐遇礼此刻的眼神算不上清冷，混满难以形容的杂质，有逐渐收敛的细微笑意，以及面对面才能看清的、不明意味的幽暗色泽。
周旋看到他喉结上下滑动，吞咽的样子在冷白皮肤的映衬下，惹眼又性感。
她不由想起上次看见唐遇礼露出这幅表情的场合，是在床-上。
麻烦了，玩笑开过头，这才是他心机的表现。
那张不食人间烟火的脸做出这样的表情，无疑不是一种另类唤起占有欲的手段。
周旋抿了下唇，强迫自己不去看，对方仿佛预料到她的动作，伸手扣住她的下巴将脸掰正，与她视线相接。
“看清楚了吗？”唐遇礼俯身，眼神锁住她，“这才是我对你的暗示。”
距离近到能看清彼此脸上的细小绒毛，周旋头一次有种被反客为主钳制地失了阵脚的难控感，又恼又烦，一把推开他的手。
“你差不多得了。”
唐遇礼收回手，浓烈目光逐渐敛回，只剩一层平淡的笑意，“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不知是不是周旋的错觉，她总感觉唐遇礼今天格外放得开，差一点就能和她平分秋色了。
不过她懒得深究其后导致这一变化的原因，图个开心的目的达到了，剩下乱七八糟的反正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理由。
她不是个会被道德感约束反省自身的人，虽然一直生活在社会群体中，但周旋找不到任何归属感，她认为，用统一的规则约束多元的性格，本身就是一件抹杀人性的反人类行为。
当文明和礼貌都成了繁重的枷锁，道德何尝不是规训思想的囚笼。
最初接触唐遇礼，也是因为他身上那股从言行到举止受板正笼统教条极度克制的规则感的吸引，像一幅布满条条框框只有皮囊可看的画，什么地方该填什么颜色，都死死嵌套着同一种标准，从身到形几乎节制完善到变态的程度。
这样的人，本该落俗到泯然众人的程度，然而那副高不可攀的冷淡嘴脸，无论走到哪，遇到什么事，都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沉稳姿态。
很无趣，却莫名有种矛盾的性张力。
在国外待了十多年，周旋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和他一样这么死板无趣的人，忍不住对他压抑的本性感到好奇。
如果撕开覆盖在他身上随处可见的画布，会不会有不一样的风景。
眼下，这是唯一让她感到乐趣的事。
见那双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狐狸眼中隐约升起意味不明的笑意，被他发现回望过去也没有任何知趣的退意，甚至胆大包天地朝他交换了个湿漉漉的眼神。
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问，你看所有异性都是这个眼神吗？然而话到嘴边转了个弯，换成了不带任何特殊指向性的提问，唐遇礼淡声开口，“在想什么？”
周旋不答，维持着原本后背贴墙的姿势，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下意识咬了下唇，喉咙痒痒的，“有烟吗？”
视线不可避免地扫过她交叠的双唇，唐遇礼觉得周旋是故意的，他对她的手段烂熟于胸。
但她的眼神却并没有出现明摆着捉弄人的情绪，专注的目光等待着他的回答，似乎真的只是随口一问。
对视的几秒，唐遇礼莫名想起那晚在车里，他压抑着气息出于恢复冷静的目的问周旋要了一支烟，然而降下车窗刚散出第一口烟雾，视线朦胧不清时，指间的烟被她贴着手指夺了过去。
白雾散尽的尽头，车灯炽亮刺眼。
她笑吟吟地看着他，微微张嘴，然后抬起手将烟含进了唇缝。
当时的气氛像弥留在唇腔深处那一缕苦涩的烟雾，又似烈酒沁肺入喉，浓烈到将人融化，以至于每次想起这个动作，眼前自动浮现出当时的情景，色-情又下流。
他望着周旋的眼睛，压抑不住地想，她最好是想抽烟。
然而当周旋心满意足地擦亮打火机，得逞地含着烟冲唐遇礼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时，唐遇礼瞬间惊醒，眼底闪过一丝懊恼和挣扎之色。
后知后觉由理智深思后的结论充斥着整个大脑，愈发让唐遇礼清晰地认识到刚才一时遭受激情蒙蔽而做出的决定有多不过脑子。
她一句令人浮想联翩的话就让他抛弃了原则，纵容她在规则约束的领地内做规则之外的事。
沉重的纠错感如马后炮一样来地毫无作用，时刻提醒着唐遇礼，他的第一反应，应该是制止她的行为。
然而，他最终的行为与理智反应背道而驰。
唐遇礼绷紧下颌，在升腾的迷蒙烟雾中闭了闭眼。
不会再有下次了，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可他似乎急于纠正眼下的错误，而完全忘记了，这是第几次说这样的话。
瞥见他逐渐变得冷淡的面孔，周旋见好就收地收敛几分得意的笑，再这样下去，唐遇礼八成一边在心里为刚才的决定懊悔反省，一边又忍不住给她立规矩。
架不住身侧炽热直白的视线，眼里的意图明显到就差直接按着她的手把烟掐灭了，但不知道他最后为什么又忍住了。
周旋装做看不懂他的眼神，轻轻吐出一口烟圈，再次雾化两人之间的视野，明知故问道：“你一直盯着我干嘛？”
唐遇礼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嘴角得意地压不平的弧度，连装傻充愣都这么不走心，她是真的觉得他不能拿她怎么样吗？
“你脸上有东西。”他盯着那抹猩红的火光，仿佛有什么东西顺着眼睛一路烧到了心口，没感觉，却实打实留下了灼烧的痕迹，令他无法移开目光。
“哪里？”没有镜子，周旋只能伸手在脸上摸来摸去，夹烟那只手顺着动作自然而然地往下滑，虚定在半空。
她在脸颊边轻轻拍了拍，目光含着询问意味望着唐遇礼，“这里？”
然后是下巴，“还是这里？”
唐遇礼一言不发，就这么看看她把那张脸从头摸到尾，不知道为什么，看她这样，和平常夹带攻击性说话的模样反差到几乎两个世界，面上懒闲闲一派，浑身透出一股小年轻的散劲。
就像一汪死沉沉的潭水，浮在水面的泥沙终于开始沉底，露出些许隐匿在浑浊之下的澄澈。
视野一晃，目光不经意随着周旋的动作往下瞥，注意到那段蓄满一节指节长的烟灰要沉不沉地卡在空中，一副即将下坠的预兆。
而下落的位置，唐遇礼垂下眼，盯着被长裤包裹圆润的膝盖。
牛仔面料，修身隔热。
残落的烟灰不足以将它烫破，最多留下一个线头缠绕的凹陷。
她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理智在快速地分析着，最后做出了袖手旁观的结论。
这本是无关痛痒的小事，他应该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然而，唐遇礼却无法将视线从那里收回，他甚至在烟灰掉落下来时，毫不犹豫地伸出了手。
手心传来无法忽略的热辣灼痛。
毫无意义的多此一举，他成为了杜绝风险的风险。
细密的刺痛延着神经游走，明明烫的是手，唐遇礼却感到胸口涌起一阵阵难言的抽搐。
那句“骗你的。”怎么也说不出来。
火光落在掌心，沉疴一点点被烧尽，露出一块柔软的模糊血肉。
在周旋错愕的注视下，唐遇礼意识到一个可笑而不争的事实。
他现在，是真的不能拿她怎么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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