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走出接机口, 乔波尔的心绪随着时间变得愈加煎熬,哪怕一秒都不愿耽搁。

  “小姐你走慢点。”楚曦跟在后面小跑着,曲烨背着俩人的包, 亦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候在接机口的纪南岑和秦韫神色惨淡,见到乔波尔出现, 她们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你们为什么是这种表情,见到我不应该夹道欢迎吗?”

  乔波尔语气轻松,因为她快要见到心心念念的狗东西了。

  秦韫嗫嚅着唇,还是纪南岑胆子大, 她一把拽住乔波尔的手就开始往前大步流星,不再藏着掖着:“跟我去医院,凌希住院了。”

  “你说什么?”

  “那个死了都不让人省心的乔狄,给凌希寄了一个快递, u盘里的视频让她旧病复发了。”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你要怪,等见到凌希了再怪吧,先出发。”

  气氛霎时变得紧张, 乔波尔没有发作, 只能缄默的跟随纪南岑的步伐, 朝着停车场走去。

  坐进车里,乔波尔刚想给肖摩打电话, 却意外的收到了他发来的短视频。

  瞳孔在见到凌希身影的那一刻, 猛烈震颤。

  “去医院!快!”乔波尔崩溃的嘶吼着, 拼命的催促着曲烨开快点,把车开的再快点。

  一行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纪南岑和秦韫凑近了方才看清手机里的画面, 随之而来的恐惧笼罩了整个世界。

  凌希孤零零地站在空中露台上, 仿佛随时都要飞走的样子。

  乔波尔接受不了, 她快要疯了。

  不停的催促变成了祈求,痛苦让她慌不择言:“我不能失去她,我不能……你们为什么要瞒着我……救救她,救救她……”

  “小姐冷静点,请冷静点!”楚曦第一时间准备好乔波尔的药,却被她一巴掌挥开,她咬紧牙关决绝:“她想死,我会陪她一起死!”

  ……

  医院顶层栏杆外的狭长露台上,一抹单薄的身影正踮着脚尖展开双臂,宛如在过独木桥般摇摇欲坠。

  这场生离死别的惊恐,已经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凌希的眼神空洞,她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病态跳脱的神经制造出变幻莫测的世界,在五彩斑斓里穿插闪烁着胀眼的灰白黑。

  她的大脑就像是短路的程序,衔接不住合理的逻辑思维,行尸走肉的躯体已经失去了最后的认知能力。

  为什么天空是红色的,为什么大地是白色的,为什么脚下黑压压的一片人群变成了妖魔?

  她神色迷茫的喃喃自语着:“风这么轻,我也这么轻,它为什么带不走我……”

  肖摩扑身想要翻过栏杆,可又不敢轻举妄动。因为紧张,他就像一根快要绷断的弦。

  “凌希,你先下来,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不还有我们么,求求你……别做傻事!”伴随着肖摩焦灼颤抖的呼喊,还有苏云锦已经崩溃的痛哭。

  凌希停住脚步,弯腰俯身欣赏着悬空的陌生景色,只要她轻轻一跃,病痛的折磨就追不上她了。

  袭来冰凉的风,摆动着她身上宽肥的病号服。即便身后的肖摩不停的祈求着,她却充耳不闻无动于衷。

  在她的幻想世界里,只要眨眨眼,画面便一闪而过。

  此时此刻的自己突然矗立在悬崖峭壁之上,楼下看热闹的人群密密麻麻,最后连成一片黑色的翻涌浪潮,正不停的拍打着海岸,还有受伤到无法修复的精神。

  凌希缓缓回身看向肖摩,她温柔的朝着自己最好的两位朋友温柔一笑。明明语调那么的轻柔,可又悲伤的太不像话了:“如果我一脚踏空,是不是就能变成一只鸟,飞到我向往的梦里?

  我的梦里……爸爸妈妈还在家里等我回家吃饭,波尔会和我一起回家……我们一家四口吃着简单的晚餐……

  饭后的水果是西瓜,甜甜的,还有盛夏的虫鸣,没有死亡……没有痛苦……没有无声的告别……”

  对呀,凌希的四季暖阳去哪儿了,精神紊乱的世界是空荡荡的。

  避免刺激凌希的情绪,肖摩不敢过多的提起凌希的父母。就在他哑然得束手无策时,身后传来了焦急的高跟鞋声。

  “波尔!”

  “小姐!”

  在一众人的惊呼里,乔波尔拼尽全力挣脱阻拦翻过栏杆,楼下亦是传来起哄的声音。

  “凌希……”

  听到熟悉的声音,凌希无神的看向乔波尔,她下意识的扯出一抹憨憨傻傻的笑容:“老婆……”

  “我们回家,好吗?”乔波尔疲惫的脸上只剩哭泣后的绯红,她想要表现得更轻松,努力的邀请着。

  凌希抽搐着脑袋,不明白:“家?我的家在哪儿?”

  “我们不是说好了一起看日出日落,一起一日三餐,这是你给我的承诺,你怎么能丢下我呢?我们回家好吗?”

  凌希缓缓蹲下身,这样动作惊得乔波尔不敢动弹,她忘了自己穿着高跟鞋亦是在死亡的边缘挣扎。

  “我没有爸爸妈妈了……我没有家了……”凌希摇着头自言自语着,可怜的歪着脑袋。即便如此她也没有任何怪罪乔波尔隐瞒自己的意思。

  “我,我会给你一个完美的家庭,我们结婚吧,如果你想要,我们可以生一个乖巧宝宝,再养一条小狗,去旅行去吃好吃的,自由自在的活过这一生……凌希……”乔波尔的哭腔渐浓,最后泣不成声:“求求你别丢下我……”

  就在二人拉扯的时间里,救援队伍终于赶来,脚下世界撑开的救生气垫,就像一朵白色的花,晃眼又渺小。

  乔波尔一哭,精神世界里的凌希清醒了几分,她侧头盯着那细长的高跟鞋,窒息感与惊慌失措尾随而至:“你别过来!别过来!别再拯救我了……救不了了……”

  “我不听!我不听!你凭什么说不要就不要我?凭什么不负责任,我们熬过了那么多痛苦,好不容易要开始新的生活,你凭什么扔下我,让我痛苦的独活?”乔波尔不肯接受凌希无力的拒绝,她固执的跨开脚步慢慢的逼近。

  “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凌希害怕地抱住自己的脑袋,撕心裂肺的哭喊着:“乔波尔,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不值得不值得,这样的我,不值得让那么多人痛苦!”

  “错的不是你,错的人是我,我应该勇敢的闯入你的世界,直接告诉你,我爱你!而不是欺瞒着自以为是的保护你,该死的人是我,早在二十年前我就该死!”

  破碎的人生里,我该怎么用千疮百孔的身体,去温暖同样破碎的你?

  凌希站起身摇着头,她不怪乔波尔,轻声细语:“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选择救你,就算知道未来我会付出惨痛的代价。但我没办法原谅自己害死父母这件事……我没办法……”

  凌希矗立在风中,凌乱的头发还有她不堪一击的一生,嘴角荡开释然的笑容,她张合着唇,却没有把那一句我爱你道出口。

  眨眼一刹,她不做挣扎,坚定不移地抬脚跨出,任由重心偏移,展开双臂拥抱最后的自由。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接而声嘶力竭地迎接死亡的余温。

  “凌希!”乔波尔破嗓的哭喊,她飞身拽住凌希的手腕,拼尽全力将她硬生生地拉了回来。

  惯性使然,乔波尔的鞋跟破裂,重心不稳,她跌撞着背身坠落,朝着凌希扯出苍白又满足的笑容:“这次该换我来救你了……”

  原来成为飞鸟的人是乔波尔,她翱翔在刹那的痛苦里,在迷惘之中依旧毅然决然的选择将凌希推向有光明的世界。

  乔波尔不顾一切拉住凌希的手,和曾经凌希穿过地牢天窗拉住她的手。在跨越了整整二十年之后,终于融进了灵魂与生命的救赎里,终于牢牢的牵在了一起。

  这样的结局,乔波尔是满意的,由衷的满意着。

  乔波尔早就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准备。但很快,她的笑容变成了惊恐,瞪大了眼睛,歇斯底里着:“不!!”

  凌希被拉回的瞬间,她在塌陷的精神世界里,终于找到了向死而生的出口,意识清醒的看向深渊。

  看着自己深爱的女人正自由落体式的坠入谷底,她毫不犹豫的腾空飞出,疯狂的倾诉着:“我爱你,可以一命抵一命的深爱着你!”

  伏在栏杆外的一群众人,却没办法去拯救这两个遍体鳞伤的女人,疯了,都他妈的疯了!

  凌希在空中挣扎着,她伸出手拼命的想要拉住乔波尔。

  在支离破碎与血肉模糊前,她如愿以偿牵住了乔波尔的手,那冰凉的指尖触感被无限的放大。

  风凌乱了乔波尔的长发,她撕心裂肺的哭诉着:“为什么!”

  俯冲感伴随着失重感,不惧死亡的重生吧,让那该死的过去永远死在过去吧!

  亦或是,让我们一起变成破碎,开出曼丽猩红的花朵,从此谁都没办法将我们分离。